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顺利就逃出皇宫,让我觉得像在做梦。
当陶公公将我脸上遮着的面纱取下时,我的眼前是一片波光凌凌的河水。
暗夜下,星光投射在水面,像撒了一层珍珠。
“过了这条河,就可以出京城啦!”陶公公叹着气,满足的微微一笑。
春季夜风有着清新的泥土香气,万物复苏的季节总是蕴含着新生命的味道。
“宝儿,你恨公公吗?恨公公将你带进皇宫里吗?”他站在土坡上,仰头望着一天星斗。
“不恨,我入宫是为了帮阿玛脱罪,是我自愿的。”
“呵呵!”他干笑两声,然后感慨的说,“公公知道你恨,幸好有咱们的四阿哥。”
陶公公脸上迅速亮起了斑斑光点,他又在流泪了。
与四阿哥的离别如此仓促,短的让我自责,哪怕再握握他的手也好啊!
哗哗——哗哗哗——河水翻起涟漪,借着星光可以看到远处划来一弯篷船。
船头立着一个披斗篷的老头,船桨准确有力的搅动着河水,哗哗哗。
“他们来了!”陶公公惊喜的说,一边伸展手臂朝篷船挥舞。
“他们是谁?”我紧张的向船张望。
“承郡王,船里坐着承郡王,他来接我们啦!”
没等我反应过来承郡王是谁,篷船已经摇摇摆摆的靠了岸。
船工老头向陶公公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我家爷在里面,请!”
陶公公领着我踏上船板,帘子一掀,露出一张甜甜的笑脸。
“嘿嘿,小璎姑姑!”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张着手臂向我扑过来。
这、这是?默然?显仁的女儿默然!
我惊讶万分的望着她阳光灿烂的脸,安郡王府物非人亡,难得她生活的如此开心无忧。
“然儿,让她进来!”船舱里忽然响起一个磁性的陌生男音。
“嘘!”默然朝我竖起食指,神秘的说,“这里还有一个盼着见你的人呢!”
她说着牵起我的手,弯腰掀开帘子进入船舱,陶公公尾随其后。
黑乎乎的舱内只有一盏油灯照亮,陶公公对着一个背影作揖:“奴才给承郡王请安!”
“嗯。”承郡王转身,一件玄青色的坎肩衬着一张英气勃勃的年轻面孔。
“璎姐姐,别来无恙?”黑色的眼眸弯成一双月牙,薄嘴唇挑起来狡黠的微笑。
“你……你是?”我盯着承郡王那张熟悉的脸庞,心跳乱了节奏。
“呵呵呵……璎姐姐别怕啊,是我,小五三啊!不认得了吗?”
他弯着腰站起身来,低矮的船舱已经容不下他直立。须臾年华改变了太多的人,这个昔年调皮的五三阿哥也长大成年了。
我握住他的手,激动的泪光涟涟。皇宫纵然不是个好去处,但这些给过我欢乐的人呐,我是如何也舍不得离开。
后来我才知道,皇上专门安排了五三阿哥接应我和陶公公,送我们出京城。
安郡王府家破人亡,这么多年一直是五三阿哥永恒照顾着默然成长。
“然儿,姑姑要去找你阿玛了,你愿意跟着姑姑一起去吗?”
我看着默然一张粉嫩的小脸,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旁边陶公公紧张的连扯我的衣襟。
“嗯?小璎姑姑你怎么忘了,阿玛已经死了,去哪里找呢?”默然撇着嘴伤感的说。
“你的阿玛没有死,跟着姑姑就能找到阿玛,你去吗?”
“哎,璎姐姐!”永恒拍了拍我的肩,皱眉道:“默然跟着我很快乐,你又是何必。”
“咳咳,时辰不早了,船夫快划!”陶公公亮着嗓子喊着,怪腔引得默然哈哈大笑。
我怅然看着这个扎着丝绸蝴蝶结的格格,身旁的永恒将她亲昵的楼在怀里。
夜色稀薄,船快速滑行在河面上。船舱里,油灯照着四人的脸忽明忽暗。
默然很快酣然入睡,陶公公斜倚在船头和船工老头聊天。永恒一直用眼睛瞧我,默不作声。
“我都知道,五二哥并没有死,他在等你,等着娶你呢。”
他微微叹息,手指轻轻拽着我的绣花袍子,抚摸着上面凹凸的花纹。
“我长大了,可以抚养默然,况且我的两位福晋也可以照顾她,你放心。”
“你都娶福晋啦?”我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嗯,呵呵!我长大了啊,都十八岁了。所以璎姐姐,你和五二哥过神仙日子,何必带上一个默然呢?”
永恒善解人意的微笑,是啊!他再也不是那个调皮的小猴子了。
天蒙蒙亮,船靠岸。我和陶公公与承郡王永恒作别,默然熟睡未醒。
“璎姐姐,你和老哥要幸福哦!”永恒挥着双臂,在我眼里模糊成一片。
出了城门,我与陶公公坐上马车,向家乡的方向奔驰。
十一年前,也是这样的马车,陶公公带着十岁的我向皇宫奔驰。
十一年后,物是人非,命运就像跷跷板,快乐与失意总是交替出现,环环相扣。
“宝儿,你知道皇上登基为何不换一个新的内侍呢?”
我摇头,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不止十次。
“因为皇上要留着我,时机成熟利用我送你出宫。现在,时机成熟了。”
“啊?”虽然我猜到一些四阿哥的用意,却仍是吃了一惊。
“皇上先封你妃,你自然要反抗。宫中上下皆知你与安郡王从前的情事,而我又是你入宫的引荐人。你为了反抗皇上的宠幸与我合谋逃出宫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上顺水推舟,安排承郡王接应咱们,实际上是让承郡王做证人,回宫后假说已经将咱们就地正法,宝妃和御前公公逃跑的事也就了了。从此后你我过安闲日子,再不必担心宫里来抓人。”
陶公公分析了一遍,放心大胆的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
原来四阿哥为我妥善安排好了一切,可是我却……
如果我没有遇到显仁,如果上漪苑就是我的开始,那么我会不会成为四阿哥的妻子呢?
马车行驶了三天三夜,布谷鸟的叫声萦绕耳畔,乡间湿润的泥土香扑面,我终于回家啦!
梦中的封地呈现在眼前,大片茂密的芦苇丛迎风摇曳,阿玛倚在门扉上冲我慈爱的微笑。
“宝儿、宝儿!”阿玛头发花白了,可那声音依旧那么熟悉温暖。
陶公公乐呵呵的跟在我身后,朝阿玛拱手道:“你的宝贝女儿回来啦,我也回老家养老了。”
他说罢转身离去,芦苇将他的身影淹没。
“宝儿,你看谁在屋里呢?”阿玛将门帘一挑,一个瘦高的男子从屋里钻出来。
“小璎,是我啊,显仁。”狭长的眸子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
是他,我魂梦相系的显仁!多年不见,他瘦了许多。
“小璎,今夜我们就成亲。你看,凤冠霞帔都准备好了。”
他右手一指,桌案上一套火红的喜服就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水滴落在他温热的手心里。
“小璎你原谅我,今夜拜完堂,我也许……也许就要回宫了。”
“啊?!为什么啊,你都已经死了啊,你还回去做什么?不能走,不许你离开我!”
我大哭着抱紧他的脖子,为什么我刚刚回来他却狠心要走呢?
“呜呜呜……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呐!呜呜呜……显仁、显仁!”
胸口发紧,窒息的感觉一波波向我袭来,难道死亡来临了吗?
“喂、喂!小璎,醒醒啊,又做噩梦了,唉!”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身体被裹进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睁开眼睛,窗棂被风吹的呼呼响。树影婆娑下,满室都是一阵阵湿润的泥土馨香。
我卷缩在他怀里,方才梦境清晰的令人心悸。多年前离宫回家的一幕总会在梦里出现,与他的相遇总被我翻演成噩梦。其实,他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我的显仁!
“都是做额娘的人了,心里还不踏实吗?我是你的丈夫,不会离开你的,呵呵。”
显仁温柔的吻了吻我的鬓角,替我捋顺汗湿的头发。
月光下,床边的摇篮里睡着我们的宝贝,鼻翼微微煽动,睡得香甜。
若干年后,他会长成一个英俊的男子,有着额娘的灵动双眸和阿玛倔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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