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生活现实,并非一种机械的运作,而应是文学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能动性地适应和参与。那种只知道尾随生活的声息作机械应合,只是去呆板地描写生活的实态表现的作法,并不为报告文学创作器重。报告文学的现实性和时代性若是被理解成一种现时性,被理解成为一种对现实生活的迎合,那就是报告文学的悲哀了。现实性是明天的历史性,可现时性却如同过眼的云,耳边的风它与历史是少缘的。我们否定黑格尔关于“一切现实的都是合理的”,“一切合理的都是现实的”哲学观点,其根本之点就在于他对现实的妥协,而没有去从历史的发展中去认识和看待现实。我们在肯定那些与现实生活做了很好结合的报告文学作品时,看重的决不纯粹是它写了现实的事,而是它在这现实的事中注进了一种历史的或是未来的成分。报告文学吸收新闻的真实性,可报告文学不是新闻,更不是传声筒。它是站在真实生活基础上的认识与创造。故此,我们应当防止和纠正那种把报告文学导向新闻的观点;更要反对把报告文学直接地用于宣传的作法。当我们看到有那么多被贴上报告文学标签而实际已成为为某位个人树碑立传;为某种商品作廉价广告宣传;为某个单位的升级进行直接服务;为某些个人的经济收入而去就范于商贾之道时,就实在为报告文学感到难过,感到一种被亵渎的痛苦。报告文学立身于现实生活之中,是为了加速现实的变革与发展使之更快、更准确顺利地奔向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去做现实的奴仆,把自己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多年来,人们一直称道报告文学的勃兴和发展,把它的嵋起视为文坛的一大盛事。然而,报告文学创作之所以能有今夭的这样的局面,也许是难以只从文学本身找到原因的。特别是像报告文学这样与社会生话现实发生着非常直接联系的文体,更不是单纯的文学本身所能局限和影响的。一种文体的兴衰,最重要的决定于它在多大的程度上适应了时代的需要和能把时代反映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现在,可以有充分的根据认为,报告文学这种形式,既是新时代的产儿,又是在新的时代生活中纵横驰骋,挥洒自如,在这个新的环境中成长壮大而又极富特长的文学形式。它的生长就意味着时代的需要,而它的作为又在很大的程度上满足了时代的需要。所以,在它的身上完成了文学与时代的聚焦。因时代历史返光的投射,报告文学正处在光彩四射之中。
当我们仅从某几位作家,某几篇作品来看待报告文学的时候,或许我们会激动,会困惑,会愤怒,或许会说出不少好的和不好的地方,这对于认识具体作家作品是有作用的。可这毕竟还不同于从整体上,把报告文学作为一种重大的文学和社会现象来审视判断。要认识报告文学如此迅速兴盛并持久发展的原因,非有这种整体性的观察角度不行。
社会的进步和科技文化的提高与发展,使人们的文学观念和对文学的要求都有了很大的改变。过去那种热衷于故事情节的丰富性的要求在不少的时候已被一种渴望理性的启蒙所代替;过去那种简单的接受既定结论的习惯也悄悄地为一种自我参与意识所取代。人们对现实生活环境的关注程度远比走进文学殿堂的欲望更强烈。可以说,在不少的时候,人们已不是为了艺术而接近文学,而是为了现实而借助于文学。正是在这种文学与读者关系发生暗转的过程中,报告文学适应了变化中的生活与读者的需要。
因之,它成为架在现实社会生活与读者之间的一座桥梁。一个时代的艺术是这个时代与民族生活的折射,时代和生活总是在选择,也一定能够选择到一种适合自己表现和表现自己的艺术形式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在这方面给我们以启示,今天的报告文学更给我们以实践。报告文学就在被时代和生活选择的时候,成为一种代表了强烈时代生活的文学的。在读者需要充分地了解身居的社会环境的时候,报告文学把大量的生活信息传递过来;奄读者对某些问题或现象发生疑问的时候,报告文学对这些问题或现象提出了自己的认识与见解;在读者很难深入到生活的多领域角落的时候,报告文学就把那些地方发生的一切报告给人们;在人们的生活处在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惯常运行轨迹中时,报告文学也可能会告诉你这种自觉或不自觉运行轨迹的得失美丑,等等。可以说,报告文学已走到了社会现实生活的一切领域,它从多种方面满‘足着读者的欲望。可以说,今天的报告文学与读者的联系,已不仅仅是个文学式的联系,它是一种理性、情感、欲望的呼应;是一种通过文学手段在现实生活中的一种作家与读者的精神合作。报告文学的壮烈繁盛现实:不是作家孤立创造的结果,而是社会、作家与读者共同合作的一次次岜大成功。
了解了报告文学创作的这种带有分明时代特点的文学现象以后,我们再谈某些有关报告文学的话题时,才容易走向共识,接近观点的一致。
有关报告文学何以异军突起,在文坛掀與波澜狂涛,在社会上成为名角占据舞合并长时不衰的原因,前文想已阐明,不必赘言。
报告文学的文学性问题,几年来,一直伴随着报告文学的发展而存在着不同的看法。在不少时候,读者击掌叫好,社会各界反映强烈的报告文学作品,在文学研究界,却不时地以其文学性差弱而给予怠慢,乃至推拒;也有的时候,读者反映沉寂的作品,一些从事文学研究的人却认为其富有文学性着力推崇。如此看来,在如何评价一篇报告文学的价值时,文学性就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了。怎样看待报告文学的价值?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应如何认定?已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了。窃以为,报告文学既然是一个特殊的文体,它不同于小说、诗歌那样主要是用一种艺术形象的创造或情绪意境的完成去接近和影响读者;它是在参与现实生活矛盾的过程中以对现实生活矛盾的认与评判来和读者发生联系并产生影响的。尽管报告文学已演变为一种独立的文学形式,它本应具备一定的文学特性,但重要的问题在于,我们不能机械地用小说、诗歌或其它文学形式的文学特性来要求报告文学,而是要找到它自身的文学性之所在。我们不能对遵守真实性原则的报告文学要求小说那样的情节丰富性和形象的典型和丰满;要求诗那样的意境和韵味。因为,报告文学是“带着镣铐在跳舞”,它的目标不是要去实现一个艺术的创造,而在于通过对真实对象的描绘生发一种认识,升华一种精神或感情。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最基本的要求是在创造一种读者便于接受的叙述报告形式;是在用自己智慧的题材选择和见识对读者构成一种诱惑和引力(当然,要造成这种效果要有众多的因素而不完全在于它是否创造了巧妙的故事、丰满的形象,美好的环境。当有人总是纠缠于报告文学是写事还是写人,并反复强调要以写出形象为主的时候,我真不知他是否面对的是报告文学。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是反对在报告文学创作中那种过分的以追求文学性而实施人力雕琢的作法的;也不赞成“报告文学小说化”的观点。这些作法和观点,其实是在远离或模糊报文学的特性,其结果是在“文学性”的名义下取消或削弱报吿文学的位置和作用。我决不为那些不顾读者的接受情绪的作品辩护和开脱;像只作平直地新闻消息式的作品;那种不考虑需要和精简艺术大量堆砌罗列材料,贪大求全,大而无当式的作品;那种有失庄重高雅而津津有味地猎奇涉怪的作品;那种游离生活对象作并非深刻哲理的议论絮叨的作品等现象。既不能把它们的表现视为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也不能因为它们就否认报告文学特殊的文学性并把它诱导到非报告文学的道路上去。在报告文学的文学性问题上,我们必须承认,报告文学的文学性特征还在不断地发展完善过程中,它的动态性和不稳定性为人们的认识造成了困难。但同时,我们又必须具有开放的眼光,要有对传统的,超稳定的那种只适合于小说、诗歌等形式的文学性观念实施破除和纠正的勇气。要打消那种纯艺术美的拘囿,要有乐于接受一种新的美学形态的胸襟。
系文学于指掌中时,是不易对其发展态势作出有效预测的,因为它根本不同于物质产品的生产,可以实现某种指令和计划性。但把文学放置于社会生活的实际潮流中,把它置于读者的取舍态度中间时,又可能预测到它的发展脉络及其结果的。报告文学创作的前途如何?这是人们正在关心的问题。有的说,高潮已过;有的说正在走向繁荣;还有的说,在经过两年疲软之后,业已开始复苏;也有的说,眼前虽然不可乐观,可大气在后头。对这些看法,可以不做结论,非得弄个明白。然而,报告文学的前途,却是不可不关心的。报告文学既然不是一种纯粹的美学形式,它从属于时代生活而存在,而作用于时代生活。那么,时代不息,报告文学当然不会停息了。这种说法有些空洞,可是个规律。这些年来,报告文学大步迈进,最主要的是生活对作家,对文学的呼吁和诱惑。如今,当现实生活变得更繁杂,更富有戏剧性,显现的和隐蔽的矛盾愈加尖锐多样的时候,就对于作家、文学的呼吁和诱惑更加殷切强烈。地火在运行,火种就不会熄灭。社会和读者需要,报告文学怎么可能永久的徘徊,以自己的迟暮面对这个血与火的现实呢!因此,我更乐于附合关于报告文学必有一个大气来临的时候这种看法。不管这个时候距我们还有多远,信念是坚定的。
这里写下了对报告文学的一些浅显认识与理解,这些认识与理解生成在早,逐渐完善,所以在其思维脉络中,并不可能割断历史的联系。新时期以来的所有报告文学,已成为一种历史的存在,为我们认识它备下了土壤。人们认识报告文学无法超越它们,虽说不一定能具体地分析到某一个作家,某一部作品。另外,我试图对报告文学有些许理论的认识和总结,怎奈功力贫弱,恣怕苍白得很。这些年,也读到几本关于报告文学的专著,从中获得了大量信息和资料,受益匪浅。然总不满足那种近乎“文章作法”式的讲解;总感到这样的研究是接近不了对报告文学的全面、整体、准确认识的。弄不好,还会把报告文学变成一种僵死的对象,像在手工作坊里进行品加工那样去打量琢磨,以致使它变成了机械的、纯粹的物化对象。在某些谈论报告文学美学特征和审美过程中,我是切实地感到了这一点。希望有更多热衷于报告文学创作的理论家参与报告文学的理论工程建设,报告文学已是一座富有的大矿,功夫总不会白费的。没有理论更自由,有了正确的理论指导更便捷。报告文学需要自由,也期待着理论的协助。
1992年元旦前后
流失与沉淀
--1993年报告文学创作论评
真正面对现实的人,往往会变得较为冷狰和理智,变得容易接受客观存在的事实。只有那些只凭着热情,只是游动于权力之间并生活在一种虚浮世界中的人,才时常是说话不切实际,把宣传看得比事实更为重要。
例如,这里所要面对的1993年的报告文学创作,就是一个具体的文学现象。怎么看待和评价,也许就存在着分歧。在不少的官方场合,从一些(有身份的)人的谈话中,似乎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在其它文学体裁的创作相对冷清沉寂的时候,惟有报告文学的创作势头不减,不断有新人新作出现,富有活力,收获甚丰,呈现出一派繁荣的局面云云。其实,掌握了实际状况的人,感觉却不同。上面那些同志的这种印象和认识可能是受到了某些外在形式或人为宣传效果的影响所致。报告文学创作的实际状况,与这种良好的感觉之间,存在着并不很小的距离。
在我看来,自九十年代以来,报告文学创作就已开始从它的颠峰时期向下倾斜了,出现了一种分明的退势。过去,报告文学创作曾经出现过的庄严凝重,犀利锐气、阔大深沉的品格和形态已较少看到,代之而来的多是一些平和机巧的选择与表现。
如果说,在1的0-1992年间,报告文学创作仍受此前创作思维和惯力的影响,还出现了像马役军的《黄土地,黑土地》,李鸣生的《飞向太空港》,罗盘的《塔克拉玛干,生命的辉煌),宏甲的(无极之路》,李存葆、王光明的《沂蒙九章》,刘元举的(中国钢琴梦X谢德辉的《钱,权力的魔方》,李荃的《中华之门》,杨守松的《昆仑之路》,贾宏图的《大森林的回声》,卢跃刚的《长江三峡-中国的史诗》,麦天枢、王先明的《昨天中英鸦片战争纪实》,正言、爱民的(天地人心》等一些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的话,那么,进入到1993年之后,随着新形势的变化,随着社会的浮躁和生活日益复杂,类似的优秀报告文学作品就十分少见了。若是要用几句话来概括1993年的报告文学创作的话,我要说:这是一个平常的年景,收获是有的,然而,太有限。难免让人产生不小的遗憾。当然,说这是个歉收的年景也未尝不可。总之,这绝不是一个丰收的年景,它的收获无法支撑得起繁荣的桂冠。
报告文学作为一种新型的文学形式被人们接受并逐渐认识已有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了。但是,她还年轻,她还处在成长和发育期间。所以,截至今天,也还不能断言,人们对这种文学形式的认识和把握已很充分娴熟了。报告文学被我国广大群众认识和接受只是在近十年前才实现的。报告文学作为一种文学给社会生活,给读者的心灵情感以强烈震动和影响,也是在她比较深入地走向社会和读者之后才实现的当报告文学不再拘囿于一个小小的文学天地,不再纯粹地被看成是作家个人的精神劳动,而是文学参与社会变革,人类进步和影响与促进人的心灵情感的有效手段的时候,报告文学就真正地变得独立而庄严起来了一个报告文学作家和他的作品所体现的往往不仅是他个人的品格和才能,同时还直接体现着他对于社会人生的感悟和责任。正是在这一点上,表着报告文学与其它文学形式的明显区别。
走进社会的现实生活中去,到广大的人民群众中去发现和寻找创作激情,这是每一位从事报告文学创作的人都必须走的途径。因为,封闭的生活环境,封闭的精神创造,是与报告文学这种社会性很强的文学体裁格格不入的。作家一旦把自己的视野和创造孤立起来,只去感受自身周围一些细小琐碎的悲欢,而不去接触更大范围内的社会神经、人生的普遍心理要求,那么,他就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已和作品局限起来,使其变得轻飘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