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下微阳初熏,柔和的暖风吹着门前竹林沙沙而响,明明是初冬的季节,可此处的桃花却艳丽而开,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觉满树粉色傲然枝头,似粉衣仙子婉转而舞,与天际相接成片。
桃树下,傲然而立着一个身着云白色织锦兰花图案长衫的翩然公子,粉色的花瓣翩然落在他白色长袍上,像有一双神来之手涂抹着前世的爱恋。那一刻,我被眼前的美丽景色迷惑,竟一时不能开口。只到对面的白衣男子感受到我的存在,慢慢的回过身来望向我错愕的脸。与他一起看向我的,是他身侧穿着粉色婢女服侍的女子,投射过来的目光冷冽而阴狠。
我微微蹙眉,即刻别过视线,只将迷恋的目光落入男子墨色双眸中,便见他细长的桃花眼睛即刻蕴涵起深深暖意,微微一笑,俊如谪仙。我心下一动,脱口而出:“明公子?”
明羽笑着走近我,并不曾因为我此刻的惊讶而疏落半分的热情,遂玩笑道:“王妃终于醒了,再不醒来,我便要派人去请毅王来了。万一王妃在我这里有何不测,我可承担不起呀。”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无意中闯入这里,倒是给明公子添麻烦了,真是很抱歉。”话说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赞道:只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如此之美?漫山遍野的桃花,真好。”
“这里是桃花坞。”明羽伸手接住树上凋落的桃花,幽幽道来:“当年先祖不堪忍受战乱之苦,便带着家眷隐居在这里,因为家父略懂些八卦五行,便在桃花坞外摆下了迷魂阵法,阻止外人进入。不曾想,王妃因缘巧合竟误闯这里,还差一点便中了寒毒,真是好险啊。”
我心下悍然,他所说的寒毒,应该就是那遮天蔽日的浓雾了。还好我命大,被他救下,可是,与我一起的青鸢呢?想到此,我忙问道:“不知道明公子有否见到与我一起的青鸢?”
明羽蹙着眉头略一沉吟,继而摇头:“昨日我的婢女找到王妃的时候,便只见王妃一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除此之外,并未再发现王妃身边还有其他的人。怎么?这个人,对王妃来说很重要么?”
我点头,声音里带了担忧:“青鸢是我的妹妹,我本来带她出来游玩的,谁知竟然被困在了雾林里。我明明记得当时她就在我的身边,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万一、万一她中了你所说的寒毒,那该怎么办?”
明羽见我难过,忙安慰道:“你放心,我们这里虽然浓雾弥漫,但绝不会伤人性命。”他说着,侧身唤身旁婢女:“凌霜,马上去派人寻找青鸢姑娘的下落。”
被唤作凌霜的女子闻言眉心微拧,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恢复了常态,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后应道:“是,公子。”说着,转身匆匆离去。
我目送着她清瘦的背影慢慢隐入那一片桃粉色中,总觉的这个凌霜对我似有很深的敌意,而且她的声音异常熟悉,像极了影幻。那么,刚刚我听到的声音便是她么?而那个男子便是眼前的明羽了?可是此刻的他温文尔雅,又怎会是那般无情冷冽之人呢?
见我一脸的疑惑,明羽便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哦,没有。”我忙回复了常态,笑着道:“我只是被这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而已,公子这桃花坞里种了这么多的桃花,真是美如仙境。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桃花,我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温暖。
“是么?”明羽的眼中泛起明亮而欣喜的光彩,他轻轻的握住我的手:“来,我带你随便看看……”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见明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居心,只微笑的为我简单介绍着这里的一切,我亦不便多想,惹出不必要的尴尬,便也安心的任他牵着我的手,走在这美如梦幻的景色之中。粉色的花瓣如精灵一般落在我们的肩头与发丝中,荡起满满清冽的甜香。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拿桃花换酒钱。”这是唐寅的诗词,恰又是如今此处的最真实写照。便是此刻的我因为青鸢的下落不明而担忧着,却依旧会为此刻的美景而沉醉。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世间,真有美如仙境般的地方。
“这里很美。”我由衷赞叹,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里安静平和的气氛,让人感觉心安。
明羽笑着在我的身侧站定,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幽幽而道:“再美也不过山野小居,哪里比的上毅王府的皇家气派。”似是见我神色慕然沉寂下去,他便定睛看着我柔声问道:“你在毅王府过的好么?”
我笑而垂眸:“说不上好与不好,但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会坚持下去。”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龙毅,即便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我还是愿意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明羽不再说话,伸手在一旁的桃树上摘下一朵半开的桃花拿在手中把玩着。他的眉头紧锁,似乎锁住了很多我不得而知的心事。有风吹起满树的粉色花瓣,如春日细雨一般落在我们的面前,我伸手欲接,便是在那一刻,脑海中那些残留的画面忽而迸现。
印象中,好似也有这样的场景,落花纷飞的桃花林中,我与一俊如谪仙的白衣男子执手相对。他深情如斯,细语柔情:“悦儿,我一定要向母亲禀明,我要娶你为妻。我要为开拓疆土,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幸福最尊贵的女人。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什么都不惜。”
悦儿,又是悦儿,为什么每一次见到明羽,我都会有这样残留的记忆出现?那一刻,我只觉头疼欲裂,那些早已被我遗忘的记忆如针一般要穿透那层阻碍重新汇入我的脑海。在那个时空里,有桃花、有爱情、有那个我永远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男子,他时而温柔宠溺,时而冷冽无情。
我下意识的晃晃脑袋,想要挥开那梦魔一般的痛,却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扑入一个温暖的怀中。我听见明羽紧张而好听的声音:“王妃,王妃你怎么了?王妃……”
“佑……”我呓语一般呢喃着,伸开双臂环绕住他的脖颈。那一刻,我不是伊岚,我是奚悦公主,我记得那个说要为我夺取天下的男人,他叫佑。我们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相识,他牵着我的手对我笑:“原来,你就是我的妃。”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带给我这般痛彻心扉的悲伤……
“岚儿……”他再次唤我,却是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的名字。
我错愕的抬头,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看着他,我们挨的那么近,他身上好闻的桃花的清雅香气直入心脾。可是,我却觉得他是那么陌生,我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明明也是这样俊如谪仙的模样,也有桃花的清洌味道。可我却分明觉得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因为,他没有那样骇人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