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发此刻什么心思都没有,明天见警察怎么说始终未想好,他需要在天亮之前想好。四间房屯公认的胆小怕事的人,树叶掉下来唯恐砸破头的周发,一个人到河里捕鱼,磕不着谁,碰不着谁。往往怕摊事就越让你摊上事。周发在7月2日早早到了河边,准备过两小时再起须笼。闲暇的时间做什么,找些营生干,茂盛的青草引起他的兴趣,水鸟繁殖季节,窝做在河边,他去捡鸟蛋。
河边出现两个人,两个男人。他们闪身藏入草丛。周发猜测陌生男人,第一反应是:偷鱼。过去也发生过须笼被人起了,截的鱼给弄走。他要保卫自己的猎获物,回到拦河坝附近,握紧一根棍子。
时间不长,见一个男人走出草丛,离开河边,远处停辆黑色轿车,那人上车开走。
咦?还有一个男人,他没走,在干什么?周发等到起须笼时刻,拿走鱼离开,也未见那个男人出现。回家的路上,他想想自己误解了人家,谁偷你的鱼?屈赖人么!
第二天,周发见昨天两个男人藏身的地方有很多警察,发生了命案,他没靠近,听说一个男人被杀啦。
“是那个男人杀了那个男人。”周发做出判断。
刑警碰到他,问他7月2日看到什么,他相当惊慌,藏着的东西被发现,而且是警察发现,犹豫说不说真实情况,一直犹豫到家、到炕上。
“给鱼咬啦!”妻子讥他一句,嘎鱼经常刺伤手,她把刺说成咬,都这么说。
“怕把你当哑巴卖喽!嘚比(瞎说)。”他攮斥道。
“那你不睡觉折腾啥?”
“死(睡)你觉得啦。”
“没人跟你打唧唧(口角)。”
“嘚比得闹心!”本来烦恼妻子唠叨令他心烦,下炕出屋。
山村的夜晚分外宁静,月亮行走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房屋错落不成趟,相距不近。
死的男人是谁?他是干什么的?有没有老婆孩子?他死啦,日子怎么过呀?周发这样想心就烤化蜡烛一样软,产生为冤死鬼伸冤。人总不能一种想法,他想到打干证(打证明)遭报复……说,不说,天亮前的漫长时间里,他反复思考说与不说。决心不好下,他清楚必须下,警察肯定看出自己心里藏的东西,不然怎么要和自己谈。杀人的人好惹啊?他要是知道自己提供的线索,还不报复我们全家?周发身体秋风中树叶一样瑟瑟颤抖,这就是恐惧。可以不去见警察,见了警察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思想斗争到天亮,最后的决定是:说!说出自己见到的。
早晨,屯邻四虎子来周家。
“你今个儿(天)打鱼?”四虎子问。
“打,马上就走。”周发收拾柳条篓,用它装鱼。
“我家窜薄,用鱼。”四虎子说。
“用多少?”
“三十斤。能打上来吧?”
“闭眼也整上百十斤,你没看放雾,这天气鱼多!”
“十点你能回来吗?”四虎子说,“我们等你的鱼下锅。”
“中午吃鱼赶趟。”
“指望你啦!周发。”
“没问题。”
“最好能是鲫鱼。”四虎子说他希望的鱼品种。
“兴许是鲫鱼。”打鱼人说不准,清河不是养鱼池,有什么鱼一清二楚,想捞什么鱼就捞什么鱼。清河里的鱼是野生,须笼截的不是清一色的一种鱼,会是很杂,鲤鱼、鲫鱼、嘎鱼、狗鱼、麦穗儿、穿丁子、葫芦籽、老头鱼……
周发走到河边天刚蒙蒙亮,大雾缠绕着能见度很低,河里挺热闹,雾天是鱼的节日,它们尽情地自由,鲤鱼跃出水面在湿漉漉的空气中飞翔。
打鱼人心中暗喜,将有鱼群出现。大雾给他带来收获,也给他带狗鱼、麦穗儿、穿丁子、葫芦籽、老头鱼均为东北野生鱼名。
危险,只是危险鬼魂一样他看不见。
杀人凶器是普通的一截尼龙绳子,很多商店都能买到。居家过日子很多地方用得上它。选绳子做凶器,是杀手的习惯,熟练使用某种工具,目的都是将人杀死,达到目的未必用利器和火器。
大雾弥漫,看不清东西,周发坐在河坝上,等大雾散去。估计警察从城里赶来,也要些时间,来了就告诉他们自己见到的……他望向河北岸方向,城市在北面。
雾中有汽车的引擎声音,即使没有雾也看不见汽车,距离远再有蒿草挡住视线。一定是警察来了。
一条绳子从后面勒住,他的四肢挣扎几下,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周发像一团棉花软瘫下去。
杀手将周发扛到蒲棒草丛里,然后离开。
四
周发突然失踪成为罗红泥汇报的内容,他刚讲几句,给一个突发事件打断,清河边发生命案,汇报会暂时休会。刑警支队主要人员都在专案组,就是说专案组成员全部赶赴命案现场。
报案人是一个割蒲棒草的村民,民间有用它编织床垫子,蒲棒草生长在河边的稀泥里,相当一部分长在河水中,一般人很少到蒲棒草丛里来,割蒲棒草的村民穿着水靴子下到稀泥里,他就是这样发现尸体的。
尸体面部朝下,身子陷入稀泥中。
“你怎么发现的?”刑警询问道。
“我割草看见躺倒一个人……向你们报案。”报案人说。
现场勘查开始。当把尸体翻过来时,丁小益哎呀一声,脱口而出:“是他?”
“你认识他?”戴涛问。
“罗队!”丁小益没直接回答,叫罗红泥,说,“快看,是他。”
“是他!”罗红泥肯定道,“戴队,他就是那个打鱼人周发。”
“你认识周发?”刑警问报案人。
“不认识。”报案人说。
罗红泥明白了,此人不是四间房屯的,未证实判断正确,他问:“你不是四间房屯的人?。”
“不是,我是大有村的。”报案人果然不是四间房屯的,自然不认得周发。他从二十里外来清河边割蒲棒草。
“通知死者家属到现场辨认。”戴涛说,“红泥你去吧!”
“是。”
“我跟你去。”丁小益说。
刑警接来周家人,周发的父亲,周发的妻子和内弟,他们确认了死者是周发。
“红泥,”戴涛吩咐道,“你和丁小益负责向家属了解,周发昨晚和今早的情况。”
之前去了一趟周家,熟识周家主要成员,周老爷子说:“我儿子老实巴交,没和什么人结仇怨,他咋就被杀了呀?”
勘查尚在进行中,周发自杀、他杀,还是死于意外事故,比如摔倒,被泥水呛死……勘查结果出来,他被绳子勒死。
“死亡原因还需要最后确定……”罗红泥说。
“确定啥呀,定保给人杀死,”周老爷子想到劫财上面去,“抢鱼,看他截(捕)了很多鱼,动抢!”
刑警听来不可思议的死因,遭遇巨大横祸打击的周家,说什么都不会遭到反驳,任他们怎么说。
“周发出来身上带什么财物?手机、现金、首饰……”
“刚才我们全看了,身上的东西啥都不少。”周发妻子说丈夫没丢失什么东西。
戴涛走过来,对周家人说:“初步勘查完毕,结果需要做全面调查后才能做出。”
“警官,我儿子到底咋死的?”周老爷子问。
“老人家,结果出来我们告诉您。”戴涛说,河边环境很差,不方便尸体解剖,当死者直言解剖尸体也不合适,“我们要带走尸体,做进一步勘查。”
“中,带走吧!”周老爷子的举动,使在场人惊讶,他跪在警察面前,悲怆地喊道,“为我儿子报仇啊!”
“大爷……”几名警察急忙扶起周发的老父亲,但他不肯起来,“您起来啊!”
“你们不答应,我就跪着。”周发的老父亲倔强道。
“我们一定尽快破案,为您儿子……”
周发的老父亲望着说话的人,将信将疑问:“你是谁?说了算?”
“我们的戴支队长。”警察说。
“队长……”周发的老父亲站起身,几颗老泪滚落下来。
刑警的心受到强烈的震撼,每每见到这样场面,他们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闻讯赶来的村民被拦在警戒线外围观,尸体被运走,刑警继续勘查。现场离周发捕鱼叠的河坝很近,离小秃遇害现场也不远,所不同的两个命案现场一个在河南边,一个在河北边。
“他杀。”刑警做出第一个判断,第二个判断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移尸过来。”
周发身上没有刀伤和枪伤,也没有钝器打击痕迹,脖颈勒着一截绳子,在后颈部打了个结,当地人称为扣,是一种叫码头结的扣。通俗说就是绳子勒死,医学术语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推算出,正是说定与刑警见面那天,九点钟罗红泥他们就赶到了这里,凶杀发生在刑警到达前。因为周发的家人说他起早离家去河边,也许遇害的时间更早些。现场留有脚印,是一个人的,疑问来了:周发的呢?他不是鸟,脚不沾地飞到河边。
移尸!推断是移尸,凶手可能扛着、背着,或拖拽,将尸体弄到这里。茂密蒲棒草里抛尸不易被人发现,炎热的天气,尸体很快腐烂。这儿离白狼山很近了,山里有狼,有鹰隼、乌鸦,有食腐动物,很快剩下一堆白骨,凶手没把尸体抛到河中,大概考虑到这些因素。
“脖颈的勒痕是一条很细的绳子造成的。”刑警支队技术员刘大唯说,“跟小秃形成的勒痕相同。”
小船拴在码头桩子上的一种绳子结法,故称码头结。
“小秃?”
“还和杨树林的也相同。”刘大唯说,杨树林──小秃──周发,同样的勒痕,杀人手法相同,“应该是同一个凶手。”
这样的结论意味着什么?
假如此结论正确,周发的被杀蹊跷了,杨树林和小秃,两人能找到共同点,都是线人,可能被毒贩杀害。周发呢?一个常年跟河打交道的捕鱼人,他与线人、毒品沾边吗?纯粹风马牛不相及!
随周发命案来的一团疑云和一条破案线索,打鱼人身上有希望查到前两起案子的线索。
“三起命案是不是并案?”有人建议道。
“目前尚不成熟。”戴涛倾向三宗命案并案侦查,但是缺少更说服力的东西,他说,“仅凭杀人手法相同这一点不行,要找到更多的可疑点,我们朝并案方向努力。”
专案组做了新部署,小秃命案侦查方向不变,人员做了调整,成立由罗红泥为组长的第二专案组,将小秃命案命名为“河边一号案”,周发命案为“河边二号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