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了许久终于有活动的赛金花非常重视那次宴会,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在宴会上,洪钧照例随意应酬了一会儿,就自己回到书房编写自己的著作了。会说德语的赛金花用德语和宾客打招呼,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对于这个东方美人,许多人都十分赞叹,这赞叹不仅为她的美貌,更为她一口流利的德语。
就在这时,一名德国军官向赛金花发出了跳舞的邀请。赛金花原本想要拒绝,可是当她看到瓦德西的时候,心里为之一振。瓦德西天蓝色的眼睛,诚恳的目光,深深地打动了她,一丝异样的情感在赛金花心中蔓延。赛金花感到一些慌乱,但是又不想拒绝这双伸出来的手,于是只能告诉自己,要入乡随俗,这只是非常正常的社交活动。
这支舞曲让赛金花终生难忘,但她从没想过,在以后的人生中,竟然还能再次遇到这个让自己心弦颤动的异国男人。
洪钧死后,赛金花移居到十里洋场的上海。在彦丰里高张艳帜,挂起“赵梦鸾”、“赵梦兰”的牌子,重操妓女生涯。车马盈门,生意极其红火。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夏天,赛金花来到天津,同在上海一样,她以花信年华的状元夫人挂牌作妓,一下子轰动了津沽一带。赛金花又别出心裁,凭经验,招募一批漂亮的女子,正式在江岔胡同组成了南方韵味的“金花班”。赛金花除了自己开张营业外,还当妓女经理。
在天津,赛金花结识的显贵人物,一个是户部尚书书立山,另一个是德晓峰,时任封疆大吏。书立山把赛金花带到京城,天津的“金花班”也很快随她转移到北京城里。此时因赛金花常穿男装,故人称“赛二爷”。
1900年8月,八国联军攻入北京,以“实施报复”为借口,在北京城烧杀抢掠,为非作歹。后来,联军统帅瓦德西自己供认说:“联军占领北京之后,曾特许军队公开抢劫三天,其后更继以私人抢劫。北京居民生命和物资遭到极大损失。”此时,赛金花躲在北京南城避难,德国兵破门而入,情急之下赛金花说了几句德语,还拿出在德国与皇室、首相的合影。德国兵不敢造次,引她与八国联军主帅、德国元帅瓦德西相见。瓦德西与赛金花再次相见,自然热情万丈,德国兵见状,更是对这个花枝招展又会说德语的东方女子充满好奇,都围着她转。
瓦德西在与赛金花重逢后,瓦德西便求助于赛金花,希望能帮他置办物资,收买军粮。因为此时北京民众都惧怕洋人,没有人敢与他们做生意。赛金花原本不愿意,但瓦德西再三提及,也不好推辞,并且她也希望用答应这个条件,换得京城百姓的安宁。她于是帮助联军联络了一些大胆的人家。一段时间后,不断地有一些人拿了自己名片来找赛金花,求她做中间人,和洋人做生意或是寻求庇佑。甚至还有好多王公子弟,拜赛金花做干娘。而赛金花又是个豪爽女子,总是有求必应,后来京城里人几乎都知道,有事就找赛二爷。
赛金花后来回忆说:“京里人同我感情都很好,有一次,我正骑着马在街上走,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手里拎着个瓶子,里面打的醋。我问他:‘你买醋作什么?’他答:‘吃饺子。’我说:‘回去告诉你妈妈,多包点儿,赛二爷一会儿到你家去吃饺子。’这家果然就包下许多饺子等着我,我不过是闲磕牙罢了,那里好意思的真扰人!”时人有诗云:“九城芳誉腾人口,万民争传赛金花。”据赛金花向刘半农讲述,受瓦德西之托,她带几个小军官到城里采买粮食等军需,百姓惧怕洋人家家闭户,听说赛二爷作中介担保,才敢开门卖粮。赛金花给这些人家都插上德国旗子,免得再受欺扰。洋鬼子在京城肆意奸淫妇女,赛金花索性操持老本行,介绍她的业内姐妹去军营,以此避免良家妇女受洋鬼人期凌。
赛金花能跟洋鬼子说上话已令人刮目相看,还有人称看见她和瓦德西骑马并辔而行,京城王公子弟于是把她视为通天之人,争相讨好,万一洋人来犯也好托她说个情儿。赛金花在街头一旦看见洋兵戕害百姓,常尽力阻拦,解释这是“良民”不是义和团,救下了不少人。
太后皇上扔下百姓逃跑,朝廷高官不得人心,百姓便把一切功劳都归在赛氏头上。“议和大臣赛二爷”“九天护国娘娘”威震京城,越传越神,尤其盛传她和瓦德西同宿龙床,靠吹“枕边风”救国救民。
人们忘不了赛金花的妓女身份,总要加些淫乱的花絮。瓦德西驻军期间,中南海仪鸾殿半夜失火,民间传言当时瓦德西和赛金花正全裸熟睡,顾不上穿衣服就相拥跳窗逃出。一些所谓名士以此为蓝本写就《后彩云曲》、《序彩云曲》等等艳词,充斥着传统文人纠结的“名妓情结”。在他们笔下,赛金花既被拔高成深明大义的李香君、柳如是甚至王昭君,也被扣上红颜祸水的帽子,“害及中外文武大臣”。
周旋
当年义和团运动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慈禧还想着通过义和团来对抗八国联军,而义和团由于不能获得朝廷的竭力支持,便把德国公使克林德杀掉了,这使得联军对太后和皇帝都大为憎恨。在八国联军攻入北京以后,慈禧和光绪皇帝出逃西安,联军找不着太后和皇帝报仇,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北京城老百姓身上,在北京烧杀抢掠,闹得北京城人心惶惶。
远在西安的慈禧太后饱尝冲动的惩罚,命令奕劻、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与诸国列强进行谈判议和。因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被杀,其夫人伤心至极,因而议和的先决条件就是:“光绪赔罪,慈禧抵命。”军机大臣李鸿章一筹莫展,只能让赛金花出面去找瓦德西。赛金花首先说服了瓦德西,将一切罪恶都推到义和团的身上,然后通过瓦德西找到了克林德夫人,赛金花说服克林德夫人的过程,在曾朴的描述中是“灵心四照,妙舌如莲,周旋得春风满座”。最终的谈判结果是议和条约中第一个条款就是“德国公使被杀,由中国派亲王专使谢罪,并于公使被害处树立纪念碑”。
1936年12月4日,《大晚报》在报道赛金花逝世的文章中回顾道:“李鸿章和瓦德西的交涉、谈判,十分感到棘手,只要争得西太后一人的体面,情愿答应一切条件,可是德国的克林德夫人是要中国的皇太后向她谢罪的,这交涉就难办了。问题的关键都在瓦德西身上。但有谁能会说项呢?这时胸有成竹的李中堂大人把解决问题的责任完全寄托在赛金花身上。赛金花说服了克林德夫人,答应瓦德西的三大要求(这自然是李鸿章的意见),把交涉办妥了。西太后沾了她的光,才回到北京来。”1901年2月14日,慈禧太后批准《议和大纲》并发布上谕,表示愿“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同年9月7日,清政府与11个国家签订了空前屈辱的《辛丑条约》,其中“庚子赔款”数额为4.5亿两白银(折合12亿德国马克),相当于当时中国人均一两。
1901年9月4日,清政府派遣道歉专使醇亲王载沣远赴德国向德国皇帝威廉二世郑重道歉。同年,克林德纪念牌坊于北京东单北大街克林德毙命之处开工建造。
1902年初,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回到北京城。
此时的北京城,四处流传“妓女救驾”,有好事者诗讽刺:
千万雄兵何处去,救驾全凭一名妓;莫笑金花颜太厚,军人大可赛过她。
1903年1月8日克林德纪念牌坊建成后,醇亲王载沣代表清朝前往碑下致祭。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林德纪念牌坊被迁移到中山公园,改名为“公理战胜牌坊”,以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胜利的纪念。在拆迁克林德牌坊仪式上,辜鸿铭曾对应邀参加仪式的赛金花说:“你做过一些义举,于社会有功,上苍总会有眼的。”林语堂在《京华烟云》第五章中写道:“北京总算得救,免除了大规模的杀戮抢劫,秩序逐渐在恢复中,这都有赖于赛金花的福荫。”赛金花在清末民初曾遇到过一次波折。这就是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清代刑部档案1147号卷宗中记录的一个刑事案件。当初赛金花从上海回京时,曾挑选了6名雏妓,在前门外八大胡同陕西巷内的一条小巷——榆树巷,开办了怡香院,生意日见红火。
1903年,她又花了600两银子买了一个叫凤林的北京姑娘。然而这个凤林却不听赛金花的吩咐,不但不接客,反而经常得罪客人。
一次,清户部尚书鹿传霖的少爷约定在赛寓妓班宴请客人。赛金花又令凤林接客,凤林拒接,赛金花便凶狠地用鸡毛掸子抽打凤林,并将其左肩胛和后背抽伤。凤林遂乘人不备,吞食了鸦片。后终因药量过大,灌救无效,于翌日黎明前死亡。
依大清刑律,赛金花被朝廷监禁。但因赛金花的身份特殊,又有许多达官贵人为她说情,最后,刑部以初犯为名,只收取了三钱七分五厘的赎银,入官册报。将已死的凤林尸棺抬至城隍庙义地埋葬。由于此时正当整顿市面,不便让赛金花在京逗留,遂递回原籍,交地方官管束。
回到上海后不久,赛金花又经历了她人生中的两段婚姻。第一次是给沪宁铁路的总稽查曹瑞忠做妾。可好景不长,刚三十出头的曹瑞忠在数月后突然暴亡。
这时她的老客户、时任民国政府参议员的魏斯炅,对她伸出援手,把她带到北京,同居在前门外的樱桃斜街。
1917年的夏天,赛金花改用赵灵飞的闺名,随着魏斯炅回到上海举行了隆重的新式婚礼。
1921年,魏斯炅死去,赛金花搬出魏家,住在天桥地区的居仁里16号,门口钉上块牌:江西魏寓,自称魏赵灵飞。这年她已经50多岁,面容憔悴,两鬓斑白,深居简出,信奉了佛教,终日沉默寡言。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就是名噪一时的赛金花赛二爷。
过了十几年的隐居生活之后。她的积蓄终于耗尽,连每月八角的房租都付不起,只好请一名户籍警为她写了一份请求免费的呈文,然后递交公安局。
在这份呈文里,她详细述说了自己的一生,希望能获得特准免捐。没想到这份呈文被一名嗅觉灵敏的记者全文刊登,并且起了个显眼的题目:《八角大角难倒庚子勋臣赛二爷》。文章一登报,立即激起各界反响。北京人的慈善之心大发,有送钱的,有送水果点心的,还有送煤球、面粉的。
1936年冬,在居仁里住了18年的赛金花在寓所香消玉殒,享年65岁。此地巡警在巡查时听到赛金花的女佣的哭声赶到现场,看到赛金花已经停尸于床,便立即打电话给京城《立言报》。《立言报》立刻停机改版,在当天的报纸上刊发了这一独家新闻。于是各界人士纷纷吊唁、募捐,还组织了“赛金花助葬筹办处”,地点设在和平门顺城街北方中学校内。几位中学老师参与拟订筹办处章程。还组织了魏赵灵飞治丧处,商定治丧办法,将赛金花安葬于陶然亭。
1952年,北京市人民政府修整陶然亭时,将赛金花坟墓和墓碑一并迁走。现在的陶然亭公园内,有关赛金花的一切文物及文字等,已荡然无存。
赛金花生前死后,先后有曾朴以她的一生经过,写的一部小说——《孽海花》;名家樊增祥以她在八国联军侵华时与瓦德西的一段恋情为原型写了《彩云曲》;现代文学家刘半农亲访赛金花本人,晤谈十多次,撰成的《赛金花本事》。
1934年10月14日,天津《大公报》有一篇《赛金花访问记》,谈到自己的身世,赛金花回答说:“原籍安徽休宁,生于苏州萧家巷中。”关于《孽海花》的真实性,赛金花的回答是:“不甚可信,因曾氏与洪氏另有一种原因,故曾氏如此说法。”意思是曾朴与赛金花的第一任丈夫洪钧之间存在私人恩怨,所以小说中存在挟私报复的成分。
记者问:“外界对女士与德国瓦德西将军之关系,传说不一,有谓在德先见过,有谓瓦氏来华后始认识,二说究以何项为可信?”赛金花回答说:“先曾在德认识,后拳乱发生,我于7月17日到京,德将军24日始来。”查阅相关文献资料,八国联军是在1900年8月14日即农历庚子年7月20日攻陷北京的。另据王光祈翻译的《瓦德西拳乱笔记》,瓦德西迟至10月17日即农历闰8月24日才从德国抵达北京。
关于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后自己的相关表现,赛金花与记者之间有如下对话:问:北京当时情形,真是“四十万人齐俯首,北京无一是男儿”之时,女士何以愿出来苦干?答:我想他们无法,只有我来,还有说话余地。问:外人初到时,有否越礼行动?答:先到五天,秩序不好,以后颇守纪律。问:当时外军预备如何?答:要生擒慈禧太后,杀之成肉浆,因德国公使被匪所害,开世界各国未有之恶例,外人心颇不甘也。问:女士向瓦将军如何解释?答:我向联帅说,此乃匪徒之不慎,非由西太后所唆使,太后深居宫中,外事无由深悉,此是皇家实情,初非有意设计。问:庚子之役,瓦帅在宫盘桓多日,临行时携去何物?答:无一物取去(言时态度严正),瓦帅向我说:“您要何物,随便可取。”将取一极美丽之果盘匣子送我。我坚谢之,决不取一物,俾得保全宫中物件,瓦帅又说:“不要紧,将来有事,只推托说我(瓦帅)送给您做纪念品者。
”我说:“将来我的生命能得保全,已算幸事,他非所欲。”因为我妈再三嘱咐不得取宫中一物,他日得留生命足矣。盖我虽一女子,亦知国家大难已临,不能偷生人世,故挺然而出,舍身为国;否则其时我手头尚宽裕,京中男女走完,我何必进京去受危险耶?
问:其后瓦帅如何?
答:回国未及两年,即故。近来彼之孙儿来过中国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