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1904—1955),原名徽音,出生于福建闽侯一个官僚知识分子家庭。现代女作家,中国古代建筑专家。1916年进入北京培华女子中学读书,1920年4月至9月随父林长民赴欧洲旅行,先后游历伦敦、巴黎、日内瓦、罗马、法兰克福、柏林、布鲁塞尔等地,同年进入伦敦圣玛利女校学习。1921年回国,进入复人培华女中读书。1923年参加新月社活动。1924年留学美国,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美术学院深造,选修建筑系课程,1927年毕业,获美术学士学位。同年进入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在G.P.帕克教授工作室学习舞台美术设计。1928年3月与梁思成在加拿大渥太华结婚,婚后专程去欧洲考察建筑,同年8月回国。
上世纪30年代初,与丈夫梁思成用现代科学方法研究中国古代建筑,成为这个学术领域的开拓者之一,并且在此方面获得了巨大的学术成就。从上世纪30年代初至中日战争爆发,几年间他们走遍了全中国15个省、200多个县,实地勘察了2000余处中国古代建筑遗迹。他们为中国古代建筑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科学基础,并写下有关建筑方面的论文、序跋等20多篇。
1949年以后,林徽因在美术方面参与了三次重要的活动:第一是参与国徽设计;第二是改造传统景泰蓝;第三是参加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为民族及国家作出莫大的贡献。在林徽因的感情世界里有三个男人,一个是建筑大师梁思成,一个是诗人徐志摩,一个是学界泰斗、为她终身不娶的金岳霖。
在文学方面,她一生著述甚多,主要有:《你是人间四月天》、《谁爱这不息的变幻》、《笑》、《清原》、《一天》、《激昂》、《昼梦》、《瞑想》等诗篇几十首;话剧《梅真同他们》;短篇小说《窘》、《九十九度中》等;散文《窗子以外》、《一片阳光》等。其中代表作为诗作《你是人间四月天》,小说《九十九度中》。
在林徽因堪称传奇的一生中,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可以说是她生命里出现过三个最重要的男人:徐志摩、梁思成和金岳霖。从某种意义上,徐志摩可以看做是她的初恋,她心底的情人;梁思成是她合适的伴侣,现实的选择;而金岳霖的位置有些尴尬,可以看做是她的“闺蜜”,一生的蓝颜知己。
1920年,刚满16岁的林徽因随父亲林长民在英国旅居一年,恰巧徐志摩也来到伦敦。诗人和父亲一见如故,两个男人甚至玩过互传情书的游戏,林长民扮演有室男子苣冬,徐志摩扮作已嫁少妇仲昭。在林长民去世后,徐志摩曾经公开一封苣冬致仲昭的信,还称学生时期的林徽因赞说,“至少比他手订的中华民国大宪法有趣味有意义甚至有价值得多。”林长民和徐志摩互为知己,而林长民与女儿关系融洽,可为知音。所以由此推算,林徽因与徐志摩必定相见甚欢,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能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徐志摩饱含深情地为林徽因写下一首首这样的情诗。少女的心弦被拨动了,林徽因在一封回信中说:“我不是那种滥用感情的女子,你若真的能够爱我,就不能给我一个尴尬的位置,你必须在我与张幼仪之间作出选择。你不能对两个女人都不负责任。”当时的徐志摩,年仅24岁,却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第三个孩子,正怀在妻子张幼仪的腹中。他在最初看到张幼仪照片的时候,就不屑地说了三个字“土包子”,后来张幼仪随他一起在英国生活。
此时的徐志摩对林徽因和张幼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对林徽因有多么热情似火,对张幼仪就有多么冷酷无情。接到林徽因的信,为了方便离婚,他甚至逼着妻子打胎,在妻子生产后不久,又逼迫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爱情本身就有令人疯狂的魔力,而当爱情降临在诗人的身上时就更添几分疯魔,而终生都在追求爱、自由和美的徐志摩更是如此。可是,现实粉碎了他的梦想,命运对他,正如同他对张幼仪一样无情、冷漠。
林徽因和父亲早徐志摩一年回国,一旦回到传统的现实社会,曾经在浪漫的国度发生的爱情故事仿佛也变得不真实。家族中人一致反对林徽因和徐志摩交往,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插足别人的家庭,使家族的名节受辱。林徽因只得回到现实当中去。
在之后短暂的时间里,林徽因毅然选择了梁思成而抛弃了徐志摩。这种少女身上少有的决断,也许和她的童年际遇分不开。她的朋友费慰梅曾经说:“家中的亲戚把她当成一个成人,而因此骗走了她的童年。”的确,她几乎没有别人那样天真烂漫的童年。
林徽因的母亲何雪媛,是林长民的第二任妻子。林长民的第一任夫人病逝,没有留下一个子女。何雪媛运气也不好,到林家8年之后才生下了林徽因,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都不幸夭折。到了第10年,林长民又娶了个妾,名叫程桂林,乖巧可人,还生下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林长民的欢心就此被彻底夺走。
程桂林和四个儿女住在宽敞明亮的前院,而林徽因和母亲却被安置在狭小阴暗的后院。但如果将这一切完全归咎于林长民喜新厌旧也有失公正,何雪媛出生在浙江嘉兴小业主家庭,打小娇生惯养,不会女红,也不识字,脾气又暴躁,还爱管闲事,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很少有家庭会欣赏这样的女子。
虽然林长民对大女儿林徽因一直是宠爱有加,可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林徽因,作为失去父亲宠爱的太太生下的女儿,对人情世故,有着比一般人更深刻的体验。
她心中终究不忍心别人因为她,而像自己母亲那般被遗弃。到1947年一度病危时,她以为自己不行了,特地央人请来张幼仪母子,虽然虚弱到不能说话,依然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两个人。她这样的举动是耐人寻味的。
失去林徽因,徐志摩几近崩溃,而林徽因却冷静下来,选择了梁思成,在关键时刻,她清楚谁才是真正适合陪她一生的伴侣。
林徽因不否认自己与徐志摩有一种灵性上的和谐与共鸣,也不隐瞒自己对他的真实情感,“他变成一种Stimulant在我生命中,或恨,或怨,或Happy或Sorry,或难过,或苦痛,我也不悔的。”在徐志摩飞机失事以后,林徽因发表悼文寄托哀思,又让梁思成拣来一块飞机残骸悬挂在卧室,一直到死。但是林徽因到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冷静的女子,就在她的悼念文字里,她依然说“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变”,“也就是我爱我现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确证”。
林徽因跟闺中密友费慰梅常常谈起一个话题,那就是徐志摩,每每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头仿佛都被割了一刀。
“天空的蔚蓝,爱上了大地的碧绿,他们之间的微风叹了声哎!”就连异国友人泰戈尔都为他们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伴侣
林徽因对学业的选择也显示她卓尔不群的个人风格。她虽然热爱艺术,却选择了需要艺术底蕴、同时也需要科学知识的建筑学。她天性浪漫,后天经历却教会她:重要的选择,必须有坚强的理性做支撑。
对爱人的选择,也同样表现出她的聪明和冷静。林徽因决定舍弃浪漫却不实际的诗人,选择各方面都堪称优秀的梁思成。梁思成是梁启超的儿子,他受林徽因影响,也决定学建筑学。夫妻俩不管顺境逆境,一辈子相互扶持,相互关爱,共同创业,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在民国时期,文人中流行着一句玩笑话:“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梁思成的说法却是:“文章是老婆的好,老婆是自己的好。”别说梁思成自己引以为豪,一起在美国留学的同学也说:“思成能赢得她的芳心,连我们这些同学都为之自豪,要知道她的慕求者之多犹如过江之鲫,竞争可谓激烈异常。”林徽因知道自己的美,也懂得享受自己的美。据说,三十年代初期,林徽因在北京香山养病期间,有了闲暇,她便一卷书,一炷香,一袭白色睡袍,沐浴着溶溶月色,很小资、很自恋地对梁思成感慨:看到她这个样子,“任何一个男人进来都会晕倒”。憨厚的丈夫却说:“我就没有晕倒。”这话怎么听都像喝醉的人在为自己开脱:“我没醉、我没醉。”可是最美丽的人也要过最寻常的日子。林徽因曾经给沈从文写信说:“我是女人,当然立刻变成纯净的糟糠。”林徽因专注于事业,不喜欢别人拿家务活干扰她,浪费有限的时间。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真做起来也漂亮得无可挑剔。
她在梁家是长嫂,在林家是长姐,常有亲戚来往,单单安排好来客的衣食起居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据说她画过一张床铺图,共计安排了17张床铺,每张床铺标明谁要来睡。拿职业精神做家务事,家务自然也同她的工作一样漂亮。
林徽因心高气傲,不愿意和她认为平庸的人多说话,觉得无谓的废话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但不说话不等于不愿意帮助人,有两件情节相似的事情:沈从文一度经济拮据,林徽因有意接济,又怕他碍于面子不肯接受,于是就让表弟林宣向沈从文借书,还书时悄悄夹进一些票子;后来她拿自家的钱资助来北京求学的同乡林洙,也是善意地欺骗,“是营造学社的钱借给你用”。
梁思成、林徽因的婚姻生活很有情趣,除了专注于事业。闲暇时,夫妇俩比记忆,互相考测,哪座雕塑原处何处石窟、哪行诗句出自谁的诗集,清逸幽香的家庭文化氛围使夫妻俩犹如李清照、赵明诚重返人间。
但是这对接近完美的夫妻间也并非没有口角,林徽因心直口快,好使性子。好在梁思成善于隐忍,被亲戚称作“烟囱”,但是烟囱偶尔也会堵塞。
两人都好面子,如果碰到佣人在旁边,就改用英语交锋。
在他们新婚之时,梁启超曾经写信嘱托:“你们俩从前都有小孩子脾气,爱吵嘴,现在完全成人了,希望全变成大人样子,处处互相体贴,造成终身和睦安乐的基础。”这是一番慈爱之心,也是出于对儿子、儿媳秉性的了解。
事实上,林徽因、梁思成夫妻的确发生过一次激烈争吵,事后梁思成乘火车去上海出差。林徽因竟痛哭了整整一天,中间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而梁思成在火车上连发了两封电报和一封信,两人便重归于好。
当时沈从文恰恰正高调爱慕高青子,跟张兆和闹得很不愉快,写信向他的“教母”林徽因诉苦、讨教。刚刚痛哭了24个小时的林徽因,说起来特别有感触,“在夫妇之间为着相爱纠纷自然痛苦,不过那种痛苦也是夹着极端丰富的幸福在内的”,她认为夫妻争吵,是因为彼此在乎,“冷漠不关心的夫妇结合才是真正的悲剧”。
林徽因虽然浪漫,骨子里却是冷静而清醒的。她能够理智地面对婚姻,就如同她能够理性地面对爱情。
1931年,林徽因因病在北平休养。当时梁思成还在东北大学执教,徐志摩经常去探望林徽因,为了避嫌,就经常叫上国外留学时的好友金岳霖,这位当时已经很有名望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对于这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同样没有抵抗的力量。
同林徽因芥蒂颇深的冰心,虽然写下《太太的客厅》来讽刺林徽因,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徽因俏,陆小曼不俏”。这两位加上凌叔华、韩湘眉,也曾被称作文界“四大美人”。由此便可想象林徽因魅力如何。
金岳霖到底是哲学家,他的爱比诗人来得冷静和节制。他是单身汉,在徐志摩去世时,就住在梁家的后院。那段时间徐志摩几乎是大家唯一的话题,对于诗人共同的思念和哀悼,加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时林徽因正怀着身孕,梁思成又经常外出考察,金岳霖对她悉心照顾,好言相劝。林徽因对他萌生了一种感情,这种感情与其说是男女相悦,还不如说,是理解的需要和精神上的渴求。
于是,当梁思成考察回来,林徽因哭丧着脸,对梁思成说,她苦恼极了,因为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大约是对丈夫彻底的信任和依赖,林徽因这次的做法并不像她本人的一贯做派。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极,苦思一夜,终于告诉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金岳霖,祝他们永远幸福。
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诉了金岳霖。金岳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诚得令人惊异:“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这一场风波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情,林徽因身上诗人的气质,让她渴望极端的感情,可是本性善良,加上清醒的理智,又让她不可能做伤害梁思成的事情,也不可能玩弄纯洁的感情。梁思成更是坦荡君子,相信妻子和朋友,因此表现出难得的气量和风度。而金岳霖没有辜负这种信任,他发乎情止乎礼,终身未娶,他爱着林徽因,也爱着林徽因的全家,他后来几乎一直和梁家住在一起。
抗日战争期间,他们曾经一度离散,金岳霖说:“我离开梁家就像丢了魂一样。”以后他们几乎没再分开过,而后来的林徽因在病魔的蹂躏下,经常不得不卧病在床,已经不复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金岳霖依然在每天下午三点半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林徽因的病榻前,或者端上一杯热茶,或者送去一块蛋糕,或者念上一金岳霖段文字,然后带两个孩子去玩耍。
林徽因一家跟金岳霖相处融洽,临死前,金岳霖还和林徽因、梁思成的儿子梁从诫生活在一起,他们称他“金爸”,对他行尊父之礼。而他去世后,也和林徽因葬在同一处公墓,像生前一样做近邻。
汪曾祺写过一篇《金岳霖先生》,其中有个这样的细节:
林徽因去世多年,金岳霖忽有一天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
直到开席前,他才郑重地宣布:“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顿使举座感叹唏嘘。他为了她终生未娶,因为在他心中,世界上已无人可取代她。
即使多年后,当金岳霖已是80岁高龄,年少时的旖旎岁月已经过去近半个世纪时,有人拿来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林徽因的照片,请他辨别拍照的时间地点,金岳霖对着照片凝视良久,他的嘴角渐渐往下弯,像是要哭的样子;喉头微微动着,像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最后还是一言未发,紧紧捏着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
许久,他才抬起头,像小孩求情似的对别人说:“给我吧!”林徽因的追悼会上,金岳霖为她写的挽联格外别致,“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四月天,在西方总是用来指艳日,喻义丰盛与富饶。她在他心中,始终是最美的人间四月天。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跟人说,追悼会是在贤良寺举行,那一天,他的泪就没有停过。他渐渐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一本书,慢慢翻到最后一页。
有人央求金岳霖给再版的《林徽因诗集》写一些话。他想了很久,面容上掠过很多神色,仿佛一时间想起许多事情。但最终,他仍然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所有的话都应当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他停一下,又继续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
”说完,他闭上眼睛,垂下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