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迈开复仇的脚步,她要借刀杀人,一个宪兵队长杀死一个效忠他的嘱托如捻死一只蚂蚁。
林田数马做那种事之前,给索菲娅洗某部位,不用水用酒洗,索菲娅以此为切入点。
“其实你怎样洗都不干净。”索菲娅说。
林田数马皱眉。
“有一个很恶心的人碰过它。”她说。
林田数马气恼地将一壶酒倒下去,平素他噙一口酒,那情形就像在喷花儿,他一直怀着喷花的愉快心情。
“噗!”
酒雾一样使鲜花更鲜艳夺目。
那一时刻,林田数马最惬意。
一个很恶心的人碰过他的心爱花朵,特别是经索菲娅口里说出来,大大扫了林田数马的兴。
“我一次住店,郝眯缝眼他……”索菲娅随口编造出一个激怒林田数马的故事。
--索菲娅和父亲上街,夜晚住在郝家客店。
店老板郝眯缝眼盯上索菲娅,用酒灌醉叶老憨,后半夜用店里的备用钥匙开开门,向熟睡的女孩动手。
“爹!爹!”索菲娅喊叫。
叶老憨被惊醒,酒也醒了几分,爬向炕梢:“放开她……她还没长成啊!”
“小好啊,小的嫩哟!”郝眯缝眼在一个未长成的青杏上动作。
羸弱的青杏遭到破坏。
事后,郝眯缝眼厚颜地说:“叶老憨,民间的四大嫩你忘了怎么说的:青茄苞,嫩豆角,大姑娘的妈妈(乳房),小小子的鸟(阳具)嘛!”
这个故事让索菲娅编排得漏洞百出,情节安排也有太多人为的痕迹,林田数马完全可以不信。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来的事他相信,玷污他的东西不行。
就这么简单,林田数马决定杀掉郝眯缝眼。
小松原到客店去找郝眯缝眼:“队长请你去。”
“好,好。”郝眯缝眼喜出望外的样子,太君说“请”字,他受宠若惊,“等一下。”
小松原耐着性子等着。
郝眯缝眼要给林田数马拿飞龙,他的一个亲戚从北山里带给他一对飞龙,没舍得吃,准备送给有权有势的宪兵队长。
“给队长尝个鲜儿。”郝眯缝眼的阴阳眼,那只阳眼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
“什么鸟?”小松原不认得飞龙。
“飞龙,皇帝的供品呢。”一路上郝眯缝眼兴冲冲地说他的礼物,“老话说得好嘛,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半斤么。”
奴才不知主人变脸,往好事上想:亮子里要成立商会,论财富他不够当会长,副会长还沾边儿。谁当会长,林田数马说了算,他就是让一头毛驴来当,亮子也里没人敢放一个扁屁。
“队长找我是不是为会长的事呀?”郝眯缝眼想得天花乱坠。
小松原的确不知道林田数马叫郝眯缝眼到宪兵队干什么,队长令他去叫郝眯缝眼,他就去叫郝眯缝眼来。
“太君,给小的透露透露。”郝眯缝眼说。
“嗯?”小松原瞪起眼睛。
这一招还真灵,郝眯缝眼不再问了。
小松原带郝眯缝眼进宪兵队的大院,林田数马正站在院中央,显然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队长,给您。”郝眯缝眼奴颜婢膝,上前递上礼物。
“是什么?”林田数马手握军刀柄,问。
“飞龙,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郝眯缝眼还不知自己死期到了,还向要他命的人介绍烹饪方法:“做汤最好了,放上猴头(蘑)或白蘑汤更鲜……”
“送他到狼狗圈去!”林田数马未等他说完,下令。
两个宪兵扑上来,架住郝眯缝眼的胳膊。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大祸临头,顿时脸吓得惨白。颤抖着说:“太君,这是……”
“喂狗。”林田数马恶狠狠地说。
“队长饶命啊!太君!”郝眯缝眼声嘶力竭。
宪兵把郝眯缝眼扔进狼狗圈,到死他也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杀他。
“过来!”林田数马叫过来小松原,指着地上一对飞龙说,“你给远山送去。”
小松原拿上飞龙,去了远山造酒株式会社。
“飞龙?稀罕物!”远山老板认得这东西,很难弄到的。
“队长让送给你。”小松原说。
小松原走出老板屋子,在院子里遇到玉米,第二次遇见玉米。
玉米正在远处的两树间搭晾衣物,利用两棵树扯起的晾衣绳很长,却拥挤了赤橙黄绿的女人包装物。
“玉米没这么多的衣服。”小松原心想,以此推测玉米在远山造酒株式会社里做什么。
玉米没回避日本兵的目光,双手分开障碍物,-件女人花裤子,头从分衩处探出来,红扑扑的脸蛋像一朵花儿绽放。
小松原想起另一张脸,朴美玉的脸,在火车站的南闸楼前,她整日绽放。不过她唱着好听的情歌,玉米不唱。
有人推着独轮车从小松原身边走过,柳条酒篓散发出醇香的酒气。
小松原觉得自己该走了。
远山老板始终站在窗户玻璃后面,注视着小松原,等他离开院子,才能出屋去黄楼,吩咐下人做飞龙汤,他知道林田数马不是送飞龙给自己,是给那个俄罗斯女人吃的。
当夜,林田数马和索菲娅有滋有味地喝着飞龙汤。
“狼狗吃人从哪儿开始?”索菲娅问。
林田数马咽口汤,说:“先咬脖子……它们学狼吃人的样子。”
索菲娅搞不懂狗为什么学狼,而不学熊什么的。
林田数马说:“狼和狗本是一族,或者说跟人一起生活的狼叫狗。”
“那你们养的是狼还是狗啊?”索菲娅忽然提出个古怪的问题。
林田数马一时语塞。
日本宪兵队养的是狼是狗没定论,是狼也好,是狗也罢,或者是狼狗及狗狼,都吃人吃肉,亮子里客店老板郝眯缝眼叫人类豢养的动物吃掉,成为事实。
“我敬你一杯。”索菲娅说。
小野出现在亮子里镇是两年后的秋天。
在此之前,小野沿着一条穿越关东大地的铁路线的城市寻找,寻找那个叫朴美玉的女孩,一直没有找到。
三年前在开原摘下女孩的一只眼球,事情过去差不多有四年,就是说林田数马置换眼球事件的发生有四年了。
朴美玉走出奉天医院时左眼还缠着纱布,一只粗壮的手牵着她,这不是她父亲朴成先,而是第二次注定要改变朴美玉命运的人。
这个和朴美玉同住一个房间治疗眼睛的人,他叫朱敬轩,是亮子里镇郊的谢力巴德小村的村长。
“吃吧!”朱敬轩给了同室病友朴美玉一只鸡腿。
朴美玉对让驴尥蹶子踢伤眼的朱敬轩心里戒备着,尤其是到了夜晚,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朴美玉警惕的目光,盯着对床,怕他有什么不轨行为。
“怎么不吃呀?”朱敬轩劝,转向朴成先请他说服女儿,“叫孩子吃,瞧她尽吃些粗米大饭,缺养分(营养)。”
养分?谈何养分啊!药费都成了问题,父女饥一顿饱一顿的,病榻上的女儿一脸菜色,明显营养不良。
鸡腿是好东西,确定施舍者没不良企图,父亲劝女儿:“吃了吧。”
朴美玉吃了朱敬轩送的鸡腿,以后陆续吃了他不少的东西。再以后,朴成先在奉天的杂巴地干杂活,被人误杀了,眼睛基本好了的朱敬轩照顾起她来,先是付了药费,后继续给她治病。
“你考虑得怎么样?”朱敬轩问。
朱敬轩提出要娶朴美玉做姨太太,她还不太懂姨太太的全部含义,为报搭救之恩,她爽快地答应。
小野在实践他许下的诺言,两年内找到那个女孩。没找到他来亮子里向林田数马道歉。
“没什么,不要再找啦。”林田数马说。
小野便离开了亮子里镇。
林田数马对自己的右眼很满意,人有时会满意自己身上的器官,有时也为器官生气,中西医就研究出许多药来加强器官的功能。他的右眼有特异功能,是人眼难以做到的。
“到了晚上,你右眼发亮。”索菲娅说。
“是吗?”林田数马明知故作惊讶。
索菲娅第一次发现他的右眼是在夜间,她越过林田数马的身体去小解,玉米把尿罐子放了新位置,她没找到,就划火柴点灯。转身瞥见仰面睡觉的林田数马。
“妈呀!”索菲娅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坐在猫尾巴上,猫嗷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林田数马。
“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索菲娅语无伦次。
林田数马次日问:“昨晚你怎么啦?见到鬼了吗?”
“你……你的眼睛。”索菲娅吞吞吐吐道。
“我眼睛?”
“晚上发亮。”索菲娅看着他的右眼说。
林田数马没做任何解释,回守备队部前对她说:“你要听话,别出院子。”
索菲娅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蔫萎下去。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没走出远山造酒株式会社的院子,不是她不想走出,而是不准她走出。
“夫人!”玉米在后面叫她。
一次索菲娅走到院大门口,隔着花铁格大门望见亮子里的街道,打算出去走走。
“你不能出去啊。”玉米说。
“好妹妹,让我……”索菲娅求下人,“我都快圈出病来了。”
两个大汉出现在大门口。
“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玉米说。
索菲娅没难为玉米,同她一起回黄楼。
林田数马不准她出院子,出于什么目的她两年多时间没想明白,她惊讶林田数马对一件东西的兴趣没减一点儿,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也许是不准自己出院子的原因。
“怕让外人接触我?怕碰了他的东西?”索菲娅最后只能这样想,再也寻不到更合理的答案。
黄楼里的日子单从吃穿饱暖上讲,是索菲娅有生以来最奢华岁月,由于经常陪着林田数马用餐,她几乎成了美食家,半个日本人。两树之间已经搭晾不下她的衣服,晾衣绳已向第三棵树发展。
乐不思蜀吗?索菲娅是不易被征服而改变初衷的女子。两年里她没忘记复仇,借宪兵队长的手杀掉郝眯缝眼,第二个目标是韩把头,问题是没有韩把头的消息,她又没机会出去探听,这个计划进行得很慢。
“韩把头还在玻璃山吗?”索菲娅要弄清。
她打算在入冬前干掉韩把头,年前再解决林田数马,心愿就了了。弄清韩把头自己出不了院,她想到韩把头经常提起的一个人--小松原,他是日本人,他有机会去打听韩把头。
“玉米。”索菲娅拿出一套绸衫,“给你吧。”
“夫人,你给我的衣服太多啦。”玉米推辞道:“我不能再要啦。”
索菲娅坚持给她,最后玉米收下,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后,说:“我真想帮助你做点什么。”
“我有一件事求你。”
“该不是放你出院子……其实不是我不让你出……”
“哦,我不出去。”索菲娅讲了让玉米去找小松原,问一下狩猎队韩把头的情况。
“喔,我明白了,你是韩把头的……”玉米调动全部的想象力,“你想念他。”
“不,不是。”索菲娅说,她否认玉米的说法,为的是暂不暴露他和韩把头的关系,重要的是不暴露自己的动机。
“什么都不是,那你为啥要问他呀?”玉米问。
索菲娅需要编造,她编造出他们是亲属,问一问他的情况。她说:“我让你打听韩把头的事,你别对任何人说,你那个情郎也不能说。”
说到情郎,玉米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小烧酒工,在后院的稻草垛里把她酿造几次了。
“我想学夫人他们……”小烧酒工央求道。
“都怨我,让你偷看他们的事,学坏了。”玉米说。
草垛簌簌地响,说明酿造在进行之中。
“我怕怀上啊!”她担忧说。
“岂不更好,我可以作爹。”他倒不在乎。
“还不生出个酒孩儿来哟。”
玉米有些不好意思,瞪着眼珠否认:“哪有什么情郎,有一只大狼还差不究竟(多少)。”
“酒孩儿……”索菲娅捅破了窗户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
破了窗户纸就揭穿一件秘事,无疑拉近了她们的距离,这对索菲娅以后所要采取的行动有利。
玉米没敢直接到宪兵队去找小松原,她怕被林田数马看见,追问她找小松原干什么无法回答,宪兵队长三言两语是糊弄不了的。
小松原时常去钟表铺,他喜欢钟表。玉米就躲在钟表铺斜对过的酱园里,望着铺子,等他出现。
“你买酱,小姐?”酱园的伙计见她干站着,问。
“不买。”玉米答。
“山东大酱,纯大豆的。”酱园的伙计推销大酱。
玉米待不下去了,走出酱园,站到钟表铺前,也得找个由头,目不识丁的玉米,佯装看门框左右的对联:
刻刻催人资警醒,
声声劝尔惜光阴。
小松原真的来了,见到玉米有那么点喜出望外。
“玉米。”
“太君。”
“你在看对联?”小松原问,马上又说,“钟表铺的对联就是好,里边还有一副:功替铜龙有条不紊,声搀铁马无懈可攻。”
玉米如听天书,她说:“我等你。”
“等我?”小松原暗暗惊喜。
玉米把一件平常而简单的事,弄得特别而含蓄,非常年龄的男女,容易想入非非。
“这儿说话不方便。”玉米面含羞涩,说。
小松原提出一个隐蔽的地方,说:“我们去地堡。”
玉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