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鬼医上下其手,好生一番折腾,才津津有味地将司寇昊一层层裹成粽子般扔上了床。临走之际,丢下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司寇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老头算是他迄今为止遇到最难缠的人物,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他还是小心应付才是。
可怜他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出道以来最为狼狈的模样,却连双手都被缚住,不能动弹。无奈,他只能懊恼地闭上眼睛,默默哀叹。他伤势虽重,还不至于要被绑得如此严实,想来那老头必定是故意的。却不知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要被如此折磨?
夜深人静,月似银霜。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落下几片知秋之叶,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竟是分外的醒耳。
司寇昊蓦地睁开眼睛,瞪向正悄无声息立于床侧的黑色身影。
他素来似醉非醉的眼眸此时亮得出奇,在黑暗中闪着熠熠的光芒,“你来了?”
来人一袭黑衣,脸上蒙着黑布,一双深遂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司寇昊看了许久,大剌剌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冷肃的嗓音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司寇昊睨他一眼,“要是有更好的法子,我何至于如此麻烦。”
“哦?我说驸马爷,你可还好?”那人伸手在他裹得密密实实的胸口戳了戳,见他毫无反应,似是呆了一呆,抬眸撞上他无比幽愤的眼神忍不住闷头狂笑,“司寇昊,你……你,我今日真是不枉此行。”
见他有愈笑愈猖狂的态势,司寇昊闷声吐出两个字,“八天。”
“什么意思?”那人勉强忍住笑,问。
“还有八天,我就可以出去了。”司寇昊恹恹地看他一眼。
“哦……”那人拉长了语调,犹不过瘾地在他身上捏了几把,“你该庆幸不是太子看到你这般模样,我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司寇昊怒目,“你给我说正事!”他此时没有半点心情去开玩笑,琼函那一耳光甩得他到现在胸口都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见他语气不善,那人不再玩笑,走到窗前把窗关严,这才返身坐下,正色道,“以我看来,婂婂和那百里冰关系匪浅。”
“这个我早已料到。”司寇昊淡淡睨他一眼,“可有更具体的?”
“流云客栈,那客栈后园布了阵法,里面大有玄机,应该是流烟宫的暗点。”那人目光渐渐幽深,“她去那里找过百里冰,鬼医应该是百里冰派来的。”
司寇昊蹙眉,“流云客栈?”那客栈生意清淡,并不引人注目,没想到竟会有此背景。
“那里阵法布置很是精妙,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你大哥去见百里冰的时候,她应该也在,之后百里冰的一名贴身侍女来找青乔传话,青乔便将她接了回来。”
“那么说来,她和百里冰倒确实颇有渊源。”司寇昊眼里闪过困惑之色,复而叹了口气,“定是青乔和她说了这里情形,她才会着急赶回来,可她为何要去找百里冰?又为何要隐瞒和百里冰的关系?”琼函,根本不是个幽于深宫的帝姬那么简单。
“不错,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须知你大哥正是为了百里冰而退亲,此事倒是玄妙得紧。”那人沉吟一会,忽而眸光闪了闪,“你猜我方才看到什么?”
“说。”
“我看到古醉月从太子府出来,气色不太好,像是刚和谁吵过。她和身边的丫环说,过几天要来尘函宫看你。”他原先倒没注意那是古醉月,忽然听她们提到帝姬二字,这才注意了一下,直觉里那丫环的语气里带着些怨毒,似乎来意不善。
“来这里看我?”司寇昊有些困顿。他和古醉月幼时虽然常常见面,长大后却甚少来往,彼此算不上熟稔,更谈不上什么情深意重。他向来极少出现在府里,也是不想和她过多纠缠,那女人将娘亲哄得团团转也就罢了,怎地还要上这里来?如今他已是钦赐驸马,她怎能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去帮我拦着她。婂婂身子不好,别让她凭白添出些误会才是。”司寇昊思忖一会,沉声道,“待我查清古醉月的目的再说。”他于是尘函宫中养伤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竟不知道,何时那古醉月竟会对他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好罢,看在婂婂面上,我就帮你一次。”那人挑了挑眉,语气很是埋怨,“自你当上驸马之后,我这六皇子都快成了个跑腿的了,你还真当我是个甩手闲人?”
“不帮也可以,”司寇昊睨他一眼,唇角弯起细细的弧度,“明天我就把一半虎符交给二殿下,相信他肯定比你勤快。”
六皇子沉默。许久,他起身拍拍衣袂走向窗边,憎声道,“你笑得真难看。”言罢纵身一跃,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司寇昊唇角僵住,鼓了鼓麻木的腮邦子,咬牙低念,“小人!都是小人!”
————
翌日,司寇昊醒来之时,已是薄暮时分。
琼函和鬼医都没有出现。被派来帮他换药的,是两名面无表情的暗卫。
“鬼医呢?”他可不想再被包成粽子,身为一个驸马,那是有尊严的,譬如,他要用膳,他要洗脸,他要……如厕。
“属下不知。”恭敬的声音没点波澜。
“那婂婂呢?”她不会又走了罢?想到那个火辣辣的耳光,熟悉的闷痛又袭至胸口。
暗卫抬头看他一眼,“殿下说,如果二公子问起,就说她去找皇上了。”
司寇昊楞了楞,心里莫名生出些不安的情绪。难道她真要去找皇上取消婚事?看来那主意还真是触到了她的底线。
“那她可有说何时回来?”
“殿下去宫里向来归时不定,二公子还是好生养伤才是。”
司寇昊皱眉不语。直待两人将他身上裹着的厚厚束缚拆去,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鬼医的医术令他十分佩服。不过是一夜,他调息之下,竟觉得内息绵延,神清气爽,像是功力都精进了许多。难道说,他竟是错怪那老头了?
“公子可要如厕?”一名暗卫好意提醒。
司寇昊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姿态表情甚为不雅,连忙拽过床边的衣衫急急套上,脸胀得通红,“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鬼医走前曾交待,他晚上回来帮公子上药。”两名暗卫悄声退下。
“还要绑?”那就是说,他还要被那老头玩两天?他还真是……自作孽。
……
显然,鬼医对于为他上药这件事情是乐此不彼的,每天一早出去时派暗卫将他放开,入夜便将他扔进浴桶,继续揉捏把玩,扎针捆绑。
勉强忍了两天,司寇昊的伤势复原极快,脸色却是愈来愈阴沉,因为琼函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回府。
至第四天,他再也忍不住,待暗卫撤下身上束缚,立马披了件袍子便往门外冲。什么禁不禁足,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就算是抗旨,他也不能让她把婚事给退了。
“你要去哪里?”清甜悦耳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伴着一阵极淡的梨花清香,瞬时便将这房间衬得清亮幽雅。
“婂婂?”司寇昊动作一滞,身形僵住,犹疑地抬眸,正对上琼函清澈不解的眼神。
“我去找你……”下意识地回答。
“找我?”琼函将手里暖炉递给旁边青函,徐徐走到他身前停住,颇为关切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柔声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司寇昊傻傻地点头,袖下双手使劲捏了把大腿,感到真切的疼痛,这才深吸口气,缓了过来。
“你不生我气了?”前几天才扇了一耳光离去,此时竟当作没有这回事?女子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琼函微微笑开,环眸淡淡一扫,房内众人识趣地退了下去。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主意,真是难为你了。”她抬手将他额际的一撂发丝撩开,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脸上粉色的伤痕,幽幽地叹了口气。
“什么?”司寇昊顺势抓住她带着凉意的小手,心底像被只猫儿挠了般的酥酥麻麻,“你的意思,是明白我的用心?”
琼函柔柔一笑,“自然,父皇的主意你怎能违抗,”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蹭了蹭,像是在汲取着暖意,轻柔的语调令人甘心一醉,“做我的驸马,真是委屈你了。”
司寇昊连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我甘之若饴。”她如此温柔解语,真正是比那陈年佳酿还要诱人。
“婂婂,”他倾身环住她细软的腰肢,在那白晳粉嫩的颈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你懂我便好。”那以子换命的方法确实是他与皇上商量下的结果,此番说是皇上的主意,倒也并不为过。
琼函顺从地将头倚在他的胸前,羞赦地点点头,“父皇说,要我们在半月内完婚。”
“半个月?”司寇昊抑不住的欣喜,语气不自觉带些颤抖,“婂婂,你可真心愿意?”
“我……”琼函眼睫颤了颤,忽而抬眸看向他,“那你呢?是同情我奇毒侵体,仅余半年性命,还是真心想要娶我?”
司寇昊怔住。
久久的沉默后,他凝眸看向她,语气无比的认真,“我司寇昊此生,只愿娶婂婂一人,至死不渝。”
琼函身子一颤,垂睫不语。许久,她回手抱紧了他,轻声低语,“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