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学校时,姑娘们的训练已经开始了,我对了一下功课表,今天的课是按功课表上的。在排练厅外,我又碰到了那个男生,他推推眼镜问我哪个是江鸿影。我问他:“你又忘了?”他不好意思地说:“她们的样子都差不多,衣服又一样,她一走动,我就认不出了。”我把江鸿影指给他看,他把眼镜推了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他问我:“你知道她住哪个寝室吗?”我摇摇头。“那你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不?”我笑着说:“我连排练厅都进不去。”他也笑了,说:“我在她们的宿舍楼下面等了好几天,都没看到她。咳,其实看到了她,我也不一定认得出她。”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真是可爱的男生。
“你知道吗?江鸿影是个才女,写得一手好文章。”戴眼镜的男生告诉我,“尤其是词,有李清照的风格。她在网络上很受人追捧的,没想到她还是个大美女。”
“你们见过面吗?”我问他。他说没有。
一个抱着篮球的男生走了过来,个头比我还高。戴眼镜的男生告诉我,他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叫赵高歌。赵高歌走到窗户外,也停下来,他很容易地看到排练厅里面。我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女孩身上。我把这个女孩拍了下来,问戴眼镜的男生是谁。戴眼镜的男生说:“她是张栖桐,我们学校民航服务班的,和赵高歌是同乡。”
这两个男生站在排练厅外,一直看到上课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上午的课和昨天的没多大区别。在外人看来,奥运礼仪志愿者的训练也许是风情万种,实际上是很枯燥,很辛苦的。练了芭蕾手位和基本功后,照样是站姿训练。唯一不同的是在最后,慕容老师和其他几个教练对姑娘们的站姿一一做了点评,优点和缺点一条一条列出,并要求姑娘们在两天之内该掉自己的毛病。
“我觉得你什么都拍,没有意思。”欧春暖说,“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去采访呀?”
“今天就有一点点不同,你听老师在对学生们的站姿做点评呢。”我说。欧春暖靠过来,我发现她真被晒黑了许多。我突然记起了背包里的防晒霜,赶紧收了摄像机,掏出防晒霜拍到欧春暖的手里。“松兰堡镇最贵的防晒霜,我送给你了。”欧春暖没料到我有这一招,惊讶极了。她打开盖子闻了闻,说:“这是最贵的?”我点了点头。
欧春暖很夸张地感叹道:“江流儿,你侮辱了整个松兰堡镇,这三十多元的防晒霜就最贵了?”“三十多元,我可是花了160元买的,我找她去。”“你是不是说,要买最贵的?”“是啊。”“这就对了嘛,她已经卖你最贵了。江流儿,我会记住你的最贵的防晒霜。”欧春暖想方设法挖苦我。我知道她也在为东方月的事耿耿于怀。
慕容老师点评完毕,她说:“我以为在站姿训练中,李仪欣的姿态是最美的。李仪欣,你站到最前面来让大家看看。她的姿态亲切自然,而气质自现,既体现出优雅的素养,又让人感到可亲可爱。作为礼仪志愿者,亲切感是很重要的,被服务者如果对你有如见亲人般的感觉,那么他们对你的服务就会满意和放心。”
李仪欣离窗户比较远,我赶紧跑过去追拍。欧春暖也过来帮忙,她尽量把话筒往玻璃上贴,好把慕容老师的话录下来。我拍了几个正面镜头,又拍她的侧面镜头。可是窗户太高,我踮起脚也拍不到李仪欣的全身。我只好跳到花坛上面去拍,拍了一会儿,我就忘了自己是站在花坛上的。在李仪欣的微笑时,我往后挪了一步,没想到这个花坛的边沿是不规则的,我一脚踩空,向后一仰,重重地摔在地上。摄像机也摔出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松兰堡镇的医院里,东方月正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着我头上的血迹。“你醒了。”东方月欣喜地说,“你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我怕……”她痴痴地望着我,眼窝里凝满了泪水。“现在好了,你醒了。疼吗?”她轻轻地问我,很柔情的,我听着怎么有点别扭。
欧春暖给我付完药费回来,见东方月坐在我床头,有点不高兴。她告诉我摄像机摔烂了,我的头上撞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我用手一抹,头上缠满了绷带,头痛得厉害。
“我拍的片子摔坏了没有?”我问欧春暖。
“自己都摔成这样了,还关心片子。片子是你的命呀!”欧春暖没好气地说,“今天晚上就回去,这个节目不做了。一个小小的职业学校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
“你就别气他了,他伤得厉害。”东方月说。
“江流儿,你走不走。你别装,大夫都告诉我了,你只有点外伤,脑瓜子和心肝肺都没事。我去叫车,现在就走。我就不信,不采访昌平职业学校,我们就没节目好做了。”欧春暖气冲冲地说。
“你想颠死我呀,路那么差。再说了,我江流儿认定的事就要做个结果出来,临阵脱逃可不是我的本色。”
“要走也等他伤好一点再走,反正没有要紧的事。”东方月也劝欧春暖。
东方月不劝还好,一劝,欧春暖的火气就上来了。她从包里掏出那瓶松兰堡镇最贵的防晒霜扔在我的病床上,把包往肩头一背,说:“我走了。江流儿,既然昌平职业学校这么吸引你,你就留下来吧。最好一辈子。”我伸手去拉欧春暖,没有拉住,眼睁睁地看着她穿过走廊,从楼梯下去。
东方月去追欧春暖,但没有欧春暖走得快,她满脸汗水地回来对我说:“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我摇了摇头,不希望自己和欧春暖的误会进一步加深。我给欧春暖发了个短信,恳求她明天回来,但她没有给我回复。
等我从医院出来时,天快黑了。站在松兰堡的街头,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摄像机摔坏了,欧春暖走了,学校又不答应我的采访,我感到自己失败极了。
“我们回家吧。”东方月说。她说得很自然,我还是感到别扭。
我说:“欧春暖走了。”我的意思是孤男寡女不好住在一起。
“你伤得那么重,不用怕,欧春暖不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在护士学校还读过一年书呢。”东方月把我扶进车里,轻轻地放好。“你不去我那里,我会伤心的。”东方月说,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你把我送到附近的宾馆吧,我的伤没问题。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我坚持。
“江流儿,你就当帮我完成一个心愿好不好?”东方月伏在方向盘上痛哭了起来。
“什么心愿?”我问她。她只是哭,不说话。
“你答应和我回家,好不好?”东方月抬起头,哀婉楚楚地望着我。我知道东方月心里一定有什么故事,可是她不愿意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