四姑奶说你别猜我怎么知道你在搜集情报,你只要认为我没猜错,同意我帮你们,说一道抗日也成。
富墨林思考她的要求。此前,他回到三江发展情报人员计划中就有她,权衡后先发展三爷索顾在,之后考虑再发展她。这中间有许多事情耽搁或推迟发展她,包括他们的婚礼,如今婚礼举行不成,推迟到什么时间,还有没有这个婚礼,取决她的主意改变。短时期内她不会改变,谁也别希望她改变。时间可以抚平伤口,让时间流逝,他的想法是还要跟她结婚。
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好事,界限没那么分明,坏事可能是好事。例如,日寇深深伤害了她,一颗受辱的心猛然觉醒,从此坚定不移地走上抗日之路。
“我计划的事你别横扒拉竖挡(百般阻挠),我也想好的。”她说。
“什么?”
“去找吉原圭二。”
“不行,这样不行。”
四姑奶是谁都能劝得了的人吗?她想好的事情几万年岩浆形成的石头,除非砸碎它。她说:
“你再横着我,我去单搓!”
看来她给逼急眼,单搓是土匪的黑话,一个人单干的意思。三江地区不乏女土匪,单搓的也肯定有。四姑奶骑马打枪都会,上山为匪是她心一乐的事。阻止她来硬的不行,说服得讲究策略。软吧,这意味妥协,拖住她上策无疑暂时妥协,说同意她去找吉原圭二,也不是马上去,先稳住她再说。他道:“我不是反对你去找吉原圭二。找他干什么,获取情报。你答应帮助我们,要按我们的要求做吧,尼莽吉你说是不是?”
“那你坚决反对我……”
“不是反对,需要什么情报,我们有计划的,到时候会指派你去收集。比如我们需要一片叶子,你偏偏弄来一朵花,花是比叶子好,可我们有我们的需要啊!”
一番道理讲下来,四姑奶表示听他的,还是强调要亲自进狼窝搜集情报,狼窝一词是她说的。富墨林成功地拦下她,至于用不用她搜集情报,那是后面的事情。
做好了四姑奶的工作,索经理重新出现在大戏院职工的面前,一切如从前一样,精心管理戏院。外边人这样看她,实质她在秘密帮助富墨林他们,一部电台藏在这里,危险时刻云一样朝这里飘。
情报源源不断地涌向共产国际三江情报组,经富墨林整理后,由齐文玺编成密码发出。
齐文玺说:“今晚有场电影,我发报。”
“好!我拟电报稿,印刷机……”
“印刷机?”齐文玺疑惑道。
耍耗子的人带回情报,三爷马上告诉富墨林。三爷说:“十八只箱子,装卸工说很沉,箱子上印的全是日文,康甲才记下一行日文。墨林,你看看吧!”
不会日语的人写成文字像豆芽子,写在一个烟盒纸--《共荣》烟,伪满中央烟草株式会社出品的“吉祥”、“瑞光”、“军纳共荣”--说画在描在上面更贴切。富墨林翻译了纸条,是印刷机的意思。他说:“货物是印刷机。”
“一定是伪装,不只印刷机吧?”齐文玺说。
“全放在9号库房里,门前有日本兵昼夜看守,钥匙山田乙三马带着,康甲才很难接近那个库房。”富墨林说,“我已经安排了,盯住这批东西。”
“纸到了吗?”
“还没有消息。”富墨林说,“只要情报无误,印钞用纸早晚要到三江来的。”
共产国际中国情报组织发来的情报应该是没问题,齐文玺坚信这一点。他说:“白狼山内的工程到了什么程度不清楚,进山口日军严密封锁,我们进不去。”
吉原圭二的联队死死卡着进山的路,进去几乎不可能。富墨林在陈立回来后想过接近工地的问题,只是没有好办法,进得了工程现场的只是特殊工人,只见他们进去不见他们出来,其他进出山的都是日本人,而且都是军人。
“战东洋绺子,是不是考虑利用一下。”齐文玺说,他认为该绺土匪在膫子山周围转悠,盯的是秘密工程,什么目的不说,他们有弄到工程进展消息的可能,“或许从土匪嘴里能搞到有关工程的情报。”
“嗯,也是一条路子。”富墨林说。
“最合适还是陈立去,他到过匪巢……”齐文玺主张还让陈立再次进山,找到战东洋,“陈立说大柜不像很恶的那种,好说话一些。”
土匪翻脸不认人,昨天行今天未见行。富墨林说:“要去必须有个正当理由,否则把你打成官府探子,非常危险。”
“还是老本行撵大皮……不行,入伙。”齐文玺说。
“恐怕入伙也不行。”富墨林说,土匪入伙要由熟人保举,或有在绺子的人介绍,防备官府派密探什么的混进来。陈立只见过大柜战东洋一回,又是被胡子捉他去的。他说,“关键要了解清楚战东洋这个人,再决定是否用此招儿。”
“问谁去呢?”
“也不算太难!”富墨林这样说,成竹在胸的原因在于,三江地面上的胡子三江人都知道,未见过某某绺子大当家的面,却知道他。绺子藏在哪里严格保密,大当家的名声却故意张扬出去,有时起到震慑作用,比如某大户人家听准时某某绺子的大柜,打开大门迎进院也说不定,尽量不跟土匪动刀枪结仇,送些财物,花钱消灾。土匪大当家的不一定都喜欢钱物,有的喜欢女人、有的喜欢枪、有的喜欢马……要知底细投其所好,“入伙也是个好办法……了解完战东洋再说。今晚你照常发报吧,内容我拟好电影放映前给你。”
三江宪兵队照明使用电,只是电压不稳白炽灯的钨丝忽明忽暗,亮时有些刺眼,但丝毫未影响到灯下的两个人谈话,他们边喝酒边聊,倒像老朋友见面闲聊。听到谈话的内容谁都不会说这不是漫无边际,主题非常明确:电台和电波。
角山荣在宪兵队大院内自己的居所里接待铃木信,同样是跟大佐级的人物会面,他的态度大不相同,穿戴上差异,见吉原圭二穿着笔挺军服;地点有差别,他们在宪兵队长办公室。见铃木信穿着和服,在自己温馨住所,说温馨是有一名自己喜欢的女人伴陪。放在吉原圭二面前是下级军官泡的茶,摆在铃木信面前由红酥手温的清酒。
他们谈话开始女人退下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俩。铃木信说:“亮子里出现电波。”
角山荣举起的酒杯滞在嘴边,他惊诧的表情不是睁大眼睛,眯起不大的眼睛,右眼几乎跟左眼重叠,日本人的双眼本来生得距离就近,问:“您说电波?”
“已经出现两次!”
三江县城进来抗联什么的他信,就不信出现电波。等于说老虎口前兔子来做游戏,挑衅还侮辱。角山荣放下酒杯,仍怀疑道:
“怎会有这样的事?”
“间岛向我报告称发现可疑电波,开始我不信。第二次出现我在场,亲耳听见。”
角山荣一直认为自己的情报网严实地覆盖着三江地区,所有地方哪怕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可在第一时间知道。有人敢在这张网下使用电台?不是傻子则是疯子!
“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三江县城的确有一部敌人的电台存在。”铃木信见对方将信将疑的样子,说,“我们分析一下,是什么人吧!”
大前提是反满抗日,使用电台不同于使用枪支。这个东西不是用枪那样简单,需要专业知识和技术。具备这样素质的人凤毛麟角吧?还有一个问题,拥有电台的组织绝非是响马、胡子、土匪之类。
“在三江地区,没有这样组织的存在。”角山荣口气如此坚定道。
铃木信不会犯吉原圭二的毛病,地头蛇面前让他几分好,否则它要发怒。眼下正需要熟悉三江一草一木的地头蛇。怎么说自己只是一个身负重任的情报小组,保证任务完成不依靠强大的三江情报网不行。军衔和职务上说,他可以责骂角山荣,甚至搧他的耳光,但他却温和地说:“当然三江可能没有这样组织存在,外地区、外省、外国……”他示意地望眼北边方向,“他们无孔不入啊!苏联的情报网可是遍布全世界。”
“您认为会是境外的共匪?”
“完全有可能啊!”
铃木信打了一个比喻,使用了一个成语。老牌特务不简单,竟然用唐朝韩愈的话婉转批评宪兵队长道: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角山荣从来未感觉自己是只青蛙,要是也是只世界上最大个头的非洲巨蛙--蛙类家族中个头最大的,一只成年雄蛙体重足有3公斤,身长约30厘米,若是将它的两腿拉开,身长可达1米多--蹲在三江的井中观天,一个县级的宪兵队长看到更大的天有何用?他没听懂韩愈的话,听出他说自己是青蛙,心里不太舒服。
“他们来三江的目的呢?无非两大块,这里是交通枢纽,军事要地……还有一块我们正在实施的计划。”铃木信认为是后者,如此认为让角山荣能接受,“贝壳计划”才实施不到两年,他在三江地盘经营近十年,伪满洲成立之前他已是护路守备队的小队长,队部在亮子里,如此算下来十年不止。角山荣受到上级嘉奖得勋章,是任三江县宪兵队长。如果说有一个情报组织隐藏在亮子里,触网的是条鲸鱼,他不想抹杀人家的荣誉,他说,“携电台到三江来的人,时间不会太长,电台也刚刚启用。”
角山荣心里逐渐舒服,反感水一样淡了,他说:“我有最先进的无线电测装备,只要电波出现,立刻便可截获。”
“建议你马上监视。”
“今晚打开无线电测装备。”角山荣说。
他们约定从现在起全天候监视神秘电波,各有侧重,铃木信负责捕捉电波,重点分析内容;角山荣宪兵队特高课寻找无线电台的准确位置,交叉的地方是共同截获电波,共同分析内容。
铃木信走后,角山荣叫来特高课长,问他:
“你们课最近使用电台没有?”
“我们一直在用,队长!”五木宽说。
“有异常电波出现吗?”
“报告队长,没有!”
角山荣问完,说:“亮子里上空浮现神秘电波。”
“啊!怎么可能呢?”特高课长五木宽不相信,他说,“我们的无线电测装备经常使用,几年间从未发现任何可疑电波。”
“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事实。”角山荣说,“出现了,真的出现了,而且是两次。”
“队长您说有一部电台藏匿在三江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