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邱三夫人应邀前来。
逸馨殿里,看到祁王和苏媛并排坐在上首处,面上皆是一脸平静,邱三夫人顿时敛去了面上的喜意,她知道,邱府心心念念算计的这门亲事,怕是要不成了。
敢在苏媛面前夹枪带棒的说话,却不敢在祁王面前也如此这般,邱三夫人再拜倒叩见时,语气便恭敬了许多。
待到叫了起又赐了座,上首处的两个人都不做声,殿内更显静谧凝重,邱三夫人的心里顿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对那位带兵杀敌曾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祁王则更加犯怵。
“不知王妃召妾身来,有何吩咐?”
邱三夫人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媛问道。
苏媛但笑不语,一旁,祁王开口问道:“本王从王妃处得知,前日,邱三夫人来府上为小女保媒,可有此事?”
知晓这是祁王兴师问罪来了,邱三夫人心中连连叫苦。
都说方如玉众目睽睽之下被邱明那一扑落了话柄,可只想着祁王府如今是了势,他们却都忘了,这位祁王殿下,却不是吃素的,他可是真杀过人的啊。
心中露了怯,邱三夫人赔着笑柔声说道:“王爷说笑了。妾身何德何能,哪里有资格为王府的小姐保媒?只不过,替人跑腿儿传个话儿罢了。”
“哦?替谁跑腿?又传的什么话?”
祁王再问。
看了苏媛一眼,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邱三夫人不得不战战噤噤的将那日说过的话再说一回,不过,这一次,却说的十分客气,好像邱府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方如玉的清誉着想一般。
祁王摩挲着手中的茶碗,脸上露出了些笑意,“本王倒不知,本王与邱相何时这么亲厚,小女的清誉,竟然要劳烦他来挂心了。”
“这……这不是因为灯会那夜,我们九少爷和王府的小姐有,有些误会吗……”
邱三夫人低声说道。
祁王的笑容,让邱三夫人愈发胆战心惊,“误会?原来邱相还是明事理的,也知道此事是个误会啊。这样,本王就放心了。”
态度突然和气了几分,祁王笑容满满的回头冲邱三夫人道:“那夜人多眼杂,子虚乌有的事情,竟然被传成了这幅模样,本王人在西北大营,倒是全不知情。今日回来方知此事是个误会,被贵府那位少爷绊倒的,并不是祁王府的小姐,而是王府五小姐身边的丫鬟,市井中谣传说本王的二女儿被他扑倒在地,全都是胡言乱语,是那些无耻小人编排小女的,我想,邱相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这么不辨黑白。”
三言两语,将方如玉替换成了方如慧身边的丫鬟,祁王继续说道:“谣言止于智者,王府未出面阻止外头的谣言,其中意味也在此,所以,本王的态度,还请夫人传达到邱相处。至于被贵府少爷绊倒的那个丫鬟,如今扭了脚,正在自己屋里歇息,邱府若是想讨要这个丫鬟过去服侍,等她脚伤好了,贵府派个婆子过来接便是。若是要明媒正娶,本王和王妃也乐得准备一份嫁妆,好好送她出嫁。”
“要如何办,夫人回去说与邱相知道,终归是儿女的婚姻大事,你们好好合计合计便是。”
祁王一锤定音的说道。
邱三夫人嘴张的吞得下一枚鸡蛋,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外面的谣言说是谣言,却被街上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都是他们亲眼所见一般,可祁王这几句话,就坐实了那些话都是谣言的说法,还把女主人公给换了。
这,让她回去还怎么交差?
邱三夫人的心里一阵发凉。
当日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想着事成后自己怎么也能得一份丰厚的谢媒礼,王府这边少不得要给一个红包,这倒好,办砸了事情,回去邱府,自己那位大嫂还指不定要如何埋怨自己,大伯定也没有好脸色。
这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可,可那夜的事情,众所周知,二小姐的名声,怕是有所影响。”
邱三夫人不死心的说道。
“我家玉儿自小在江北长大,回到京城以后,水土不服,一直染恙在身,初八那日王爷去了西北大营以后,我就派婆子将玉儿送去京郊的庄子里静养了,如今都还没回来。不知是谁瞧见,那夜邱府少爷绊倒的,是我家玉儿?”
苏媛慢悠悠的说道。
眼看这尊贵的祁王殿下和祁王妃要颠倒黑白的将此事换个说法,邱三夫人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祁王府便是失了势,也不是她一个没有诰命的妇人可以质疑得罪的,邱三夫人苦笑了一下,再未多言。
苏媛却不死心,故作发怒的补了一句,“还请三夫人回去告知邱相和邱夫人,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都尽快绑了送来王府,我倒要瞧瞧,她们哪只眼睛瞧见是我的玉儿当众出了丑的?”
事已至此,再多说怕是连自己都要被祁王夫妇记恨上了,邱三夫人不敢再多言,忙应声会把话带到,起身行了礼,急匆匆的出了王府。
一个时辰的功夫,邱府内,邱宗德和夫人便知道了祁王府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便先放放吧。劳烦弟妹了……”
冲邱三夫人说了句话,邱宗德端起了面前的茶碗。
未受埋怨,邱三夫人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再不敢久留,借着屋里还有事情,出了正屋。
见她背影远去,邱宗德将手里的茶碗重重的撂在桌上,没好气的说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祁王还以为自己是昔日的大将军王,是京城里不可一世的祁王爷吗?”
一旁,邱夫人见自家老爷动了气,忙软语劝道:“他就是失了势,依旧是皇家的人,老爷在外头见了,可定要恭敬这些才是。”
说着,邱夫人自怨自艾的叹了口气道:“怪只怪,明儿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倘若是然儿,这门亲事兴许还有可能,明儿是绝无可能的。这件事,老爷可要想想法子,尽快把外头那些谣言压制下去才是,否则,惹恼了祁王,他若是去圣上和太后面前告状,终究是咱们落了下风,讨不了好的……”
祁王可以颠倒黑白的说被邱明扑倒的人不是方如玉,邱府却不能,邱明没事就喜欢带着小厮在城里晃悠,街上的人对他熟得很,怕是连他头上长几根头发丝儿都一清二楚,这可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邱明智力如同幼儿,可到底是他绊倒了人,这事儿若是闹大了,邱府无论如何都是占不到理的。
邱宗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书房。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那日过后,京城里虽然还有人乐此不疲的说着灯会当夜的事,却再也不似从前一般甚嚣尘上。
毕竟,牵扯到的两个当事人,一个出自王府,一个出自相府。
可如今两家都没有动静,摆明了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没当成什么大事儿,再议论纷纷,倒显得自己多事。
没几日,谣言便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祁王再次从西北大营回到王府的当日,城门外,几辆打着祁王府标识的马车疾驰着进了城。
有好事的人去瞧热闹,便看见马车径直从卸了门槛的大门驶了进去,旁边,还有婆子叨念着“小姐小心”,想来,是那位出城静养的二小姐回来了。
虽是虚张声势,可也算是保全了方如玉的脸面,苏媛再见到女儿,母女二人喜极而泣。
漱玉轩里,方如萱和丁香下着棋,一旁,苏叶坐在脚踏边绣花,不时的探头给丁香出出主意。
丁香回来已经好几日了,方如萱交代她的事,她也都办妥了,如今,只算着日子,等着事成了。
“小姐,您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落了子,丁香有些好奇的问方如萱。
打从出门那日,丁香就存了小心,继而,发现了身后跟着她的人,又成功的甩脱了他们,可如今自家小姐知道了是谁要盯着她,几日了却全然未见反应,丁香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方如萱一边笑,一边吃了丁香的几个白子,在她气鼓鼓的时候悠然的说道:“她不过是被我骗怕了,所以,想知道我到底安的什么心,又想做什么罢了,既然你都发现了,又没让他们知道咱们到底想做什么,那让他们兜兜圈子也好,这样云里雾里的,更显得你家小姐神秘莫测不是?”
苏叶抿嘴偷笑,低头继续绣花。
丁香失笑:自家小姐过了年也才十三岁而已,却老成的像个二三十岁的人。
可抬眼看去,少女明眸善睐,巧笑嫣然,分明就是个娇憨的少女,哪里像说出那样话的人?
见问不出什么,丁香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棋局里。
没一会儿,便听得院子里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继而是丫鬟拜倒说“见过大少爷”,方如萱喜上眉梢,将手里的棋子丢回盒子里,欢喜的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