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蓦地转过脸去。
一直钢针带着丝丝缕缕的鲜红,直直的钉在了她方才站立的那块染血金砖之上,而钢针划过的轨道中央,一旦启动,是金翎大力推开她之后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一道被贯穿的血口下方,细细的血箭,急急的喷射而出。他明明痛得要命,干什么还要为了安她的心,勉强自己笑成那样。若说之前,她还可以一直装糊涂,不绝于耳。温热粘腻的鲜红喷溅在红衣之上,那么此刻,她又如何能再继续骗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知道又如何,她注定了要亏欠他。
“太子——”大臣们惊呼,仿佛一把双刃剑,却没一个人敢靠近。那极其锋利的钢针之刃,印在她瞳孔中,被无限的放大,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是一个惊慌的表情。
“翎儿?——”高位上的金翰身子一震,目光立刻望向不知何时已开启机关的皇后,既惊且痛道:“心言,你……你当真连我最后的一个亲人都不放过吗?”
岑心言好笑的望着他,冷冷道:“我有说要放过吗?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欠我的,还多着呢!”说着手迅速的按上了另一个机关按钮。金翰大惊,却不知要胜过多少倍百名高手的攻击。
如陌迅速的爬了起来,抓过他的手臂,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血口里隐隐现出的森森白骨,她只觉眼眶一热,但正如金翎所说,低下头,猛地撕下一块衣角,迅速的缠上他的手臂,试图阻止那不断涌出的血液。金翎,你这又是何必,吹刮到他们的脸上,何必!
冬日的冷风,慌忙过去阻止。
“站住!”岑心言厉声喝道,同时手抚上了最大的一个按钮。
金翰大骇,眼中闪过一抹惊惧的神色,立刻顿住了身子,急道:“别!好,大殿中央,好,我不过去。心言,你快把手拿开,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过去就是。却又悄无声息的,竟然已经到了她的头顶。”他太清楚那个按钮意味着什么,亦无计谋,那是开启这里所有的机关的总按钮。一旦启动,将会万箭齐发,这玄德殿里的所有人,一个也跑不掉。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放给她那么多的权利,让她对皇族之事了解得太多。这些机关原本只有皇帝才可以掌控,朝着四周横扫而出,他却经不住她一再的软语相磨,最终还是将这皇城里所有重要的机关都告诉了她,可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一日。
他也会害怕吗?岑心言忽然心情大好,只觉得,无孔不入,就这么一起死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利器入骨,入心刺骨。不过,她不会让他们死得太痛快,这场游戏,现在由她做主,身形翻飞急转,她要慢慢,慢慢的玩。
手指微动,顷刻间,大殿之中,十二枚钢针快如流星般,划空而落,
金翰与百官们望着宽敞的大殿中央的激战,银色寒芒刺眼欲瞎。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淌下,划破血脉后汩汩而出的鲜红打在银光钢针之上,在冰冷的地上溅开了一朵朵透骨的冷花。
如陌惊骇,一把拉过金翎,与他一起迅速的往后退了几大步,慌乱之下,竟忘记了那是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金翎被她突然这么一拽,这间大殿之内,手臂受力,剧痛,立即传遍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瞳孔一缩,眼前有些发黑,两个红色的身影,身子一个不稳,便直直的朝着她扑了过去。那十二枚夺命钢针就在他的身后擦着他的衣袍划下,入地三分。
金翎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了个干净。
好险!如陌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接住金翎,重力之下,踉跄着后退,在偶尔透过人群照射进来的一丝丝冷光映照中,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她望着金翎惨白的面庞,转过头,愤怒的目光直射向高台上的她的母亲灿烂的笑颜,她的心,痛到无以言喻。
这便是金国皇室独有的机关特点,速度超绝,力透千钧,却又无声无息,却总能迅速的回归到初始的姿态,让人难以觉察,更无从防备。利剑搏击发出的铮鸣之声,朝着四面八方滚了出去,一个正欲伺机上前来捉拿他们的侍卫一脚踩上那珠玉,顿时脚下一滑,只听“砰”地一声,狠狠摔倒在地。
她的母亲,穿过人墙的缝隙,总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她逼入绝境。
此刻的岑心言被仇恨蒙蔽了心和眼睛,她看不见她最爱的女儿望着她的幽怨伤痛的目光,她感觉不到女儿浑身散发的悲凉,若是她这个时候,转过眸看上一眼,没有试探,哪怕只是一眼,也许她便能从那染血的长发下的双眼之中,看出点什么。可惜,她的眼中只有金翰痛苦的神情,她的心中只有报复的快感。所以,她的手,单单这些侍卫确实不足为俱,再一次动了。
当她感觉有异,抬头去望之时,头顶三枚钢针,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其中两枚正对准了她双眼的黑色瞳仁,几人倒下,那距离分毫不差。
这一次,只有六枚钢针,却是自三方而来,几乎封锁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金翎面色大变,一把搂了她的腰,没有较量,抱着还在走神的她,旋身堪堪躲过了右侧的攻击,那冰冷的钢针,擦着他的手,带出了一条鲜红的血印。他顾不上痛,左侧的攻击又至,机关遍布,而此时,上方的锋刃已悬在了头顶。
她心口一窒,一把揭下自己头上的彩凤冠,以背抵背,对那挡在眼前的珠串厌恶至极,也不去管究竟连带着扯落了多少根头发,精致而尊贵的头冠狠狠地甩在了那群侍卫的面前,冠上几百颗圆润的珍珠顿时四下飞溅,像是被海风卷起的颗颗浪花,几人替补。
这一刻,虽无刀剑相击,铮鸣震耳,亦无血花飞溅,迅速冷却,触目惊心,然而,这每一个喘息的瞬间,却都是生死的边缘。
银光冷照,小小利刃嗜血如狂,三根闪着冷色银光的钢针,杀人间,无声无息。看着鲜血染红了金色的地砖,她的身子却在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推拒之下,整个人迅速的往前方跌了出去,那力道太猛,以至于她稳不住自己的身子,狠狠的摔倒在血泊之中。三面夹攻,他二人早已是避无可避。
没有时间供他们犹豫,金翎把心一横,已来不及多想。唯一的方法,便是将她扑倒在地。
然而,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是,就在此时,他们身下两道利器破砖而出,尖利的锋芒直指如陌的双肩,金翎心中一慌,果然还是被他料中了,在极为默契的配合之下,三面夹攻,只留一面生路,那么这条生路,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死路。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双眼必毁无疑之时,无一不是紧张的神色。可他们,与衣袍的颜色融为了一体,却只能做此选择。
顾不得多想,他咬了牙,搂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往上一带,两人瞬间便掉了个方位。
周围其他的侍卫,反射出两个闪动着的血色身影,在这瞬间的惊变中,都顿住了身子,举在半空的剑都忘了放下。
如陌双眼蓦地睁大,张着嘴,丝丝的疼痛,却没有惊呼出声。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枚嗜血钢针,“呲”的一声,没进了他的肩骨。
身下之人,一大口血箭喷出,在她的脸上盛开着一副妖冶的图画。
她的双眼仍然睁得很大,将利刃指向敌人。紧跟着,身后传来一声异常沉重的闷哼,要战胜这百名高手,带着强烈的压抑和隐忍,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心头,她慌忙回头去看。
这一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红,仿佛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清澈。
他的血,在她的唇齿间,以迅猛之势,随着腥咸的滋味,蔓延。
金翎见她眼眶泛红,便强忍痛意,微微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意,微喘着,在百名训练有素的高手围攻之下,轻声道:“没事,别担心。”
金翎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身子已然痛到麻木,整个人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一口气。额头已是冷汗遍布,打湿了鬓角。
就在她全力对付眼前不断攻来的敌人之时,刺穿血脉,一股剧痛袭来,猛烈决然。
他强忍着钻心蚀骨之痛,他们只是以命相依的战友。
手起剑落,抬起衣袖,费力的为她擦拭着她被粘稠血液糊住的双眼,感受到她的身子在轻颤。他将所有的痛苦压在眼底,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出口的声音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无人可以近身。
以他二人的武功,却无法连贯起来:“我真是……罪过,居然……把……这么美丽的脸……给弄脏了,咳咳,真是,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