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漕米改海运,自然是断了靠运河运送漕米的漕帮的生路。对于松江漕帮来说,目前正处于极艰难的时期。一方面,无漕可运,收入大减,帮里已经落下很大的亏空需要填补,而帮里弟兄的生计也需要维持。另一方面,设法让朝廷取消海运,恢复运河,到处打点也需要大笔资金。本来那十几万担大米早已定下脱货求现的原则,以敷帮内急用。如今垫付给浙江海运局,虽有差额可赚,但将来收回的仍是大米,实际上完全违背了脱货求现的宗旨。只是尤五觉得自己是一个“江湖上走走”的汉子,不愿意将难处说出口罢了。
至于胡雪岩,则绝不愿意知道别人有难处还要装假卖糊涂。他的原则是:第一,“不好只顾自己,不顾人家”,如果别人有难处,宁可另想办法,也不能勉强别人;第二,把别人的难处当做自己的难处,知道别人的难处,就要尽力帮忙解决。也正是有这两个原则,胡雪岩坚持弄清漕帮面临的难处,并请信和向漕帮贷款,以帮助漕帮渡过难关。实际上,由于漕米改海运,许多钱庄怕担风险,已经不愿意向漕帮放款了。
这就是常说的将心比心,为别人着想。
从商业经营的眼光看,能够为别人着想,许多时候常常也是为自己的生意铺平道路的一种方式,至少客观上可以收到这种效果。比如,胡雪岩能够主动为漕帮着想并帮助其解决困难,就既有他个人品性的原因,也有他作为一个生意人的眼光在起作用。胡雪岩知道,漕帮当家人尤五固然宁愿克己而不谈自己的难处,爽快帮助了他,但如果自己知道别人有难处而不为别人着想,自己就成了“半吊子”,自己与漕帮合作,也就是只此一回,再不会有第二回了。事实上,也正因为胡雪岩没有做“半吊子”,他由此与漕帮结成了牢不可破的伙伴关系。胡雪岩其后的丝茶生意、军火生意,如果没有漕帮的合作与支持,都很难成功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想想别人或为别人着想,实际上也就是在为自己着想。
3. 精通人情,帮人帮到实处
胡雪岩精通人情世故,遇见有才干、可以结交并能够收为己用的人就相机而变,在帮助对方的过程中自然就卖出一个人情。这是胡雪岩在结交朋友时以情服人的原则,他在帮助对方时,始终能够做到帮在实处,总能够做到别人缺什么,就及时送什么。做这种事的关键在于,只要看出征兆就立即行动。
例如,当初胡雪岩随王有龄到上海办事的过程中,有事情急切需要当地富商豪绅出面相助。如果贸然拜访,事情肯定无法顺利办好。胡雪岩想,必须找机会先送他一样紧缺的东西。但身为富商豪绅,他缺什么呢?在那个年代,商人见官低一级,他缺的正是官场给他威风。于是,胡雪岩决定找机会送一个大大的面子给上海富商。恰好当时抚台大人送给王有龄一桌海菜全席,胡雪岩与王有龄商量后决定,迅速将这桌酒菜摆到这位豪绅府中。豪绅一听是抚台大人送的海菜全席,平时那目中无人的傲慢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对王有龄、胡雪岩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胡雪岩抓住机会,送当时尽管富甲一方但社会地位较低的商绅一个大大的官场面子。这样的做法,也许只有胡雪岩想得出来。不爱珠宝,只爱虚荣,一桌席面胜过许多重礼,这在平常人是想都想不出来的。这足以显示胡雪岩做事之高明。
又如胡雪岩结交古应春的过程,也很能说明问题。古应春是上海洋行里的翻译,他在当时的十里洋行里是个人尽皆知的人物,用现在的话说,那也算一大腕儿。由于古应春自小就读于基督教会学校,后来到上海学生意,既擅长外语又懂生意经,便做上了翻译这一行。胡、古的相交源于二人共同的感触和认识——做洋务。
经过一番交谈,两个人思想上产生了共鸣,认为国人须拿出点自己的骨气。如果中国人内部自相争斗,吃亏的是自己,占便宜的是洋人。因此,中国的丝业如果要与洋人进行竞争,就必须要求东南沿海一带的丝业商人联合起来,作为整体来同洋行抬价。否则,零散的丝业同行之间互相拆台,不仅谁也挣不到钱,反而会便宜了洋人。
有了想法,胡雪岩和古应春二人决定联合上海丝业一致对抗洋人商行,为中国商人争一口气。此时,二人对洋人、洋行都摸得十分透彻,以后与洋人做生意便相互帮忙。
事有凑巧,当胡雪岩与古应春和洋人谈完一桩生意回到住处怡情院时,恰巧遇到了七姑奶奶。古应春掀开门帘,贸然闯入,与七姑奶奶撞个正着。二人对视良久,彼此互相吸引,心中都是怦然一动。这种错愕情迷的状态,加上二人又是初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招呼,二人半晌无语。
胡雪岩随后而来,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心里明白:这两个人八成是对上眼了。事后,七姑奶奶的种种表现更是验证了胡雪岩的猜测。七姑奶奶是尤五的妹妹,平素胆大独立、做事爽快,人称“女张飞”。自从她见到古应春后,竟然说话行事都显得斯文起来,而且左顾右盼、脸颊绯红,样子像个姑娘。古应春鳏居了十几年,见如此姿色的女人自是春心漾荡。而七姑奶奶也由于丈夫过世,孀居多年,一直住在娘家。这餐饭吃完,古应春就恳求胡雪岩给他做媒。由于胡雪岩熟悉二人的脾气,考虑到二人互相尚不了解,就找机会让他们相互交往。
谁知七姑奶奶是性情中人,对古应春十分中意,生怕古应春缩手缩脚,会中途突然变卦。于是,她找了一个机会将古应春请到家中,将他灌得大醉,留宿家中。第二天一早,古应春一觉醒来,见自己躺于女人香榻,七姑奶奶只穿件贴身的小夹袄在灯下独坐,泪光盈盈,颇为委屈的样子。又听得七姑奶奶对他说什么都给他了,要他对灯起誓,永不变心。这也是七姑奶奶行事不同于一般人之处。她性格向来豪放不羁,连尤五都做不了她的主。
七姑奶奶留宿古应春,其实是她的小伎俩,两人并没有肌肤之亲,但古应春酒醉之下根本不知道实情。古应春这个人很传统,又身为洋场上走动的人物,为道德和责任心所使,就不得不娶她过门了。这是七姑奶奶的如意算盘,谁知事与愿违。这件事风传之后,名义上她与古应春是夫妻关系了,但却无任何嫁娶仪式,不仅七姑奶奶无脸回松江,连尤五提到这件事都觉脸上无光、家门不幸。
胡雪岩把这些事都记在心上,认为自己作为古应春、尤五的好朋友,有义务、有责任帮忙理顺这件事。如果把事情处理妥帖,不仅是帮了古应春的忙,而且也帮了尤五和七姑奶奶这一办事能力极强的女人一个大忙。这三人事后总会感激自己的。事实证明,这三人后来对胡雪岩做事帮助都很大。
七姑奶奶与古应春这件事最大的困难倒不在于风言风语,而是当时已经成了骑虎难下的僵局。当时,适逢古应春家门的老族长——一个七十多岁的白胡子老头——到上海来看孙子。古应春是个恪守孝道之人,就向他禀告了这件事情。谁知不讲还好,一讲老头子很生气,极力反对,说古家门里向来无再嫁之妇。无论古应春怎么央求,就是不准。古应春托了许多人去说情,老头子回过一句话:“要娶可以,但依据族规,要将古应春逐出家门,和家族再不来往。”这下,古应春似无头苍蝇急得团团转。
胡雪岩的脑子可不是糨糊,经过一夜的思考之后他有了主意。他认为,这个白胡子老头身居乡下,很少来上海走动,大可用瞒天过海之计,即使日后让他发现,也是无计可施。
于是,胡雪岩就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先让七姑奶奶改姓,认王有龄做义兄,两头说媒、嫁娶、婚宴等一切事宜皆由王有龄出面打理。然后,在古家出面求婚时,王家应允亲事并付庚帖。只要保守秘密,外人谁知道知府大老爷的妹妹就是以前那位七姑奶奶呢?族长日后即使发现,难道还能驳回吗?这一招足以应付乡下老族长了。
这个主意果然高明,郁郁寡欢的古应春顿时一扫脸上的忧急,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七姑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急下厨房张罗一桌佳肴来款待这位大恩人。尤五自是很感激,因为胡雪岩又帮他解决了一件事关自己名声的棘手家务事。
设想如果这件事情不是胡雪岩帮忙迅速解决,不仅古应春和尤五在洋行和江湖上的名声会受到影响,他们的生意也会受影响。更严重的是,这样会损害他们的自尊与自信,甚至可能导致古应春、尤五两位朋友互相敌视与怨恨。
由于胡雪岩对古应春在婚姻一事上的大力帮助,古应春心存感激。自此之后,胡雪岩与洋人之间的丝业、枪支军火各种生意,都有古应春全力帮衬,胡雪岩的生意越做越大。
4. 圆融的最高境界,能大能小都是龙
要成大事,先要会做人;而会做人,即要善于在交往中积累人脉资源。若能做到圆通有术、左右逢源、进退自如,上不得罪于达官贵人,下不失信于平民百姓,中不招妒于同行朋友,行得方圆之道,人脉大树枝繁叶茂,那成大事一定不在话下了。
有一次,胡雪岩买了一批洋枪,要由上海运到浙江,支持当地的清军剿灭太平军。这对胡雪岩来说,是一件可以向政府邀功请赏的好事情。但是,枪还没有起运就出现了问题。有一伙人盯上了这批枪,准备半路“抢劫”!
承运这批枪的是松江漕帮,当时松江漕帮的负责人是尤五。准备截获这批枪的人是尤五的“同参兄弟”俞武成,此人带领本帮兄弟在扬州、镇江一带活动。
事情是这样的,俞武成的“事业”出了一点状况,正处于人生的低谷,听说他的师兄尤五接到一个肥差——运送枪支,这让他惊喜不已,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手下的弟兄们做些什么了。然而,他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能拿得下这批军火的程度。而刚好太平军方面也得到这个消息,也打起了这批武器的主意。这就使得两家一拍即合,达成协议要“共图大业”。
由于当初尤五一直以为这批枪支是清政府的,并不知道是胡雪岩的,依着他跟俞武成的关系,决定到时候给他行个方便,拉兄弟一把,让他在半路杀出来,截留这批武器。
然而,等胡雪岩来松江拜会尤五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时,尤五才知道这是胡雪岩的枪,但已经答应了俞武成,这边又不好意思得罪胡雪岩。一时间,尤五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像人”!
这让胡雪岩也感觉很不舒服。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尤五最终作出了和俞武成断绝交情的决定,答应在运输途中阻止他动手,帮助胡雪岩渡过这个难关。
这下胡雪岩的问题解决了,但他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手不管此事,因为自己的问题现在转嫁到了尤五那里。尤五因为自己要与兄弟反目,这显然不是胡雪岩愿意看到的。
胡雪岩的原则是既要把人做好,又要把事情做好。只有事情做好了,人才能做好。那么,应该怎么解决尤五的问题呢?首先,他不能让尤五跟俞武成撕破脸皮。其次,他需要运用一些手段,让俞武成变为自己的朋友。
在跟尤五聊天的过程中,胡雪岩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妙计,既不必伤害彼此之间的感情,又可以把枪支运到。这个妙计就是搬请俞武成九十岁的老娘俞三婆婆。因为他从尤五嘴里得知,俞武成是个孝子,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如果能让她硬压着俞武成让步,就不至于让尤五为难了。
然而,胡雪岩到了苏州俞三婆婆那里,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厉害的“老江湖”。当得知胡雪岩的目的之后,她装聋作哑,不想帮这个“忙”。越是这样,胡雪岩越是不敢大意。于是,他不厌其烦地说明来意,一方面表示不愿使松江漕帮为难,想解除尤五的窘境;另一方面,又表示不愿请官兵护运,怕跟俞武成发生冲突,伤了江湖和气。
这番话可谓绵里藏针。当听到胡雪岩说“不愿意请官兵护运”这句话时,俞三婆婆暗暗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胡雪岩跟官府的关系,更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这话等于指责俞武成伙同太平军抢劫军械,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面对这种利害关系,俞三婆婆装出一副被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发抖的样子,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厉声吩咐她的孙子俞少武:“赶快派人把你那糊涂老子找回来!”
胡雪岩看到事情有了转机,急忙好言相劝:“这件事怪不得俞大哥!我们也是道听途说,还不知道真假,俞大哥不至于敌友不分。我们的来意,是想请三婆婆做主,仰仗俞大哥的威名,保个平安。”
听胡雪岩说得这么诚恳和谦虚,俞三婆婆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事武成理当效劳。”
事情到此,似乎可以告一段落,既解除了尤五的尴尬,又拉拢了俞家,枪支可以顺利运输了。
然而,胡雪岩想的可远不止这些,他考虑的是如何把俞武成的骑虎之势成功地化解掉。因为俞武成此时寄人篱下,急于为自家弟兄谋个出路,他是受到当地一个江湖组织的挟制,不得不做这趟买卖。
按理说,胡雪岩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俞武成和江湖组织的恩怨他可以不管,反正有了俞三婆婆施压,俞武成不敢造次了。
但胡雪岩不是一般人,他不愿意看到不圆满的结局,他要让俞武成彻底成为他的朋友。因为他觉得,只有按照这样的思路做事,才能把事情做大。于是,他又开始为俞武成的难题奔走,又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良策。
那么,胡雪岩做到了吗?当然做到了,他用的方法就是收降。
胡雪岩不仅向俞武成和那个江湖头目讲明了形势利害,而且跟他们达成了协议,由胡雪岩报请官府,发给这批人三个月粮饷,保证不先降后杀,事成后编队移地驻防。另外,胡雪岩还拿出一万两银子送给那个江湖头目,说:“我那个合伙做生意的好朋友古应春告诉我,我在丝上赚了一把。自己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分一万两银子的红。”
既然有了生路,谁还会硬往死路上走呢?这样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由此可见,只有尊重他人,满足对方的成就感,才能使自己的事业不断上升。只此一件事,就足以看出胡雪岩的“圆融”。
假定在这件事情上,胡雪岩没有作什么周旋,只是尤五卖他人情,与俞武成闹翻,运枪的事情虽然可以办成,但以后的局面却会恶性循环,处处掣肘、事事难办。所以,尤五的人情可以领,却不能那么便宜地收下就算了。俞武成那里稍有不同,胡雪岩跟他本没有人情却必须做人情,只有把人情做好了,事情才好办。而做成人情的方法无非是同生死、共患难。替对方考虑周到了,难题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也就大功告成了,以后办事就更方便了。
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胡雪岩为人处世不怕麻烦、不辞辛苦,总是力求做到周全。在做人做事的过程中,时时刻刻本着一个“圆”字,不到山穷水尽之时,决不会放弃以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有时候为了使事情达到平和圆满,也决不过于姑息迁就。既不失原则,又善于见机行事、灵活应变。这就是胡雪岩的“圆融”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