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傲心中一紧,这样的笑声,令他想起了那日的军营,她也是这样大笑,笑到泪水溢满了眼眶,笑到了绝望。他正想对靖国侯发怒,却又听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如陌再请问靖国侯,何为有身份人家的女儿?靖国侯可算是有身份之人?而靖国侯您的女儿可算得上是出身高贵?若可以选择,您猜,您的女儿是愿意拥有高贵的身份,还是宁愿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家,过着最平淡的生活。”
她倨傲的昂着下巴,看着他眼中闪现的痛苦,再转为愤怒,仿佛她提到他的女儿便是对他女儿莫大的侮辱。蹭的站起身,沉声道:“本侯的女儿自然是出身高贵,岂是你这种低贱之人可比。”
如陌唇边的笑容愈深却愈加的冰冷和讽刺,道:“你说如陌是不洁之身,那您的女儿又是什么?”
靖国侯一听这话,双眸遽然阴冷,杀意顿显。南宫傲不自觉的往如陌身前站了站,竟一时忘记如陌才展示过的高绝武功。
靖国侯微微敛了些杀气,却怒气极盛,口不择言,道:“本侯的女儿是这个世上最美好最纯洁的女子,不像你这没教养的低贱女子,难怪被人抛弃……”
“靖国侯!”南宫傲厉声喝止道:“您是长辈,怎可如此与一个晚辈事事计较,句句争锋,不觉得有失您的身份吗?”
靖国侯顿时一愣,他今日这是怎么了?已经十年不曾有过情绪,今日却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挑起了怒火。
那一声没教养的低贱女子,难怪被人弃!令她深埋心底的伤口狠狠地被击中。
先是父亲,再是母亲,如今又是南宫晔,他们曾经都是她最爱的人,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却给予她致命的一击。
她走到靖国侯的面前,强掩住眸底的水雾,倔强的目光紧紧盯住他,抬高下巴,傲然出声道:“你们愈是反对,我便愈要坐上这王后之位,我要让你们瞧瞧,我一个身份低贱有着不洁之身的女子,如何在这宫廷之中,翻云覆雨,掌管天下人的命运!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那他便只能是死!这便是我——如陌!谁与我作对,便有如此桌。”
只见她满是鲜血的掌心对准旁边的方桌,暗中凝聚真气,稍一用力,那桌子“砰”的一声,木屑飘扬,残木断肢带着强有力的气势,飞散开来。
众人皆惊,连忙用手抱头,以免被伤到。然而,那碎裂的残木仿佛长了眼睛般,带着疾风饶过众人的耳畔,狠狠钉入周围的亭栏。
靖国侯一惊,没想到她竟然会武,还是个绝顶高手,能够如此自如的操控脱离掌心的外物,即使是他,恐怕也很难做到。这样的女子做了王后,只怕封国真的危矣!为了先王对他最后的嘱托,他,定要拼力阻止她登上后位。
如陌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再不言语,决然的转身,迅速离去。
她动了真气,又怒气攻心,早已感觉到喉头的腥甜,强自忍耐。快速的掠出了御花园,往凰舞宫而去。
双眼水汽迷蒙,令她视线模糊,脑子异常混乱,令她无法辨清方向,胸口急剧起伏,险些喘不上气来。顿下身子,她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慢慢蹲下,双手捂住脸庞,掌心的血腥之气萦绕着鼻尖,她却毫不在意。此时的心,异常的疼痛。
那不是别人,那是她的父亲,曾经在她的世界,如天神一般的存在,疼她入骨,将她捧在手心呵护,即使她只是不小心跌上一跤,也会令他心疼不已。
可是,那已经成为过去,在十年前,亲情的温暖于她的生命,早已终结。经历了如此多的伤害与磨难,为何她仍然无法做到真正的淡然?在乎的,终究还是在乎。
忽然,感觉到似有人靠近,带着淡淡的熟悉气息。轻轻抬头,透过迷蒙的水雾,隐约瞧见,一个身着月白衣衫,俊雅如仙的飘逸身影,正朝着她缓步而来。
是他吗?哥哥,她的哥哥,那个疼她护她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的哥哥!
泪水止也止不住,在绝美的面庞肆意的流淌,仿佛要将沉寂多年的悲伤彻底的宣泄。
她,可不可以软弱一回?可以可以任性一次?可不可以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真的好怀念……好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哥哥……
冷意潇听说父亲进了宫,便料到父亲是为反对封她为后而来,他了解父亲的性格,担心父亲做出过分的事,连忙跟着进了宫,刚到御花园便远远见到她急速掠过的身影,便跟了来。谁知,竟然见到这个坚强的女子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不同于那晚酒后的倔强强忍的泪光,而是完全无法自制的无声悲泣。
望着她寻了这个偏僻的角落,单薄的身子紧贴着墙壁,缓缓滑下,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捂住脸庞。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她如此悲伤?她看似坚强,内心却异常的脆弱,表面的淡然也只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就如同他一般。
他慢慢朝她走了过去,仿佛怕惊扰了她似的,脚步轻而缓慢。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女子竟然流着泪朝他奔了过来,紧紧抱着他,如同抱住她最后的对于温暖的希翼和渴望,带着万般的怀念。已多年不曾与人如此亲近的他,自然下的反应便是想要推开她,但是那抬起的双手,为何却又改变了初衷,只想要紧紧拥住她,安慰她?
温热的泪水透过他的衣衫,湿了他的肌肤,令他的心柔软成一团。记得多年前,他的嫣儿也是这般,在第一次受了父亲的责骂之后,远远地冲进他的怀抱,哭得天昏地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嫣儿的眼泪,即使在那悬崖之上,她站在神情冰冷的母亲身旁,带着满身的伤,也仍然是昂着头倔强得强忍住,不让泪水冲出眼眶。
扶上她轻颤的双肩,口中无意识的唤出:“嫣儿……”
那异常轻柔的充满感情的呼唤似是对她,却又不像是对她。如陌心狠狠一颤,不自觉的抱紧了他,脸庞更加贴近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闭上双眼,却无法遏制愈加汹涌的泪水将他月白的衣衫染上大片的潮湿。
他感觉到她了吗?即使她不说,即使他只是无意识下的低喃,也只能说明,他,感觉到她了!
自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悲伤,与她的融为了一体。她的哥哥,他们的悲,他们的伤,从来都是如此的相似。若说,被母亲亲手推下悬崖的她如此绝望,那么,亲眼看着最疼爱的妹妹被最敬爱的母亲推下悬崖的他,又该是何等的悲凉?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封存了自己的感情,成就了淡然如仙的性情。
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她受伤的心灵,没有追问她为何伤心哭泣,也没有出声安慰,因为,他知道,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容纳她片刻的软弱和悲伤。这个女子总是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疼她牵挂她,想要靠近关怀她。
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吗?还是因为她总是不经意间唤起他对于嫣儿的记忆?
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身后远远凝望着他们的另一名男子,邪美的面容带着异常惊讶的神色,怔怔的站在那,目光复杂难言。
南宫傲自靖国侯入了御花园便感觉到她的变化,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对于她的性情,他不敢说了解十分,至少也有七分。她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面对他人的嘲讽鄙夷,她向来都是以笑来面对,用事实让人闭嘴。但靖国侯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牵动她埋藏在心底的情绪,这令他万分疑惑,感受到她的悲伤,他便扔下众人,随了她出来,想不到竟然会见到她冲进意潇怀中的一幕。
那一幕,震得他久久无法回神。
以她的性格,怎么会轻易地在人前流露悲伤,更遑论在人怀中哭泣,除非……那人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要么是爱人,要么是亲人,要么是多年患难与共的朋友。意潇,究竟属于哪一种?不喜他人触碰的意潇竟也没有拒绝她的拥抱!两个如仙的身影相拥的场面,竟如此的和谐而自然。
南宫傲拧眉沉思,面色的神色不停的变换,目光闪烁不定,似在脑海中不断的搜寻着什么,一个又一个的片段,闪过。
她爱的是晔,这一点毋容置疑。
而她与意潇之间总是流露出一种自然的默契,淡淡的,却又令人无法忽视。靖国侯,冷意潇,如陌。他们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忽然想起晔前些日子对他说过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靖国侯的父亲与女儿并非回了乡下,他的女儿被他的妻子当做是报复他的工具退下了悬崖,导致他万念俱灰,退出了朝堂,也因此意潇发誓永生不入朝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