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么一些准备,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九月,杨菊贞偕詹彩凤,连同荣绪及舅父姚贤瑞,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到了北京。他们先去看了夏同善,递交了胡雪岩的信。夏同善夫妇即接见了杨菊贞姑嫂二人,看了杨乃武京控的诉状,介绍她二人去叩遍在京的浙江大小官员三十余人,并叫她们向步军统领衙门、刑部及都察院投送诉状。
由于有了胡雪岩别宴上的那次深谈,夏同善对杨乃武的案情及解决的办法也都有了深一层的看法。他情知官官相护,既有利益上的考虑,也有面子上的考虑。胡雪岩暗示他,杨昌浚及三府已经定案,这时候如果利用平级关系让他强改,于面子上是过不去的。办法只能如胡雪岩的提示,由上而下,公事公办,既是上面压下来的,于地方官的威严也就不至于有太大损害。不过,夏同善也明白,像杨昌浚这样的人,在打太平军时立了战功,名重一时,那面子就与安定时期一步一步熬过来的地方官有所不同。杨昌浚未必那么简单,杨乃武的案子未必那么好办。
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多次访问了大学士翁同龢。夏同善将杨乃武、葛毕氏一案的原委,向翁同龢作了详细的陈述,并请翁同龢看了杨乃武的京控诉状。翁同龢说:“严刑取供,素干禁例,严刑之下,何求不得,果有冤情,必使平反。”他答应夏同善,待去刑部查阅全部卷宗后,再商榷。
翁同龢查阅卷宗也并不那么顺利。翁同龢是状元出身,职位又崇高,朝中官员对他都很尊重。但由于刑部尚书桑春荣先已接到杨乃武一案的“书帕”(书信贿赂),恐翁同龢来阅卷,徒生枝节,迁延拖累,就与翁同龢发生争执。这时,刑部分管浙江司狱的一个官是林则徐的第五个儿子,他细看过全部资料,也认为案情可疑,不宜轻率入奏,即将全案卷宗送给翁同龢。翁同龢当晚翻阅全卷,发现可疑之处甚多,便逐条签出,送回刑部,请刑部送回更审。
由于夏同善等浙江在京官员帮助说话,杨菊贞的二次京控总算没有被驳斥,得到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的重视。加上翁同龢的当面干预、有关部院的奏疏,并两宫太后、皇上的谕旨:“务得实情,勿枉勿纵。”刑部不得不派人重新审理此案。
但这次派去的钦差大臣却是一个庸吏,名叫胡瑞澜。他是科班出身,从未审理过刑狱案件。其时,刘锡彤、杨昌浚等人都已开始重金贿其左右,并联络一些乡绅联名向胡瑞澜寄公禀,说杨乃武谋夫夺妻,是士林奇耻,请速付典刑,以正大法,毋为浮议所动。胡瑞澜张皇无主意,结果又听信陪审官之言,用了大刑,日夜熬审。杨乃武这时也已志坚,虽熬刑仍不诬服。毕秀姑熬刑不过,只得再次诬服。胡瑞澜不顾审讯矛盾,照原拟罪名奏结。
夏同善得知此审仍系偏袒,便携浙籍在京官员张家骧(也是翰林院编修)等人拜访翁同龢,说胡瑞澜徇情枉法,非提京复审,无以息众议而肃官箴。时浙籍汪树屏、吴以同等人的联名控状已到都察院部,详陈此案的曲折冤情及严刑逼供的惨状,都察院据情转奏。翁同龢又亲见两宫太后,请将此案提交刑部,务得实情。慈禧听政以来,对地方权臣疆吏的擅权自恣、目无朝廷深为不满,亦时思乘便稍挫其气焰,就派了御史王昕等人密查。王昕查访得很细心,回到北京后,如实向慈禧太后面奏,谓:“此案如不提京复审,万难理清案情。如确有冤抑,人命关天,皇上皇太后英明仁孝,岂容草菅,权臣弄法,更不能置诸不论。”这话引起了慈禧的重视。这时,翁同龢、夏同善、张家骧等一些在京文臣面请太后,谓此案如不提京复审,平反冤情,浙江将无一人肯读书矣。在此情势下,慈禧才于光绪元年(1875年)12月15日下了一道谕旨:“着即提交刑部秉公审讯,务得确情,毋得稍有疏忽,致干处戾。”
案情致此,杨菊贞的京控才算有了明白交代。此后,刑部大审,因为气氛已经与在省内诸堂会审大为不同,杨乃武得以从容将始末道来,尤其讲到了他为民写状告粮官,结果与知县刘锡彤结怨之事,毕秀姑也尽诉前番大刑之下,胡乱诬服,都属迫不得已,并将刘锡彤的儿子刘海升强奸了她,以及刘海升如何哄她,说杨乃武为新科举人,假供称他下毒他也不会被砍头等情况供了出来。
案情大白。最后一步,就是把葛品连尸体运京化验,看一看是否属于中毒致死。如果是,再查明毒从何来。如果不是,属于病亡,自然就不再有偏抑了。
光绪二年(1876年)12月初,葛品连尸棺到京。初九日,刑部提集人犯,到海会寺验尸。刑部仵作报称无毒。两旁观众欢声雷动,喊叫“青天有眼”。
刑部结束此案的奏疏,到光绪三年(1877年)2月2日才上去。2月16日,慈禧下旨,批准了刑部奏疏,杨昌浚等三府有关官员及胡瑞澜着即革职,刘锡彤“发往黑龙江效力赎罪,年逾七十不准收赎”。2月底,杨乃武、毕秀姑出狱。
杨乃武出狱后,对夏同善、张家骧一些在京的浙江同乡,一一踵门叩谢,一个月以后才回到杭州,即去叩谢了胡雪岩。杨乃武一案,若不是在胡雪岩这里有一个转折,不知要拖到何时。杨菊贞等人在京的用度及联络,多亏了胡雪岩写信给他的钱庄档手,时相关照。后来,胡雪岩又与吴以同商定,派吴以同早日赴京周旋安排,才有了这么一个好结果。
三 做人圆融通达,办事滴水不漏
“圆能打通关节,使你走出困境。”胡雪岩就是这样一个很懂“圆”的人,这个“圆”不是“圆滑”,而是“圆融”、“圆满”。“融”是状态,“满”是结局。他做事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力求完满,确保各方面的利益和感受。只有做到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中国传统儒家文化讲究中庸之道,大部分中国人的骨子里也是这样的,凡事喜欢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一个人如果太过棱角分明,锋芒毕露、分厘必争,往往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相反,一个人如果八面玲珑,过于圆滑,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往往会众叛亲离。
所以,为人最好的状态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圆”,既不锋芒毕露,又不过于圆滑,该伸的时候就伸,该屈的时候就屈。
所谓的圆融之道,就是在复杂的社会与商务活动中左右逢源,能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胡雪岩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晚清混乱的局势中立稳脚跟,在商场上红极一时。纵观胡雪岩的一生,其成功之处可归结于为人处世上方圆皆用、刚柔皆施,懂得“圆而通+诚信=财源广进”。
1. 为人要“圆融”一点
时势造英雄,英雄识时势。面对瞬息万变的世界,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惑,从容不迫地安身立业,使自己的事业达到巅峰,使自己的人生踏上一个更高的高度呢?
一个人如果过分讲究原则,有棱有角,必将碰得头破血流。但是,如果八面玲珑,圆滑透顶,总是想让别人吃亏,自己占便宜,必将众叛亲离。因此,做人必须方外有圆,圆中有方,外圆内方。
“方”是做人之本,是堂堂正正做人的脊梁。但是,人仅仅靠“方”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圆”的包裹,圆就是圆通、圆活、圆融、圆满。“圆”是处世之道,是妥妥当当处世的锦囊,无论是在商场、官场,还是交友、情爱,都需要掌握“圆世”哲学,才能无往而不利。
真正的“圆世”哲学是大智慧与大容忍的结合体,有勇猛斗士的刚强,有沉静蕴慧的平和;真正的“圆世”哲学能承受大喜悦与大悲哀的突然发难;真正的“圆世”哲学,行动时干练、迅捷,不为感情所左右,退避时,能审时度势,全身而退,并能抓住最佳机会东山再起。
一代“红顶商人”胡雪岩,正是一个真正懂得“圆世”哲学之人!
胡雪岩本来就不是饱读诗书出身。像孟郊那样“万俗皆走圆,一生犹学方”的心态志向,胡雪岩是绝对不会有的。作为一个学徒的他,假如还有这种闲适高逸的志向,十有八九是要大吃苦头了。他唯一能行得通的,便是那万俗皆走的一个“圆”字。大家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大家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体察人心的喜怒哀乐,顺随人们的爱憎欲恶,做到了这两点,万事无不可遂,人心无不可得。
都道是方正之士,为人称羡,其实世俗人早有了计较。方正之士的品德风范令人肃然起敬,但在敬的行为之后,便是“远之”。
比如那嵇鹤龄,本是一个能言善道、足智多谋的人才,方正不屈不肯哭穷,不谈钱,说起来也的确是一个既有本事又有骨气的人,却落得个“恃才傲物”的名声。好在他遇到了胡雪岩,经不住胡雪岩上门吊丧、收还典当、安排妻室这一连串抚慰,他心有所感,知恩图报,帮助王有龄出面解了地方农民聚众闹事之围。事后论功行赏,却遇到麻烦。
地方上一件大案子,或则兵剿,或则河工,或则如漕运改为海运等大事曲张的案子,办妥出奏,照例可以为出力人员请奖,称为“保案”。保有“明保”、“密保”之分,自然是密保值钱。黄抚台给了嵇鹤龄一个明保,给了胡雪岩一个密保。
胡雪岩闻听此事后,心里也觉得不够公平。他感觉其中一定有鬼,经过一番调查,终于弄清了其中原委。原来,黄抚台手下有个文案员,向嵇鹤龄索取两千两银子,嵇鹤龄不从,并言说自己没钱,就是有也不去塞这个狗洞。
这种耿介之人,在官场上的确不多了。按照嵇鹤龄的说法,官场中的世态炎凉,他也看厌了,反正世界上绝少有饿死人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在你浙江混不下去了,我就回湖北办我的团练去。
事情到了胡雪岩眼里,却有了另一番观感。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不通的总要想办法让它通畅才是。生了疮要医,化了脓得挤。胡雪岩决定帮嵇鹤龄摆平此事。
胡雪岩用的是什么手段?不外是“圆了你的意,开通我生路”。
他开了两张本号的银票,一张两千,一张两百,用个封套封好,上写“菲仪”二字,下面具名是“教愚弟嵇鹤龄”,托人递交文案上的陈老爷。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人送来抚署文案委员陈老爷的一张名片,上面有四个字:“拜领谢谢!”
于是,胡雪岩当夜就通知嵇鹤龄去见抚台谈这件事。
结局的顺利和圆满甚至连胡雪岩也感到喜出望外。第二天便有了准信儿,让嵇鹤龄接管海运局。
这就是胡雪岩的圆通之“通”。
回头来想一想嵇鹤龄的名士脾气,正是孟郊“一生犹学方”之“方”。中国古代文化有对立的两极。一曰“圆而神”,二曰“方以智”。具体到对世俗生活的认同态度上,“圆而神”和“方以智”的差别,基本上可以溯源于儒家之入世和道家之出世的分别。但两者又有不同,出世与入世之别仅仅是一个大而化之的人生态度。真正具体到个体人生品格的,当是魏晋以来名士之竹林七贤。当“方以智”成为知识分子对待世俗生活的理想准则后,圆世便成为他们耻以为之的生活态度。圆滑与品格不坚、不洁、人格卑下成了同义。以圆为耻成为这个阶层不言而喻的共同标准。
士大夫阶层本来就是社会的精英和中坚,他们的崇尚和摒斥给整个社会的风气定下了基调。
胡雪岩的不同正是在这里。他一生下来就没有那么优越的生存条件,与士大夫的想法相差甚远。对一个钱庄的学徒来讲,圆活是首要的生存法则。
圆活既表现在“使活”上,又表现在“灵活”上。治损不致残的处世原则,典型地表现了胡雪岩的这一态度。胡雪岩对一条原则总是恪守不渝的,那就是:总要给对方留个台阶、留条后路。
再比如胡雪岩的朋友郁四因听信家人唠叨,把水晶阿七赶出家门后,阿七旧情复燃,居然又去纠缠青梅竹马的旧好陈世龙。陈世龙已经有了阿珠,并且心思贞定,立意要干一番事业,以不负师父、妻子和岳丈岳母的期望,岂有对阿七松口之理?
这种局面让陈世龙烦心,让阿七伤心,让郁四灰心。
胡雪岩却想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办法来:“船并老码头。”
阿七和郁四毕竟有几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断的。只有阿七重新回去了,才能平抚郁四颓丧懊恼的心。这件事做完了,阿七给陈世龙带来的麻烦自然也就没有了。
不过,这事能否成功,关键还要看能否把郁四和阿七分头说拢。这就显出胡雪岩对人心人情的透彻体悟。
到了聚成钱庄,胡雪岩的第一句话就是责问郁四到底怎么回事。
郁四面对胡雪岩,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叹息。通过察言观色、迂回试探,胡雪岩看出郁四心里还眷恋着阿七,盼着她能回来。可是,他又怕阿七心里有气,故意拿乔。胡雪岩把郁四的心思摸透以后,主意也就有了。他向郁四打下保票,一定帮他把阿七弄回来!
胡雪岩说到做到,他回头找到阿七,摆出为她打抱不平的姿态,恨恨责备郁四无情无义、不知惜福,一下赢得了阿七的信任。阿七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胡雪岩倾诉自己的委屈。胡雪岩一言不发地听完她的一腔怨言,也就探清楚了她真正的心意。她嘴上虽然怨恨郁四,心里却一直忘不掉郁四。这么一来,胡雪岩便有十足的信心促使两人重归于好了。
结果自然是一阵雷雨化做春风。
这是胡雪岩圆融的“融”。总要使各方都感到满意,感到没有羁绊,感到活起来还算有汁有汤、有滋有味,这个“圆”字才算没有白做。
胡雪岩纵横江湖、呼风唤雨,这一切都源于他的圆世态度。
2. 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
“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这也是一句流行于江浙一带的俗语,是说一个人做事,不能只想到自己的成功圆满,还要能为别人考虑,要能体谅别人的难处,要能为别人分忧。一句话,一个人不能不想着自己,但想自己的时候也不能不想想别人。
胡雪岩常常把这句俗语挂在口头,而且每天晚上都要仔细地梳理一下白天所做的事,以及第二天应该做的事。该为别人着想的时候,他立刻就去办,从不耽误。
胡雪岩帮助王有龄解决运漕米的难题,需要松江漕帮帮忙,因为松江漕帮在上海有一家很大的通裕米行,现存十几万担大米,胡雪岩需要说动漕帮首领将这十几万担大米借垫给浙江海运局,以完成他的就地买米之计。胡雪岩以他的见识和懂“门槛”,深得松江漕帮尤五的赏识,被尊为“门外少爷”,请漕帮借垫大米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不过,从言谈当中,胡雪岩也发现尤五有难以启口之处。漕帮的难处,根源在于此时朝廷已经提出漕米由河运改海运的动议。江南苏、松、太一带向朝廷输送粮食,一直是由南起杭州、北抵京师的运河输运的,称为漕运。负责漕运的船都是官船,分驻各地,称为漕帮。漕帮自然是靠漕运吃饭。不幸的是,黄河淤积逐年加重,有些河段成为名副其实的地上河,“春水船如天上行”,已经无法治理。而运河受到黄河影响,航运状况也越来越糟,天旱时节经常断流。由此,道光初年朝廷就有了漕米改海运之议。到此时,海运已经在浙江试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