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年年有,邱府少爷扑倒王府小姐这样的戏码却难得一遇,两日的功夫,京城里已经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的话本子。
苏媛急火攻心,却又无计可施,眉头皱的已经在眉宇间形成了一个纹路深重的“川”字。
而方如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便潸然泪下要死要活,整个丽水榭没有一刻得以安宁。
沈妃本就是个深居简出的,知晓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更是约束着女儿方如兰和暖香殿的下人不得肆意走动,吴侧妃也依葫芦画瓢,一时间,整个祁王府倒比从前安静了几分。
正月十八,到西北大营述职的祁王回来了。
许是在路上已经听闻京里的纷传,祁王面色不虞,扫向苏媛和方如玉的目光中,也带着几丝责备。
进了逸馨殿,也顾不得身边还有吴侧妃和沈妃等人,苏媛跪倒哭诉,“王爷,都是妾身的不是,没有教导好女儿。可那夜事发突然,玉儿一个女孩儿家,哪里能防得住被人这样算计?王爷,您要给妾身和女儿做主啊。”
吩咐了下人去查,查来查去,方如萱也好,邱府的人也罢,一点儿动过手脚的痕迹都没有。
连苏媛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真的就是巧合不成?
可是,如今没脸的是方如玉,是她的女儿,哪怕真的是巧合,她也要把她看不顺眼的人拉下水。
不让我们娘儿俩痛快,谁都别想痛快!
狠厉的想着,苏媛哭的越发凄楚。
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铁青,祁王也不叫苏媛起身,颇有些无奈的问道:“巧合也好,被人算计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着怎么补救。我来问你,这几日,你都做了什么?”
以为祁王埋怨自己什么都没做,苏媛委屈的辩解,“人多口杂,几乎人人都在说此事,妾身总不能一个个跟他们解释,说事情不是他们听来的那样。”
满脸的失望,祁王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苏媛,你和你姐姐,相差甚远……”
一句话,苏媛眼睛睁得浑圆,甚至忘了哭。
祁王继续说道:“倘若王妃还在,知晓此事的当夜,她就会先派人把如玉送出府去,先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要她人不在,这京城里说的再不堪再难听,都伤不到她。你也是做母亲的,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传到最后受到伤害最大的是谁吗?”
“我,我……”
嗫喏着,苏媛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耳边,祁王继续说道:“人言可畏,你却什么都没做,只一门心思的想着是谁算计了你,哎……”
心中满是悔恨,苏媛苦笑着,不甘心的抬头问祁王:“如果是姐姐,将玉儿送出府,又能如何?谣言就能平息了吗?若是不平息,那玉儿呢,就永远住在外头不能回家里来?”
没想到自己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媛竟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祁王叹道:“如玉长这么大,统共才回过京城几次?除了身边的人,百姓们谁知道她是祁王府的小姐?”
“你拿出你祁王妃的做派,从王府挑个身量和如玉差不多,相貌出众,主子跟前得脸的丫头送去邱府,就说那位少爷撞倒的人是如玉身边伺候的丫鬟,送给他家少爷,做妾也好做丫鬟也罢,任凭他们处置。这样一来,还未等外头的谣言传播开来,这件事在王府和邱府之间,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邱府还敢说什么不成?”
“当夜赏灯时和玉儿在一起的那几位小姐,也都是大户人家里的,有规矩有教养,你派个人过去叮嘱几句,谁还会在外头说三道四?”
祁王的话说完,苏媛面如死灰。
到了如今这般田地,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作为造成的。
心里接二连三的叹着气,祁王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无奈,可看着苏媛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也自责到了极点,祁王再未多说什么,安慰了句“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如玉”,便起身出了逸馨殿。
殿内其余人顿时都跟着出了门,各自回了屋。
丽水榭里,方如玉目光无神的盯着炭盆里红通通的炭火发着呆,连祁王什么时候进了屋都没发现。
“如玉……”
慈和的声音响起,方如玉呆呆的抬起头,待到看清是父亲,她委屈的哭着,起身扑倒了父亲怀里,“爹爹,女儿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傻孩子……”
笑呵呵的拍着方如玉的头,祁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左右打量了一圈,见不过十日的功夫,方如玉竟然已经瘦了一大圈,可见这几日茶饭不思,祁王哄道:“你去梳洗,收拾好了,来陪爹爹用饭,可好?”
方如玉点了点头,转身朝内屋去了,正屋里,几个丫鬟忙去小厨房端来了备好的午膳。
边吃边聊,饭罢,方如玉心头的阴霾已尽数消散。
“放心吧,爹爹会处理,邱府不敢把你怎么样,啊?”
临走前,祁王拍了拍方如玉的头。
山水阁里,方如萱坐在书桌后,静心凝神的习着字,一旁,苏叶动作轻柔的磨着墨。
祁王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见祁王进来,方如萱放下手中的笔,上前讨好的将泡好的茶端给了祁王,“爹爹,哥哥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坐在榻前,祁王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满意的点头笑道:“想他了?过些日子就回来,好男儿志在沙场,既然入了营,就该专心致志才是。”
似是知晓父亲会是这套说辞,方如萱俏皮的皱了皱鼻子。
关心了一下方如萱这几日看了什么书有了什么心得,祁王转而问起了元宵灯会那夜发生的事。
“这件事,你怎么看?”
一直都怀疑自己被诬陷的事与邱宗德逃不了干系,如今,邱宗德的傻儿子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了方如玉,祁王顿时怀疑,邱府是别有用心。
话问出口,祁王自己心里也有些吃惊。
这样的事,从前他都是和前王妃苏馨说,两人的观点总是一致,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后来,苏馨逝去,虽又有了继妃,祁王却觉得,和她说外头的事,总是鸡同鸭讲。
此刻和女儿说,他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一般。
“爹爹怀疑是邱府的阴谋?”
方如萱一语道破父亲心内所想。
祁王点了点头,将自己这些日子查来的消息告诉了她,“你说鲁王可疑,过了年后,我便一直在查。他是去岁十一月的时候回到京里的,告发我的人,他和邱宗德,嫌疑最大。可是,这两个人向来不和,所以,究竟是他们中的谁设计出了这样的事,如今线索还不够。可是,灯会那晚的事,实在太过巧合,所以,为父才有这样的怀疑。”
方如萱是知晓邱明为人的,邱明在的地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相较而来,那夜还算是小事。
“我虽未亲眼得见,不过事后也暗自打听了一下。邱府那位少爷智力如同幼儿,事发前,他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二姐身后,而二姐又一心想要避开他,便走的有些慌乱,后来,旁边有人撞了二姐,二姐脚下停了一步,然后裙子被邱府的少爷踩住,两人才齐齐跌倒。二姐生了气,随即,一行人就回了会仙楼。那夜虽是灯会,到底人挤人,想来看清二姐长相的人并不多。”
方如玉一口气说完。
心内已经有了主意,祁王点了点头,却仍旧有些头疼的说道:“你母妃若在,事情便不会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终究嫡庶有别,庶女的眼光和处事,始终与嫡出小姐差之甚多。
祁王心里回旋着这句话,未说出口。
抬眼看着站在身边的方如萱,祁王起了考校的心思,捉弄着她问道:“设身处地,倘若那夜邱府少爷踩到你的裙裾,扑倒了你,你会如何?”
方如萱怔了一下。
倘若那夜邱明一直跟着自己,也说不定就有这样的可能呢。
暗自想着,方如萱思索了一会儿,俏皮的答道:“若真是那样,我就把帽子裹起来,赶紧跑,让所有人都看不见我。等回到会仙楼,我就恶狠狠的威胁那几位小姐,谁敢将那会儿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我便告诉皇帝表哥,说她们毁我清誉,请皇帝表哥重重惩罚她们。”
做出一脸凶巴巴的模样,方如萱继续说道:“我要重点吓唬邱府的小姐,邱府要是敢借着这件事造谣生事,我就吊死在邱府门口,做鬼都要缠着她们。然后,死后托梦给父王和皇帝表哥,让他们严惩邱府。”
看着方如萱一脸娇憨,又带着一丝小人得志的可笑模样,祁王开心的笑了起来,自进府以后积在心里的不快顿时都随着笑声远去了。
祁王和方如萱父女二人的谈话,苏媛和方如玉很快便知道了。
祁王关于前王妃苏馨会如何应对的假设,和方如萱关于设身处地的猜想,让母女二人有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