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应该抱怨啊,尤其不应抱怨这种不同寻常的组织。而且你并没有吃亏,你已经赚了30多英镑,抄书还增长了知识呢。”
“是不吃亏。但是我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拿我开涮?这种开涮的代价可是不小的,32个英镑呢。”
“这些我们都会尽力查清的。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那个让你看广告的伙计在你那里做了多久了?”
“时间不长,他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一个月去我那里的。”
“他是怎么去你那里的?”
“看广告应征来的。”
“只有他一个人去应征吗?”
“不,来了十几个吧。”
“那你为什么非要他呢?”
“因为他比较聪明,而且花费也不多,只要一半的工资啊。”
“这个文森特·斯波尔丁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身体非常强壮,动作敏捷;年龄有三十多岁了,前额有一块被硫酸烧伤的白色伤疤。”
听了这些,福尔摩斯非常兴奋。
“这些我都想到了。他的两只耳朵上是不是穿了耳洞?”
“对,穿了。他跟我说,是他小的时候一个吉普赛人给他穿的。”
“他现在还在你那里吗?”
“对,还在,我刚才就是从他那里来的。”
“你不在的时候生意一直由他打理吧?”
“我对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上午本来就没有多少生意。”
“好的,威尔逊先生,我会尽量在两天之内给你我对这件事的判断。今天是周六,我希望下周一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
之后,我们和威尔逊道别,他就离开了这里。他走后,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一点儿也看不出门道来,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先生说:“一般来说,越是难破的案子,真相大白后,就可以看出并不是那么高深莫测。所以对待这件事,我们要抓紧时间处理。”
我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今天下午萨拉沙特在圣詹姆士会堂有演出。华生,怎么样,去看看吗?”
我没有什么事,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对案子有什么帮助,但我还是答应和他一起去了。
我们坐地铁一直到奥尔德斯盖特,再走一小会儿,就到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上午听的那个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一间房子前有几个大字:杰贝兹·威尔逊,我们的委托人就是在这里做生意了。福尔摩斯在那房子面前停了下来,细细打量着这所房子,然后敲响了房门。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年轻小伙子马上开了门。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从这里到斯特兰德怎么走?”福尔摩斯说。
“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到第四个路口往左拐就行了。”说完,小伙子就马上关上了门。
“他可真是个精明的人,在伦敦也是数着的。”福尔摩斯说。
“他肯定在红发会这一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我觉得你去问路,实际上是想看看他。”
“不是看他,是看他裤子膝盖那个地方。”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敲打人行道?”
“华生,现在是留心观察的时候,而不是谈话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一些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情况,再去广场后面看看吧。”
当我们从那偏僻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拐过来的时候,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道路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那样子就像一幅画的正面和背面那样截然不同。那是市区通向西北的一条交通大动脉,街道被一些做生意的人堵住了,人行道已经被行人踩黑。当我们看着那一排华丽的商店和商业楼宇时,很难相信这些楼宇是和刚才那个广场靠在一起的。
福尔摩斯站在一个拐角,顺着那排房子看过去,说:“我很想记住这些房子的顺序。这里有一家叫莫蒂然的烟草店,那边是卖报纸的小店,再过去是科伯格分行、素食餐馆、麦克法兰马车制造厂。嗯,看样子记住这些东西并不难。好了,大夫,我们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该去放松放松了。欣赏演奏家的美妙旋律,会是一种很好的放松方式。”
坐在圣詹姆士会堂里,福尔摩斯非常享受地欣赏正在演奏的音乐。一看到他这种状态,我就知道,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要倒霉了。当我们听完音乐走出来的时候,他说:“华生,想回家了吧?”
“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我现在还不行,我还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处理点事情。发生在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案件可是个大案子。”
“为什么是大案子呢?”
“有人正在密谋策划一起严重的犯罪事件,我有理由相信我们能及时制止他们。我今晚需要你帮忙。”
“什么时候?”
“10点钟可以吧。”
“那我10点到贝克街。”
“好。不过这件事可能有点儿危险,你最好把你那把手枪带在身上。”
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其实,我并不比福尔摩斯笨,但和他在一起,我总感到一种压力。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他听到的我也都听到了,他见到的我也见到了,但从他的谈话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不但清楚地掌握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对即将发生的事也心知肚明。但是在我看来,这件事还混乱得很。
当我乘车回到肯辛顿的住处时,我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一遍,从抄写《大英百科全书》的那个红头发人不同寻常的遭遇,到调查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再到福尔摩斯和我分手时说的不祥的预示,我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晚上行动?为什么要带上武器?我们准备去哪儿?干什么?从福尔摩斯的暗示得知,当铺老板那个伙计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他可能极其狡猾。我想尽量把这件事弄清楚,最后还是没有成功。一切都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分晓了。
我9点过一刻从家里出发,快要到福尔摩斯的住处时,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走进去一看,他正在和两个人谈话。其中一个是警察局的侦探彼得·琼斯,另一个男人我不认识,他高高的个子,身穿非常考究的大衣。
看到我进来,福尔摩斯说:“好了,我们的人终于都到齐了。”说着,他又转向我,“华生,苏格兰场的琼斯先生你认识吧?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这是梅里韦瑟先生,他也要参加到今晚的冒险行动中来。”福尔摩斯指着那个陌生人对我说。我朝梅里韦瑟点头,他也朝我微笑。
福尔摩斯接着说:“各位,今晚将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行动,如果你们曾经在打牌的时候下过赌注,那么今晚就再下一次吧,因为我们要抓获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而他就是我们最大的收获。那个人就是当铺的伙计,他的真名叫约翰·克莱。他杀人、抢劫、盗窃,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这个一个犯罪团伙的首领。我曾经跟他打过一两次交道,他行踪诡秘,极难摸透。但是今晚我们就要抓获他,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胜利在等待着我们。出发吧,伙计们。”
一路上,福尔摩斯很少讲话;他只是靠在座位上,嘴里哼着下午刚刚听过的乐曲。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地说:“我们就快到那儿了。梅里韦瑟是一家银行的董事长,他是因为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才加入的。琼斯的加入是因为他的勇猛和顽强,一旦抓住罪犯,他会像藏獒一样咬住他不放。好了,到了,我们下车吧。”
我们到达上午去过的那条平时人潮涌动的马路。在梅里韦瑟的带领下,走过一条狭窄的通道,穿过旁边的一道门。里面有条小走廊,走廊尽头是扇大铁门。穿过铁门之后还有一扇门,走过那扇门,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板条箱和各式各样的大箱子。
福尔摩斯把灯举起来往四周看了看。他说:“这个地下室要从上面进的话还真不容易啊。”
梅里韦瑟用手杖敲了敲地板说:“从下面也不容易啊。”敲完之后,他就惊讶地说:“这下面好像是空的。”但他的这次行为激怒了福尔摩斯,他不应该发出声响的。福尔摩斯有些生气地说:“安静点!安静点!我们现在是在破案,你现在找个箱子坐上去,不要发出声响,也不要打扰我们。”
梅里韦瑟只好在一个箱子上坐下,有些不快,也有些无奈。福尔摩斯跪在石板地上,用提灯和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石板之间的缝隙。没多久他就检查完了,他说:“起码还要等一个小时,那些犯罪分子不会在当铺老板睡着之前行动的。一旦他们开始动手,就会分秒必争。动作越快,逃跑的时间就越充足。”
说完,福尔摩斯看了我两眼,我似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就对我说:“华生,你可能已猜到了,我们现在是在伦敦的一家银行市内分行的地下室里,梅里韦瑟先生就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他一会儿会向你解释,为什么伦敦那些比较猖狂的犯罪分子对这个地下室那么感兴趣。”
梅里韦瑟听完福尔摩斯的话,低声对我说:“你面前的这些箱子里不是空的,全部装着法国黄金。之前我们已经接到过几次警示:可能有人在打这些黄金的主意。”
“这里面是法国黄金?”
“对,几个月前,我们向法兰西银行借了3万法国金币。但是因为平时太忙,无暇顾及它们,就先放在了这里。你面前的这些箱子里都是,我坐的这个箱子里也有大概2000法国金币,是用锡箔层层包裹起来的。因为它的数量特别巨大,一直放在这里,也让银行的董事放心不下。”
福尔摩斯说:“他们不放心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放心。来,先把这个灯用灯罩罩起来,然后我们再谈一下今晚的行动计划。”
“把灯罩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在黑暗里等?”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那些人都是极其难对付的家伙,所以我们要事先准备好。我就站在这个箱子后边,你们站在那些箱子后面。当我把灯光照向他们的时候,你们就马上扑过去。如果他们有枪,华生,你就马上把他们打倒。”
我把上了膛的手枪放在面前的箱子上,福尔摩斯手里拿的是那只被灯罩罩住的提灯。我们就这样陷于一片漆黑中。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如此黑暗的地方待过,这次却不得不这样做。灯还亮着,只是现在看不到它的亮光,只等信号一到,就可以重新看到它的亮光。我们都屏住呼吸,一直在等待、等待。
福尔摩斯小声地说:“他们只有一条退路,就是退到屋子里去,然后再退到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琼斯,我之前交代你的,你去做了吧?”
“已经弄好了。前门那里已经派了一个巡官和两个警官守在那里。”
“好了,现在已经把他们所有的退路堵死了,我们只要等在这里就行了。”
时间过得很慢,或许在黑暗中等待就是这样吧。我们后来看了一下表,当时等了足足1个小时15分钟,但那段时间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到异常的艰难。我们不敢换位置,不敢有太大动作,所以累得手脚发麻,神经也紧张到了极点,但听觉却十分敏锐,每个人的呼吸都能听得非常清楚。就在极度困乏的时候,我看见石板那个方向忽然闪现出微弱的亮光。
最开始,石板地上只有点点微弱的光,接着连成一条黄色的光束,地板上也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一只手从那里伸了出来,开始到处摸索。大概一分钟后,地板中间突然被弄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一个孩子般的脸露了出来,他机警地朝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没有异常后,就马上爬了上来,然后将一个红头发的人拉了上来。他小声地说:“一切顺利。你把凿子和袋子都带来了吗?噢,不好了!赶紧跳下去,快点!”
此时,福尔摩斯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那个人的领子,另一个人却迅速跳回洞里。但我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是琼斯抓住了那人的衣服。
“约翰·克莱,不要再顽抗了,你们跑不了的!”
对方冷冷地说:“哼,那又怎么样。不过我想我的伙伴会没事的,虽然你们抓住了他的衣服。”
福尔摩斯说:“那边的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他了。”
“你们办事确实很细啊。”
当我们把手铐铐在罪犯的手腕上时,他趾高气扬地说:“你们对我客气点,不要用脏手碰我,我是皇族后裔,你们应该尊重我,得叫我‘先生’。”
琼斯大笑起来:“好吧,这位先生,请你走到台阶上来,我们会找辆车把你送到警局的。”
约翰·克莱只好乖乖地走上来,被押赴警局。
看到这一切,梅里韦瑟先生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这是我看过的最周密、最离奇的破案经历。”
福尔摩斯说:“我自己就有些账要和约翰·克莱算。我为这个案子花费了一些钱,我想银行会给我补偿的。除此以外,我得到的最高的酬劳就是这次独一无二的破案经。光是听那个红发会的故事就已经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清晨,我们在贝克街喝威士忌酒的时候,福尔摩斯说:“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非常明显,红发会的那个广告和抄写《大英百科全书》这两件事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让那个老板每天离开他的店铺几个小时。每周4英镑的报酬是引人上钩的诱饵。对他们这些想把巨款弄到手的人来说,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他们一个登了广告,一个怂恿容易上当的人去申请那个职位。从我听到那伙计只拿一半工资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只拿一半工资的人肯定别有用心。”
“但你是怎么看出他别有用心的呢?”
“我本来想,那店铺如果有女人的话,他们可能是在搞一些下流的事,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店铺老板做的是小生意,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值得他们费那么多心力。我想到那伙计喜欢照相,而且经常往来于地下室。我就知道,名堂肯定出在地下室里。他每天要花好几个小时照相,然后到地下室。他能做什么呢?结论只有一个,他是在挖一个通向别处的隧道。
“当我们察看做案地点时,我用手杖敲打人行道,你当时对此感到不解。其实我是想弄明白地下室是朝前还是朝后延伸的。当我解决了这一问题后,我就去敲门。我想见那个伙计,他果然出来了。我想看他的膝盖部位。我刚刚说他们是在挖地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膝盖附近的裤子就会有不一样的东西,当时看到的情形也证实了我的预料。之后我发现城市郊区的银行和我们正在查看的房子是紧挨着的,我就知道问题基本解决了。最后,我拜访了苏格兰场和这家银行的董事长,结果如何,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一定会在当天晚上作案呢?”
“地道已经挖好了,只有尽快动手才对他们有利。星期六肯定比星期天合适,那时得手,可以有两天的时间供他们逃跑。”
“你真是太棒了,每个环节都无懈可击。”
福尔摩斯好像无所谓似的,即使他刚刚破获了一起大案。他说:“这就是生活,而我的生活就是尽可能多地做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