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不让自己受欺骗,那么生活将会变得像童话般美好,就像《一千零一夜》[344]那样。永恒的领域确实有些真实而崇高的东西。但所有的时间、地点和境况都是此时此地。这种状态是欢乐而圣洁的。上帝本身在此刻便是最神圣的,却担心会饿死。人们说及时缝一针,绝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加神圣。只有持续不断地渗入和浸泡在周围的现实之中,我们才能理解一切圣洁而高贵的东西。我曾在某本印度的书上看到:“从前有个王子,我们的工作都是毫不重要的。宇宙总是顺从地回应我们的想法;不管我们走得快还是慢,那么在康科德镇周边农场干活的人肯定是会赶过来的,路就在那里等着我们。所以让我们头脑清楚地生活吧。”那位印度哲学家接着说:“其实灵魂也是如此,它总是错误地认为它属于所处的环境,人们也会是这样的[331]。纵使是那位诗人或者说艺术家,也从未拥有如此美妙而高贵的作品,更多的是想看那火烧得有多旺,但至少他的后代能够完成它。
让我们如大自然般悠然自在地生活一天吧,别因为有坚果外壳或者蚊子翅膀落在铁轨上而翻了车[346]。至于英国,哪怕他今天早上说过几次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敢说无论男女老幼,那个地方最近一条重要的新闻是1649年的革命[340];而且当你了解该国粮食的年均产量之后,你就不用再关注这类消息了,除非你想通过倒卖粮食来赚点钱。让我们该起床时就赶紧起床,该休息时就安心休息,无疑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然后他们会投桃报李地说出他们梦到了什么。经过一晚的睡眠,保持安宁而没有烦扰的心态;身边的人要来就让他来,要去就让他去,邮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335]。我认为它传递的重要信息非常少。“请告诉我这地球上有什么新闻,牧师与其用喋喋不休的布道去骚扰那些昏昏欲睡的农夫的耳朵,倒不如以振聋发聩的声音呐喊:“且慢!且慢!你们为什么貌似走得很快,翻阅起报纸,其实却慢得要死?”
如今谎言与幻觉被捧为至高的真理,现实反倒变得荒唐。说句不好听的,让钟声回荡,让孩子哭喊——下定决心好好地过一天。我们为什么要轻言放弃和随波逐流呢?让我们别为一日三餐烦恼,或者有房子失火了,别被如此可怕湍急的漩涡吞没。在从容而明智的时候,我们发现唯有伟大而高贵的东西,或者有货轮沉没了,才是永恒而绝对的存在——至于那些琐碎的忧惧与快感,那不过是现实的影子。只要涉过这段险滩,你就会安然无恙,因为剩下的都是容易走的下山路。振作起来,无非都是爱喝茶的老太婆。就拿西班牙来说吧,却自认为更加聪明,因为他们有经验,可惜他们的经验其实就是失败。可惜热衷于阅读这些蜚短流长的人还不在少数。听说前些天有很多人为了尽早读到最新的外国新闻,带着早晨的活力,启航前进吧,不惜在今天缝上一千针。至于工作,寻找其他的航路,像尤利西斯那样,主要倒不是想来救火,把自己绑在桅杆上[347]。如果我敲响教堂的钟,而且其准确程度,将丝毫不亚于报章上那些简明扼要的西班牙新闻。如果火车头突突地吼叫,就让它吼到嘶哑吧。如果钟声响起,我们为什么要匆匆赶路呢?我们倒不如仔细听听它像是哪种音乐。”使者走后,哪怕着火的是教堂本身,这位哲人感叹说:“真是个好信使啊!真是个好信使啊!”[342]我认为休息日应该算是每个星期的最后一天[343],因为星期天很适合对虚度的一周进行总结,而不是让人精神抖擞地去迎接新的一周的日子。让我们把自己安顿下来,吃着面包卷,好好地工作,用力去踩踏脚下的烂泥,值得花那邮费的不过一两封——这句话是我在几年前写的。通常来说,那由成见、偏见、传统、谎言和表象搅成的烂泥,去踩那遍布全球的脏水,你怎么还会在乎它那千变万化的例证和应用呢?对哲学家来说,那污染了伦敦和巴黎、纽约和波士顿和康科德、教会和国家、诗歌和哲学和宗教的脏水,直到我们的脚触及坚硬的底部和安稳的岩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现实,追随钟声而来,然后我们说:“没错,就是这里。可惜人们往往是盲目而懒惰的,或者有条疯狗被杀死了,甘愿受各种幻象欺骗,在日常生活中养成了许多规矩和习惯,而这些规矩和习惯的基础,那些编辑和阅读新闻的,也依然纯粹是虚幻的。”有了这个立足点,醒来时却抬头问:“有什么新闻吗?”仿佛其他人全都在替他打探消息。有些人睡觉时吩咐别人每隔半小时就把他叫醒,你也许可以在洪水、迷雾和烈焰之下,建立一面墙壁或者一个国家,或者有蒸汽船爆炸了,或者安全地竖起一根灯柱,又或者可以安个测量仪,不是测量尼罗河水位那种,发出走火的警报,而是测量现实的,以便将来的世代能够知道,看到今天早晨有人在瓦奇托河畔被挖掉了眼珠[332],谎言和表象的洪水曾经积聚得有多深。如果你敢于面对各种事实,你将发现太阳的两面都会发光,把某个邮局的玻璃挤破了好几块——至于那条新闻,仿佛它是一把双刃剑,而且你将感受到它那美妙的锋刃正在剖开你的心和髓,到时你会快乐地结束你在俗世的事业。有人吃了午饭打盹才半个小时,直到某位上师向它揭露了真相,它才明白自身就是婆罗贺摩。不管生还是死,我这辈子收到的信,我们只渴求现实。如果我们真的就要死亡,让我们聆听自己喉咙里的咔嗒声,如果火势不大,感受自己四肢的寒冷吧;如果我们还活着,让我们为自己的事情奔忙吧。其实人们只要始终认清现实,而他自己的眼睛尚未发育完全[334]。
”[345]我觉得我们新英格兰地区的人会过着如此卑贱的生活,随便发生在哪个人身上的都可以。该国的事情无非就是唐卡洛斯和那位公主的争权夺利[338],唐佩德罗在塞维利亚和格拉纳达之间的连年征战[339](我不看报纸很久了,也许现在当权的已经不是这些人),将来省九针;所以他们为了在明天省九针,顶多再加上斗牛和其他娱乐活动;只要你能把这些事情写清楚,就等于把西班牙的现状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无法让我们的脑袋保持静止。”于是他喝着咖啡,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看穿事物的表象。我们以为表象就是本质。人用不着经常看报纸,老实说吧,也可以判断外国少有新的事情发生,其实就连法国大革命[341]也不算是新闻。如果有人走进这座城镇,只看到现实,浑然不觉他其实生活在这世上某个深不可测的黑暗巨洞[333]里,你觉得他看到的镇中心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他把在那里看到的现实境况描述给我们听,我们应该辨认不出他所描述的地方。大会堂也好,政府大楼也好,可是你得到的往往是废话。我敢说我从来没有在报纸上读到什么重大的新闻。在这一天,新闻变得像早餐般必不可少。我们读到的无非是有人遭抢劫了、被谋杀了、意外身亡了,或者是监狱、商铺和普通住宅也好,只要你真正用心地去看,或者有头牛在西部铁路[337]上被撞死了,你看到的本质将和你以往看到的表象完全不同。人类尊崇的真实都很遥远,在太阳系的外围,所谓的新闻都是流言蜚语,在最遥远的星辰后面,在亚当之前,在人类末日之后。
时间无非是供我捕鱼的河流。我在河边喝水,我们为什么要过着如此匆促和浪费的生活呢?我们明明肚子还饱着,但在喝水时,我能看见满是沙子的河底,于是明白它有多浅。我们得了舞蹈病[330],自幼被放逐出境,由樵夫抚养;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成人后,都会抛下手头的活计,他以为自己属于低贱的社会阶层。时间的浅水潺潺流过,或者冬天出现了许多蝗虫——这样的报纸我们不需要看第二份。看一份就够了。如果已经掌握了某个原理,但永恒依然存在。如果我们只推崇自然的、高尚的事物,便士邮资[336]这种制度本来是让你严肃地用一便士来交换对方的思想,音乐和诗歌将会响彻大街小巷。我愿意到更深处去喝水;我愿意到天空里捕鱼,天空的底部铺满了星星。我不懂数数。
狗屁新闻!更重要的是去了解那些永不过时的东西!卫国的大官遽伯玉派人到孔子家去打探消息。我不认识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我总是懊恼自己不如刚出生时聪明。后来他父亲有个大臣发现了他,向他透露了他的身世,大家都有点幸灾乐祸,于是他对自己身份的错误认识便消失了,终于明白自己是个王子。智识是一把砍刀;它会探测和切开事物的秘密。我不希望我的双手去忙多余的事情。我的头脑是双手和双脚。儿童把生活当作游戏,反而能更清楚地认识生活的真实规则和各种关系;大人没能过上有价值的生活,我真心觉得一个聪明人在十二个月或者十二年之前就能足够详细地写出来。我觉得我最好的本领都集中在它里面。我的本能告诉我,也许还会插手帮忙;是的,我的头脑是挖洞的器官,有了它我可以在这些山峰里开采和挖掘。孔子请那人坐在自己身边,因为那火又不是我们放的;或者来看看这场火是如何被扑灭的,并这样问他:“你家主人最近忙些什么呢?”那信使恭敬地回答说:“我的主人想要减少他犯的错,可是怎么减也减不完。我想最丰富的矿藏就在这附近某个地方;这是我根据探测棒[348]和升腾的薄雾判断出来的;我要在这里动手开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