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玄幸宫易玄幸母女,乃百年前叛教而出的易牟恋之后,且承继起邪功劣性,杀生祭祀、裸衣乱交、祸乱苍生,以神圣法器为行凶利器,玷污教规。现奉教主之令,依循教规,于此清理门户。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唐如幸骇然地倒退了一步。“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么?倘使你们母女老老实实守着玄幸宫的势力,不妄图掌握中原武林,我想我决不会主动找上门去执行清理门户的职责。可惜,你们母女的野心蒙蔽了你们的眼睛,看不清显而易见的事实。月冷山庄从来无意参与江湖争斗,更无意参与宫闱倾轧,但,不代表月冷山庄会任人搓扁揉圆。”
“不!怎么可能有女人继任明性至尚长老和执法至律长老?这怎么可能!”唐如幸难以置信地问。她的先祖叛教而出,就是因为女子在教派中地位不受尊重,所以才脱离教派来了中原,创立了玄幸宫,奉行吠陀与偶像崇拜。可是,现在,她最恨的月无情,竟然以女子之身继承了教派中仅次于教主的两大长老之职位,这是何等的讽刺?那她的祖先当初叛教而出的意义何在?一切,她们执着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了一场荒谬的笑话?不,这不可能。
“啊,忘记告诉你,当你今夜带着大批教众前来夜袭月冷山庄的同时,亦有大批高手,去剿灭玄幸宫。不过,你放心,我没有你们母女歹毒,我不会要他们的命,只会废了他们的武功,消除他们的记忆。”无情笑了,明艳亮丽。
“我、要、杀、了、你!”唐如幸被无情激得咬牙切齿、一字字道,然后幻化手型,施展出密宗九字大禁咒。
“临兵斗者,皆阵裂前行。”唐如幸使出密宗的禁咒,攻向无情。
无情轻笑叹息,闪过大金刚杵佑以密宗内劲的攻击。“百年之后,你们仍没有参透密宗修行的宗旨,可悲复可叹。六甲秘祝从来不是用以攻击的法诀,而是自我保护和提神的口诀。就让我来教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密宗九字诀法罢。”
无情逸身如流云,辗转腾挪,纤细十指幻化莲花。
“独钻印,大多轮刚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隐形印。”随着每一声清越低斥而释放的纯粹密宗深厚的内劲,全数化解了唐如幸凌厉的攻击,并且恰倒好处地在化解致命攻击后,如泥牛如海般消散无踪,不伤敌人一根毫毛。无情气定神闲,不急不喘地一掌击中唐如幸的前心,将她拍开后,浅笑如怡地问:“你可看懂?此法旨在自保,志不在伤人。你——用错了地方。所以,你的武功,始终不能精进。”
“找死!”唐如幸恼羞成怒之下蓦然自袖中发出数枚暗器,分上中下三路袭向无情。
无情的眼,冷了下来。可不就是找死?宽大的袍袖一扬一翻一卷,暗器已经被她悉数接下。
“当日你易容混在观月居大厅里以暗器伤人时还没受的教训么?令尊虽是一代宗师,可惜,有你这么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看来,今日,我不但要替本教清理门户,还要替令尊教训你这个逆女。”
“少废话!”唐如幸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赢不了月无情。一样是自小习武,一样是修习密宗心法,一样是女子,她就不相信月无情强过自己多少。
无情的唇角掠过沉冷的笑纹。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江夫人,你以为今夜你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潜入月冷山庄?就凭你从春知处得到的那张路线图?你以为在我察觉了她的背叛后,我还会沿用早前的防御系统么?你们太急于铲除我了。不过,正中我的下怀。”
唐如幸不语,只是更凌厉狠毒地攻向无情。
夜风赤月之下,两个黑衣女子,似穿花蝴蝶般,在竹林小院里,展开了一场胜负早已注定的厮杀……
“爵爷,不好!”诸葛九霄突然将整件事情融会贯通。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可是一直抓不住关键。现在,更深露重,神思清明时候,他在刹那间全明白了。“我们中计了。”
中计?沈幽爵冷魅的绿眸一深,亦仿佛被击中要害般浑身一战。
无情明知来客中肯定会混有幕后主使者,即使不是主使本人,也会是亲信,却不当众揭穿他,反说要给他一日之限。这——分明就是给敌人最后反扑之机。
可是,以无情的聪明,决计是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除非——这本就是她的诱敌之计,引诱真正的幕后主使现身,而后一网打尽。
“几更了?”他起身,束金冠,一身缕金绣隐云纹的黑衣,残冷中带着焦急。
“三更了。”诸葛九霄回道。
“我们走。”沈幽爵系好佩剑。他腰上的这柄剑,是师傅传给他的。长三尺三寸,宽一寸二分,剑身轻且薄,锐利无比。全剑通刻铭纹,以手指轻弹,有龙吟之声悠悠响彻。剑鞘以上好紫檀木所制,外裹深青色鲛鲨皮。外形毫不起眼,惟有剑柄上系着的碧玉坠上刻的“幽冥无双、出必饮血”的字句,提醒了旁人它是一柄霸道凌厉的利器。
“爵爷,你确定么?咱们蓬莱幽境不理江湖是非可是师傅立下规矩。”诸葛九霄只是笑悠悠地问。
“你可以不必跟来。”沈幽爵亦笑。是他爱上了月无情,的确没道理牵扯蓬莱。他担心无情,却无意要身边的师弟和手下同他去赴险。
“师兄这话好伤人。”诸葛九霄捣住胸口,一脸的委屈之色。
“看好你的儿子。”沈幽爵似笑非笑地提醒自己的师弟,那三个小鬼对金陵城里一触即发的气氛早已经摩拳擦掌了,如果不叫诸葛好好看着他们,这三只小猢狲,大抵真要无法无天了。
“爵爷,与其让他们被好奇心勾引得抓耳挠腮,弗如干脆顺遂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跟您去见识一下罢。”诸葛九霄浅笑如旧,并不以为然。
“你舍得?刀剑无眼,我也不会特别小心关照他们的周全。”沈幽爵已经领先向外走,不忘最后问一句。
“他们早晚要自己行走江湖,言教不如身教。今夜不妨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血腥残酷罢。”诸葛九霄仍是镇定如恒地微笑,仿佛他在说的不过是领着孩子去戏园子看一出戏那般的轻松。他怎么会不晓得今夜的凶险?但,三个儿子一直在祥和的环境中成长,虽然都有些小聪明,却从来没真正遭遇过真正的人心险恶之事。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也好,让他们自己去在震撼中学习怎么长大成人。
“小鬼,你们爹爹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么?如果听见了,还不出来?!”沈幽爵幽冷的声音淡淡道。
“师伯,真的?”镇东、镇西、镇南三人自门外探出头来。
“我何曾骗过你们?”沈幽爵挑眉而笑,看他们连夜行衣都换好了,若真不准他们去,以他们的性格,也还谁偷偷跟上去的。
“谢谢师伯!”三个小孩几乎是欢呼了。
“但,要约法三章。”沈幽爵笑容不变,徐徐追加了一句。
“啊?”三个小男孩顿时垮下漂亮的小脸。
“听好,第一,自身安全最要紧;第二,你三人决不可分开行动;第三,别教你家爹爹和我有发火的机会。好了,出发。”
月下竹林小院里,一场近身的较量已然悄无声息地结束,两名黑衣女子似两片青云般朝两个不同方向飞落而去,一人优雅从容,一人踉跄狼狈。
无情,气定神闲,黑发披散如瀑,脸上是冷艳的笑容,全无一丝激战后的喘息。
唐如幸,簪摇发乱,面脸的不信,一身的不堪,正与无情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胜负,已分。
“你输了。你来,你妄动杀机,你便已经输了。”无情幽魅一笑,冷冽澹然地看着唐如幸抚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滴在地上,迅即被泥土吸收。
“呵呵,呵呵,我又怎么会让你一人独赢?月无情,枉你人称幽冥无双。我今日既来了,就决不会教你有机会公开我的秘密。”唐如幸抹去了嘴角的血渍,忽地扬手,一枚青红色信炮便升上了竹林上空,在夜色里炸开绚烂的光芒。
无情见了,唇边浮上一缕神秘的笑纹,她等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远远近近的,整个月冷山庄突然响起了沉闷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密如春雷,接着火光便已冲天。熊熊大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去。少倾,整个月冷山庄已经被湮没在一片火海当中。
看到无情丝毫不乱的镇定神情,唐如幸脸色陡变。“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弗如问你做了什么才对,而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你们玄幸宫为了掩盖自己颠覆武林的阴谋不致败露,在我宣布真相前,一把火烧毁了山庄上下,也烧毁了所有的证据。就象你们早前一把大火烧死姑苏甘家上下百余口人命时一样,毫不留情。”无情凤眼微眯,向已经负了重伤的唐如幸走近了半步。“不是么?偷了我的设计图交给大内中宫,再有官府出面仿制霜寒阁的武器,然后将甘家灭门,并任这一批武器流入江湖。好歹毒的心思啊。”
唐如幸勉强站直身。月无情的内劲之深厚,远超出她的预料,而月无情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亦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如果你不是月无情,该有多好?”唐如幸轻喃了一句,只是她对无情的欣赏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妒恨。“如果不是你,思及一定会当上本届武林盟主,皇后娘娘可以顺利铲除襄王爷,确保太子在朝中的势力。是你,破坏了这一切!我怎能放过你?你说!”
她缓缓伸直手臂,手中握着装有机簧的黝黑铁铳,乌洞洞的铳口对住了无情。“看,这是你自己设计的心雷,果然好用。面对它,再厉害的侠士也不过仿如蝼蚁。今日,你死在自己铸造的武器下,应该可以死而瞑目了罢?哈哈……哈哈!”
唐如幸的笑声如夜枭般,凌厉而刺耳,美丽的脸因仇恨而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