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装卸工……”山田乙三马说,他向联队长讲了民用和军用货场合并,一部非军人在这里工作,包括货场主任是满系人。
“主任叫什么名字?”
“康甲才。”
“这个人可靠吗?”
山田乙三马给康甲才下定义,可不是给货场主任下定义那样简单,里边掺和进去联队长也不想到的个人恩怨,他强暴了康甲才的妻子,表面上康甲才什么都没说,眼神里藏着的怨恨--夺妻之恨--还是给他看出来。他这样说:
“满系人谈不上可靠。”
“嗯?”吉原圭二皱眉头,现出不满意,或者说忧虑,“这样的不好,大大的不好。”
“队长阁下的意思?”山田乙三马懵然。
“一批特殊货物要运到,货场主任不可靠怎么行?”吉原圭二说,他讲了那批货物近日到亮子里车站,比这批机器还重要,保密程度更高,“我们的士兵卸车,不准外人接触。”
山田乙三马猜不出什么货物,军队自己卸货车,保守估计是武器,而且是重要的武器。
“具体计划,山本跟你谈。”吉原圭二留下山本五十七,坐车准备离开货场。
吉原圭二去了三江宪兵队,这是一次特别的拜访。论级别大佐比少佐角山荣军衔高。大佐躬身去拜访一个少佐,应归结斗争的艺术。曾以最具团队精神着称的日军,在这两人之间是颗怪味豆,辣椒粉、花椒粉、五香粉以外的味道。
三江是角山荣苦心经营的地盘,往远说“九·一八”事变前他是铁路护路队小队长,满洲国成立任宪兵队长,军衔不高,管着几十名宪兵,可是权利大得很,日本人副县长都怕他,正常的原因以外的原因,关东军宪兵司令部他有人,据说是某个参谋是他的亲戚。本地民间有句很土的歇后语: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角山荣举手虽然遮不了满洲国的天,遮三江县的天空绰绰有余。
“贝壳计划”实施,派来一个联队到三江,吉原圭二没把下级军官放在眼里,问题是没把地头蛇放在眼里。被人恭敬惯了的地头蛇心里不舒服,加上对上司有意见,“贝壳计划”,只命令他配合联队行动,听联队长指挥。他想知道这高度机密的具体细节,吉原圭二没向他透露什么,他认为这是对自己不信任,后来从亲戚那儿听到只言片语,加上推测“贝壳计划”才有个大荒儿(大概)的了解。上级的命令宪兵队长无条件的服从,执行上还是打了折扣。他个人心胸加宪兵的责任,密令他的情报人员,注意吉原圭二的行动,期望抓到什么把柄。瞩托索家管家冷云奇报告吉原圭二睡了索家的小姐,他见到一条缝儿,可以下蛆的缝儿,亲自跑到关东军宪兵司令部下蛆。但是低估了吉原圭二的能量,他的问题汇报到最高长官田中静一那里,关东军宪兵司令官不仅袒护吉原圭二,搧了角山荣两记耳光……至此联队长见到宪兵队长时得意地望着对方的两腮。
“一期工程结束,我来向你通报。”吉原圭二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贝壳计划’二期工程既要开始,机器已经运到,马上安装。”
“通报不敢!”角山荣给恭敬得心里发慌,去新京坏他不成,挨了掌嘴,黄鼠狼前来拜年,至少是来看望小鸡。
“二期工程开始前,同你商量……”吉原圭二说。
联队长谦虚得有些骂人,角山荣这样想的。他把眼前发生的跟一句中国话联系到一悟出点儿什么,那句话是:打不住黄皮子闹一身臊!甚至更坏,不止是臊,一身狗痒(麻烦),一身是非。他硬着头皮应付,谁让自己惹黄鼠狼啦!他说:
“队长阁下,有什么指示请讲!”
“想必‘贝壳计划’内容你十分清楚,一期工程在各方面共同努力下,特别是三江宪兵队的鼎力配合下,顺利结束,没出任何问题,我希望二期工程也能如一期工程那样顺利。”吉原圭二说,听上去十分正常,不存在个人的恩怨,“二期工程进出山的人员多,情报工作很重要了……”
“队长阁下,我一定尽职尽责!”角山荣忙不迭的表态,心想:你快说吧,说完快点儿走人。
吉原圭二似乎揣摩透宪兵队长的心理,哼!你着急,你不耐烦,好,我还不走了,他说:“机器放在货场库房,那个货场简直是散大家破大院,安全是个问题。”
“渡边中尉带人看守,请队长阁下放心。”角山荣说,渡边中尉即不是角山荣宪兵队的人,也不是吉原圭二的人,是铁路守备队的人。铁路范围内的事情由他们做,宪兵队不怎么插手,对他们谈不上信任不信任,出问题问责守备长官就是,他说请联队长放心,应付而已。
“有必要加强铁路这一块的情报,不使一条鱼漏网不行,一条鱼也不能游进来!”吉原圭二忍不住发号施令。其实单就情报而言,他信不过角山荣,也不想用他,还有铃木信,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情报正在做。这样跟三江宪兵队长说,有意扯他玩儿。
“哈伊!”角山荣对付没完没了联队长,采取新的策略,一顿哈伊到底。
吉原圭二跟铃木信见面不同于角山荣,情形不是黄鼠狼去见鸡,更不存在扯什么的,去和同类狡猾动物去搞阴谋。沾些仙气的又狡猾的动物,三江地区许多人家设狐仙堂,公推黄鼠狼、狐狸、蛇为仙,它们享受到供奉的恭敬。
“货场我不放心,太乱。”吉原圭二说。
“吉原君,三江乱的地方不仅仅是一个小小货场哟!”铃木信说。
“噢?”
“我们发现了可疑的电波。”
吉原圭二惊诧。
“有一个电台在活动,意味着什么啊!”铃木信忽然觉得肩头很重,他来三江肩负的特殊使命,宪兵司令官田中静一亲口对他下的命令,必须保障“贝壳计划”的顺利实施。
“会不会是奔‘贝壳计划’来的?”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铃木信说,“电波出现两次,第三次尚未出现,我命人日夜监视,出现立刻截获,快速破译。”
作为高度机密的“贝壳计划”主要实施者,他们的紧张、压力可想而知。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两个大佐的命运系在“贝壳计划”上,人头握在宪兵司令官手里,他们可是立下军令状的啊!
“道理是不可能,这项计划绝对高度机密。”吉原圭二说,他不是往明亮处想,“贝壳计划”从东京炮制出笼,密电传到关东军司令部,知道的范围很小,组建的这支特殊联队,联队长本人以下的军官都不清楚这个计划的真实内容,至今也只是知道建一座印刷厂,机器安装后知道是印刷厂,印什么东西不清楚,“什么人会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呢?”
神秘电波出现后,铃木信分析三江地区的反满抗日组织,山林队、土匪、报国队……铃木信说:
“搞情报……周围没这种能力的组织。”
“共产党、国民党、国民政府,他们派谍报人员来刺探‘贝壳计划’。”吉原圭二分析道。
“如果是他们,我们面对的不是一般对手。”铃木信说,老牌特工嗅出味道。
“小小的三江怎会有他们的人?藏得住吗?”
“道理也是,就那么几条街道,十几万口人。水总之是太浅啦!”铃木信把上述三方面的特工看成是大鱼,当地的一些反满抗日组织视为小鱼,他说,“角山荣的情报网,一粒鱼松都跑不掉,别说是条鱼啦!”
田中静一心中的角山荣跟铃木信有差异,个人的恩怨往往淹没许多事实。三江宪兵队是一支出色的队伍,驻守兵家必争之地亮子里需要这样一支部队,宪兵司令部对角山荣很信任,“贝壳计划”在这里实施,其中有对角山荣情报工作的承认。当然还有其他原因,譬如白狼山、便利的交通等等。因此他未置可否。
铃木信不太清楚联队长和宪兵队长之间的芥蒂,从工作出发,他建议道:“我们和角山荣坐下来专门研究一下……”
吉原圭二婉言拒绝道:“情报的事你们管,我全力以赴在山里施工。”
铃木信本来也不指望联队长参加,情报工作角山荣无疑是行家里手,而且很出色。他问:
“机器什么时间运走?”铃木信关注道,这批披着印刷机外衣的机器,实质是印钞机,伪装到连货场副主任山田乙三马也以为是印刷机,不过当先进、贵重物资对待而已。
“我们在等待派来的安装机器的部队,最晚一周内可以到达。”吉原圭二说,“一个月内安装完毕,然后试机投入正式印刷。”
“哦,一周。”铃木信计算时间,这一周内他将很忙,神秘电波是否能出现?寻找电台藏匿的地点的外围工作着手做,答应联队长的搜集火车站的情报要排在次要位置,他说,“对不起吉原君,火车站方面我们还没有获得任何情报。”
“算啦,不管它,印刷机放在货场一周左右时间,守备队两个班兵力守卫巴掌大的货场应该没问题,我派人跟山田乙三马重新拟定保卫机器计划。”吉原圭二说他决定增派一个班到货场,“不单考虑保护机器,还有重要物资,近日即将运抵。”
铃木信尚未接到通知,但推测是“贝壳计划”有关的设备什么的,最后有人会告诉他,因此他没问是什么东西。但他内心想知道,情报工作也需要知道。二期工程即将开始,一些与印制钞票有关的设备要运过来,是不是这些东西呢?
“具体时间等待通知。”
铃木信索解的目光再次望联队长。
“一批特殊的纸。”吉原圭二告诉他道。
一说特殊纸铃木信立马明白了,印钞票需要的纸,普通的纸不行,要跟美国钞票公司印制的法币用纸相同。
“半成品。”吉原圭二接着补充说,“实质是法币的半成品。”
纸币的半成品意义远远大于印钞纸张,铃木信敏感到这批纸的重要性。一旦情报对手获得有关这批纸币办成品的消息,会死死盯上它。流露出一张,哪怕是一小块都可能泄露其重大秘密。
“这批东西重要性我不必重复说了。”吉原圭二说出他的计划,为确保不出问题,火车到站卸下来,不进入货场库房,直接装卡车拉进山,就是说不在亮子里落地。
“这样好,以防意外。”铃木信赞同道。
“装卸这一环节我也考虑过,我们的士兵卸货,一个外人不用。”吉原圭二说的外人,不仅指货场的中国装卸工人,包括铁路守备队的人,他要派自己的士兵来装卸,总之不能让他不信任的人接触这批特殊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