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的!”克洛德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可谓是一切生命的象征。就拿这只苍蝇来说吧,它本来可以快乐的、自由的飞翔,可就在它得意的时候却遇上了置它于死地的蜘蛛网。我们人类不也是这样吗?人总是这样,在最得意的时候就会栽大跟头。……可怜的跳舞的姑娘,可怜的注定死亡的苍蝇!雅克先生,随它去吧,这就是命运!……哎,克洛德,你便是那苍蝇。你想飞向科学,飞向阳光,飞向太阳,去寻找灿烂的天空和绝对的真理,但你可知道,就在你苦苦追寻,即将飞入那包含了智慧和科学的灿烂窗口时,你这只盲目的苍蝇啊!愚笨的学者啊,你万万没有料到前面等待着你的却是蜘蛛网,而你还在奋不顾身地扑向它。可怜的疯子,你被弄得粉身碎骨,你就像那只苍蝇一样在命运的铁钳下挣扎。……雅克先生,别去管那蜘蛛网了吧!”
雅克·沙尔莫吕先生完全无法理解克洛德说的这一番话,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口说道:“放心吧,我绝不再去碰它,可是您能先松开我的胳膊吗?您的手仿佛一个老虎钳子!”
克洛德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仍旧看着那个窗口,继续说道:“蠢东西!你以为你只要冲破这张蜘蛛网,就能再次飞向你向往和追求的阳光和自由吗?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在那更远处,还有更多更恐怖的陷阱等着你呢,那些陷阱犹如铜墙铁壁,你怎么可能撞破?无数的科学之士从远处走来,无一不被撞得头破血流,多少纠缠不清的问题在那永恒的窗户面前争论不休!”
他戛然住了口,他被刚才那些想法不知不觉带进了科学领域,过了一会儿,他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可接下来雅克的一个提问彻底使他回到了现实当中,雅克·沙尔莫吕问道:“尊敬的老师,那您什么时间教我炼金术啊?我一个人怎么都炼不成。”
副主教先生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雅克先生,您要清楚,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罪的。”“小点声啊,老师。这点我当然知道!”雅克说道,“但是,没有办法啊,我现在一年的薪俸只有三十一个图尔埃居,简直少得可怜!就凭这些东西我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只能借助一下炼金术了!不过,我们要悄悄进行。”
就在这时,火炉里传出了咀嚼东西的声音。原来,我们的若望先生在炉子里待得实在是饿极了,碰巧他找到了一块硬面包和一块过期的奶酪,于是他便顾不得发不发出声音了,大嚼了起来。可能是他饿坏了,所以他吃东西的声音格外响亮。
“别怕,那是我养的一只猫,估计在火炉里吃老鼠呢!”副主教赶紧这样解释道。
雅克并没有怀疑,他对这样的解释感到很正常,只听见他说道:“说真的,历来的哲学家都十分珍惜热爱小动物,您也不例外,您肯定知道塞尔维乌斯塞尔维乌斯(前578—前534):罗马第六代国王。那句‘无所不在的守护精灵’。”
然而,这个时候克洛德副主教根本顾不上听他讲这些话,他现在怕若望再搞出什么声音来,于是,他便赶紧提醒自己的这位好学生:“走吧,现在我们下楼去,我给你讲讲那几个塑像吧!”很快,两个人便走出了神秘小屋。若望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下巴是否在膝盖上打下了烙印。
六、空地上大骂七声的结果
等副主教克洛德两人走后不久,“磨坊”若望·孚罗洛·德·梅朗狄诺艰难地从火炉中爬了出来,嘴里还嘟哝道:“真他娘的见鬼了!这两个疯子扯了这么多疯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搞得我头昏脑胀的!真倒霉,我竟然吃了发了霉的奶酪,算了吧,管他们干些什么呢,现在是时间去乐呵乐呵了!”
若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衣服,然后用充满无限温柔和满足的目光看了看钱包,也许他这会儿非常高兴,所以他就地便来了一个腾空大旋转。正当他要走出门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然后环顾了一下房间,想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拿来送给依莎波·拉·居耶里当玩具,于是他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了几个彩色的玻璃器皿揣进兜里。最后,他推开了房门。也许是克洛德这位做哥哥的出于最后一次对弟弟的宽容,他竟然没有锁门,而若望也可能是对哥哥做的最后一次恶作剧,他也没有锁门便直接走了。接着,若望欢呼雀跃地沿着楼梯飞跑而下,可在黑乎乎的楼梯上,他觉得好像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咆哮着离开了。若望猜测那可能是加西莫多,一想到加西莫多,他便大笑不已,直到他跑到广场上的时候,他仍旧还在笑,并且笑得前仰后合。
“这种感觉就是好啊!”终于,若望踏上了地面,他兴奋地发着感慨,“可爱可敬的巴黎大石板路啊,那些讨厌透顶的楼梯比起你来真是差上了千百万倍都不止!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会爬到这个直插云雾的石头堆里,难道就是为了吃一块长了毛的奶酪吗?还是为了从一个阴暗的窗户口看一下整个巴黎的全貌?我真是疯了!”
若望刚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哥哥克洛德和雅克·沙尔莫吕,他们两个人此时正在仔细观赏着大门口的一尊雕像。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们旁边,只听见哥哥克洛德正在给雅克讲解那尊雕像:“这尊雕像是用镶了金边的青石雕成的,而这块石头是巴黎的居约姆叫人搬来的,据说,用来塑造约伯的这块点金石,只有经得起考验,最后才能成正果。”若望在心中不屑地说道:“正果?去他的正果,反正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有钱包了!”
就在这个时候,若望背后传来一阵破口大骂的声音:“上帝的血!上帝的肚子!去他妈的上帝!上帝的身体!倍尔日比特的肚脐!教皇的名字!喇叭和雷霆!”
“我敢用我的灵魂发誓,这个有如此魄力的人绝对是我的老朋友弗比斯!”若望大声叫嚷道。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嚷,传进了副主教的耳朵里,他立马停住了讲解。本来他正在向国王的代诉人雅克·沙尔莫吕讲解:“那条龙刚刚把尾巴藏进水里,从水里冒出来的一股股青烟变成了国王的头像……”刚讲到这里,副主教先生便听见了“弗比斯”这个名字,于是,他便再也没心情做其他任何事了。“弗比斯”这个名字好像拥有魔力似的,让我们的副主教大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第一次是甘果瓦告诉他的。副主教停下了手头的事情,缓缓地转过身来,原来是他弟弟若望站在孚勒尔·德·丽丝府邸门口,正和一名年轻的军官聊天。
不用怀疑,这个年轻军官正是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德·沙多倍尔先生。他此刻好像一个邪教徒一样,站在自己未婚妻的门前破口大骂。
若望走了过去,先是兴奋地与弗比斯握了握手,然后说道:“我的老兄,我一猜就是你,弗比斯队长!除了您之外还能有谁骂得这么精彩呢?”
“喇叭和雷霆!”弗比斯队长说了一句。
“去你的,你自己才是喇叭和雷霆呢!”若望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老伙计啊,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让你在此妙语连珠啊?”弗比斯马上跟若望说道:“对不起,我的老朋友,我刚刚从我的未婚妻家里出来。你不知道,我和这些贵族小姐们相处得不容易啊,跟她们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把我憋坏了。所以我现在出来好好发泄一通。”“那我们干脆去喝酒吧,怎么样?”若望问道。“那好啊,可是我身上没有钱啊!”弗比斯窘迫地说道。“没有关系,跟着我就行,我有钱!”若望拍着腰包,好像他就是一个大财主,早晨起床时候的情形早已被他忘得干干净净。
“我呸!你有钱?鬼才信呢!你拿出来我看看!”弗比斯根本不相信若望的鬼话。
他的话音刚落,若望就已经把哥哥给的那个钱包拿了出来,正在两个人贪婪地盯着那个钱包看时,副主教克洛德先生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而雕像前面只留下了雅克·沙尔莫吕一个人。尽管眼睛看着钱包,可是弗比斯仍旧不相信,他说:“又唬我吧?你衣服口袋里的钱包,是看得见,可摸不着。我敢打赌,里面装的一定是石头子。你一定又想耍什么把戏吧,若望小子?”
若望没有跟他狡辩,只说了一句话:“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衣服口袋里的石子!”他二话不说,便一股脑地把钱包里的钱全都倒了出来,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就像是世界首富一样。
“天哪!”弗比斯兴奋地大喊道,“全是盾币、大白洋、小白洋、半图尔币、巴黎德尼埃,这可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啊!”
若望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发出如此惊讶的感叹一样,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依然站在那里保持着一副庄严矜持的神气。就在这时,几个盾币滚进了泥土中,弗比斯队长正想俯身捡起来,而若望却说道:“算了吧!让它滚啊,弗比斯队长!”
接下来,弗比斯把钱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三巴黎苏。忽然,他冲着若望嘿嘿一笑,然后好奇地问道:“我说老朋友,你昨晚上在割嘴街到底打劫谁了?”若望先是没有说话,只是把金色卷发向后一撩,然后用不可一世、神气十足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打劫了我那糊涂蛋哥哥喽!”
“上帝的喇叭!”弗比斯欢呼道,“他可真是一个可敬的人啊!”
“别瞎扯了,赶紧去喝两杯吧!”若望提议说道。
“没问题!走吧!不过,到哪里喝倒是个问题,还到夏娃苹果酒馆去,怎么样?”
“不,队长老兄,这次我们去老科学家酒吧,那里可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地方,我喜欢!嘿嘿!”
“我不去,我不喜欢那里,就去夏娃苹果酒馆吧,那儿的大门旁边有个葡萄架子,我每次去都会坐在那里喝酒,爽死了!”
“那好吧,就听你的,谁让你是队长老兄呢!”一边说,若望一边挽上了弗比斯的胳膊,“对了,我现在要给您普及一下知识了,刚才您说的割嘴街已经过时了,现在的人都比以前文明多了,大家都管它叫‘割喉街’!”
而若札斯的副主教克洛德,此时就跟在若望和弗比斯后边。就是因为“弗比斯”这个该死的名字,让我们的副主教跟甘果瓦谈过话后,久久不能释怀,这个该死的名字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尽管副主教还不能确认“弗比斯”到底是不是个人名,但至少这里就有一个“弗比斯”,单凭这个具有魔力的名字,就足以让副主教大人亲自尾随跟踪了。副主教轻手轻脚地跟在他们后边,偷听他们的谈话。不过,说实话,这也算不上偷听,因为他们俩说话时毫无任何顾忌,声音大得满大街的人都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是粗鄙不堪,至少副主教大人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们谈话的内容除了喝酒、打架,便是找女人。
他们俩刚走到一个路口,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忽然一阵巴斯克手鼓的声音从附近的十字路口传来,这时只听见弗比斯对若望说道:“手鼓声!咱们快点啊!”若望很纳闷,说道:“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赶紧走啊!我不想让那个吉卜赛姑娘看见我!”“什么吉卜赛姑娘?”若望继续问道。“就是那个身边总跟着一只小山羊的吉卜赛姑娘!”“你说的是爱斯梅拉达吗?”若望有些不确定。
“对,就是她,不过,我总是记不住她的名字。快点走,我不想让她认出我来,我也更不想在大街上跟她搭讪。”弗比斯加快了脚步。“难道她已经被你搞到手了吗?弗比斯老伙计!”若望一脸坏笑地问道。
说到这里,副主教便看见弗比斯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然后贴着若望的耳朵嘀咕了几句,随即,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真的?”若望问道。
“当然,我用我的灵魂起誓!”弗比斯胸有成竹地答道。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您真的敢肯定她一定能来?”
“你是不是疯了,若望?这种事儿我能瞎说吗?当然千真万确了!”
“我羡慕死你了,弗比斯队长!”
副主教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被气得脸色发青,浑身打着哆嗦。为了缓和自己的情绪,他停了下来,然后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他又开始了跟踪。
不过,等到副主教大人再次跟上他们时,他们聊天的话题已经变了,只听见他们阴阳怪气的唱到:
小方块宫的孩子,
像傻瓜一样被吊死。
七、妖僧
“夏娃苹果酒家”非常有名气,坐落于巴黎大学城,位于柳条筐街和首席律师街交角处,这是在底层的一个大厅,非常宽敞,不过就是有些低矮,而屋顶更是被一根漆成黄色的大木柱支撑着。大厅里摆满了桌子和闪闪发亮的酒瓶子。这里时时刻刻都有浪荡的酒徒和风骚的女人。临街有一个大门,门口就种着葡萄藤,就是弗比斯说的那种,除此之外,门顶上还横放着一块风一吹就哗哗作响的洋铁皮,而铁皮上面画着一个彩色的苹果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可能在下雨的时候,这块铁皮没有被保护好,所以现在已经生锈了,总之这种面对街口的风信旗就算酒馆的招牌了。
天空已经开始慢慢变暗了,街口也没什么光亮,所以,从远处看,这个灯火辉煌的酒店宛如一个黑暗中的加工厂。即便你此刻还在远处,照样能够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推杯换盏时产生的叮叮当当声,当然,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咒骂声和吵架声。很明显,屋子里的气氛相当热烈,而且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像统一戴着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具似的。不过,偶尔也会跑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只见他踮起脚跟够到酒店的窗台上,使劲儿地朝里看,一边看,还一边对着酒店里的人大声唱:“酒鬼,酒鬼,跳下水。”很明显,这是当时用来嘲笑酒鬼的古老歌谣。
就在这个时候,酒店门口有一个人,他身穿一件大大的斗篷,而他的鼻子也被这件斗篷完全遮掩住了。这件斗篷是他刚刚在附近商店里买的,也许是为了遮挡三月份的寒风,也许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罢了。尽管酒店内吵吵闹闹,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可他却不为所动,他只是独自徘徊在门口,并且还不时地伸头向酒店内探望,好像在等待什么。他此刻犹如一个恪尽职守的士兵,一刻都不敢大意。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酒馆里面,而且还时不时跺跺脚以此取暖。
终于酒店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醉醺醺的酒鬼。而那个一直徘徊在门口的人眼睛里一抹亮光闪过,然后他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很显然,他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从这两个人走路的姿态以及他们颠三倒四的言语来判断,显然他们刚才喝得很尽兴,并且已经喝醉了。只见两个醉鬼中的其中一个说道:“喇叭和雷霆!马上就七点了,我要马上去约会!”他身边的同伴也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住在若望·潘·莫雷街,不是住在恶言街,你记住喽!要是以后你再说错,那可就比独角兽还荒谬。很多人都知道,骑过熊的人什么都不怕,但是你却有一个能够闻到好味道的灵敏鼻子,就像医院的圣雅克说的一样。”
“若望先生,我的好朋友,我看你是真的醉了。”另一个开口接道。
可这一位却摇摇晃晃地答道:“随你的便,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弗比斯,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柏拉图的侧面看起来确实像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