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莫多只有在钟被敲响的日子里,才会感觉到无比的兴奋和欢乐。你都无法想象,副主教,也就是他的养父,只要一命令他去敲钟,他就像是捡着宝贝那般兴奋,飞速地跑到他的那些孩子身边,而且这种速度是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人都望尘莫及的。他就这样跑到那间房子中,不仅柔情蜜意地注视着这些属于他的孩子,还轻轻地用手抚摸他们。随后,他便身手敏捷地摇晃起了大钟,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钟声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自己袭来且越来越宏大,越来越壮丽。加西莫多一边跟孩子们跳着舞,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巨大的口号:“来吧!来吧!”于是,随着钟声越来越激烈,加西莫多也越来越兴奋。一时间,整个钟楼仿佛都被这种无法无天的轰鸣震塌似的,从窗子到楼梯、从石雕到木雕、从枝蔓到绿草,这一切也都仿佛要被连根拔起一样。这一刻,加西莫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那里,他就是最高的统治者,他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他奔跑着,跳跃着,从头到脚,似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跳动,而大钟此时也释放出最大的力气,疯狂地摇动,一会摇向钟楼这边,一会摆向钟楼那边,不断喷吐着暴风雨般的咆哮。加西莫多无所畏惧地蹲在钟的上面,一会蹲下去,一会站起来,他玩得不亦乐乎,尽管上面很危险,但他仍旧自如地在翻腾。此刻,他的脚下是深渊广场,头顶是万丈高空,而他就像悬浮在半空的一个幽灵,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威力。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仿佛化身成了欢乐的鸟儿,狂欢不已。最后,大钟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开始在高空中上演难度极大的杂耍。看来,大钟彻底被征服了!
加西莫多在半空中疯狂地叫嚣着,只见他牙齿都被咬得咯吱作响,而满头竖立的毛发也好似一根根锋利的尖刺,他的胸膛成了高低起伏的山峰,就连他的那只独眼都成了能够放射光芒的天火。巨钟在他身下也是毫无顾忌地咆哮着,丝毫不肯停歇。于是,一切都化为了飞灰,化为乌有,圣母院没了,加西莫多没了,剩下的只有梦幻、飞旋和嚣张。这是以声响为坐骑的眩晕,是腾云驾雾的精灵,是半人半钟的怪物,是骑着鹰翼马身狂奔的可怕的阿斯托夫,这是被抑制着激情释放出的绝妙的乐章!
主教堂也正是因为加西莫多的存在才焕发了如此的生机,他化身成了圣母院的灵魂,并且用某种神秘的力量时刻感染着圣母院中任意一个角落,教堂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似乎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具备了让人惊叹不已的灵性。不管他走到何处,那里的一切都听命于他的指挥,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他的意志便是绝对的号令,可以毫无顾忌地指挥那里的千军万马。加西莫多赋予主教堂跳动的脉搏、会呼吸的喘息、跳跃的生命,他宛如这里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精灵,他可以毫不费力的支配这里所有的一切,这也许就是灵魂的力量吧!有时,人们会惊恐地发现,钟楼顶上有一个飞快移动的影子,从一个房檐到另一个房檐,他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不过他们却想不到:其实这是伟大的加西莫多在掏鸟窝;有时,人们又会被蹲在主教堂阴暗角落里的,一个默默发呆的身躯吓出一身冷汗,可他们仍旧想不到:这其实是沉思者加西莫多在静静思考;有时,人们又会看见钟楼顶上,有一个大脑袋和四根长短不一的棍子在左右摇摆,他们更加想不到的是:我们的加西莫多此刻正在恪尽职守;深夜,主教堂里时常会突然出现一个奇形怪状的幽灵,紧紧缠绕在钟楼顶的栏杆上:这正是慈父加西莫多在和“孩子们”畅聊这一段时间的得与失。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传说:圣母院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来了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张大了嘴巴,时刻准备着吃人。特别是在圣诞夜,大钟无休止地叫唤,人们在做弥撒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一只可怕的影子在隔着窗户窥视着这一切。当然,这也是加西莫多在捣鬼。如果在埃及,人们便会把他当做是守护宗教圣地的神,对他毕恭毕敬,可是在中世纪,人们只会认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对他百般畏惧。但谁能想到,他其实就是这座教堂的灵魂。
所以,凡是知道有加西莫多存在的人,都会觉得如今的圣母院未免太过于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他们总感觉缺少些什么,这个庞大的物体已经没有了生命,没有灵魂,剩下的只是个空壳子。就好像是一幅画,少了点睛之笔;又好似一具骷髅头,尽管还有眼洞存在,却没有了眼珠。
四、狗和主人
尽管加西莫多痛恨这个世界,如此痛恨和仇视那些嘲笑和挖苦他的人,但是仍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他的养父克洛德·孚罗洛。他对这个人绝对是百依百顺,并且具有很深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超过了他对圣母院的感情。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克洛德·孚罗洛收养了他,并把他养育成人。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克洛德·孚罗洛,就没有如今的加西莫多。尽管这位养父对他管教极其严格、言辞苛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加西莫多仍然对这位养父感激不尽,唯命是从。而加西莫多对于克洛德·孚罗洛来说,就是最顺从的奴隶,最忠实的仆人,甚至是一只极为警觉的猎犬。加西莫多可以为了自己的养父,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可惜的是,自从加西莫多当上了敲钟人,耳朵便聋了,于是,让外人难以理解的手语,便成了这对父子之间交流的唯一工具。也正因为这样,克洛德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和加西莫多交流的人,所以加西莫多对他的养父更加的忠心,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如今只剩下两样东西:一个是巴黎圣母院,另外一个便是克洛德·孚罗洛。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无法割裂,因为任何事物都比不上克洛德·孚罗洛对加西莫多的支配力量,任何事物都比不上加西莫多对副主教大人的依赖之情。副主教大人克洛德只要一招手,无论加西莫多身在何处,他都会迅速来到养父身边,然后乖乖等候他的调遣。谁都想不到,加西莫多如此一个勇猛无比、力大无穷的人,竟然会听从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话,这也着实让人觉得可笑,对此,只有一种解释: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加西莫多好似克洛德的孩子,又好似他的仆人,这种关系还真是微妙。应该这样说,一个愚笨的人总会听命、折服于一个绝对高智商的人,加西莫多是那么的笨拙,克洛德却是那么的聪明且充满智慧,从这点出发来解释的话,这两者之间有这样的关系那就不足为奇了。总而言之,贯穿这一切的并非是什么过于神秘的东西,它只是一种情结,一种感恩戴德,知恩图报的情结。这是一种美德,而加西莫多是这种美德当之无愧的代言人。这样说吧,加西莫多爱他的养父,胜过一切狗啊、猫啊、马啊对它们主人的热爱。
五、克洛德·孚罗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加西莫多越来越壮实,而克洛德·孚罗洛却一天比一天老。于是,到了1482年,加西莫多这一年二十岁,而克洛德却已经三十六岁了。此时的克洛德已经不再是俄当学校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了,已经没有了年轻人该有的那种情愫,并且他也不再是那个还有些许的感情,喜欢幻想和沉思的年轻哲学家。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地地道道的教士,一个满脑子假正经、仁义道德、不苟言笑的若札斯的副主教先生,是灵魂的掌管人。他现在管理着蒙特里和夏多福两个副主教区,一百七十四位乡村本堂教父都得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这俨然就是一个权威人物!每当他环抱着双臂,脑袋低低地垂在胸前,一副沉思的模样,严肃地从唱诗堂高高的尖拱下缓步走过的时候,那些身穿白袍和礼服的唱诗童子、圣奥古斯特丹教堂的僧侣 ,以及圣母院的神职人员,都会不由自主地不寒而栗。很显然,克洛德·孚罗洛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合格的教士。
尽管已经如此威严,但是克洛德却从未放松过学习,甚至比以前更加努力。当然,他同样也没有放松过对弟弟若望的悉心教导,学习和教导弟弟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件事情。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克洛德发现,原本可以给他带来巨大快乐的这两件事,现如今却越来越难以处理了。保罗·狄阿克尔保罗·狄阿克尔(720—799):拉丁文的历史学家和诗人,著有《伦巴第历史》一书。曾经说过:时间一久,无论再好吃的肥肉都会变质。弟弟若望由于曾在磨坊寄养过,所以便有个外号:磨坊。在克洛德原先的规划中,他希望弟弟若望能够成为一个好学上进、虔诚体面的优秀学生,但是若望却偏偏脱离了这条已经规划好的正确轨道,完全辜负了哥哥对他的苦心栽培。尽管若望也是外表英俊潇洒、朝气蓬勃,但他却是一个十足的浪荡之人,他懒惰、无知以及缺乏教养,可谓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荒唐鬼。克洛德为此大失所望,且又无能为力。不仅如此,弟弟若望还经常搞一些恶作剧捉弄一下这位哥哥,这也让他这位当哥哥的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克洛德亲自把弟弟送到了俄当学校,那是自己曾经学习和成材的地方,他希望弟弟在那里能够有所收敛,并改头换面,学有所成。然而,这所学校曾经以拥有克洛德这个姓氏而骄傲自豪,可如今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臭名远扬。为此,克洛德深感痛心。不过,也有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这时克洛德会严厉地对弟弟若望训斥一番,可弟弟对此却是恍若未闻,无动于衷。兄长训斥过后,若望依然是我行我素、荒唐无忌、大胆妄为。在学校里,为了欢迎新入学的大学生,若望还领导众人把新生狠狠地捉弄了一番,并且这种“空前”的优良传统一直保留到现在。有一次,若望还煽动全班所有的学生,将酒馆的老板猛收拾一顿,然后把酒馆里的酒喝个精光,甚至连酒窖里的酒都没有放过。他的这些行为与一般的地痞流氓已经无甚区别了。据说,伟大的副主教大人的弟弟,若望还将类似的恶作剧一直搞到了格拉提尼街格拉提尼街:这条街是赌场和妓院的所在地。上去,十六岁的少年能有如此的魄力和号召力,实在是不寻常,但是这种举动又是那么的让人担心。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俄当学校的副学监只能给副主教大人长篇累牍地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用拉丁文写的,并且还在信中大肆渲染若望酗酒、打架斗殴等事。
看过俄当学校副学监的信,克洛德为若望的种种行为感到羞愧,无地自容,他在想,同一个姓氏,两次出现在一个学校中,可为什么造成的影响会有如此大的悬殊呢?若望的行为明显让副主教大人极为伤心,一时间感到心灰意冷。于是,为了填补心灵上那个巨大的缺憾,他更加狂热地投入到知识的怀抱。知识对人,情同姐妹,至少这位敞开怀抱的姐妹不会嘲笑他,反而会安抚他那受伤的心灵,给他极大的安慰。就这样,副主教大人的学识越来越渊博,与此同时,他也变得越来越苛刻,让人难以接近。其实,人就是这样,生活中一旦有什么事情不如意,那么就会变着法的找别的东西来补偿,就拿我们每个人来说吧,智慧、道德和品格总要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一定的平衡,这样才能持续发展。可是,一旦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那么发展的比例便会因各自的情况有所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