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身躯,似无尽缠绵的浮在半空,那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让她泪如雨落。
突然,身后一道沉重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的身躯,那带着男性特有的韧劲与敦厚感,让薜云妙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风惜雪那张弥漫着心痛与哀伤的眸光,他青衫飘零,在悬崖的畔边挥动着手中的利剑,猛的插入岩缝中,陡然,两人直线下降的身躯蓦地定格在了堕落的崖边。
“啊姆雪,活着好吗?”他带着恳求的眸光,无尽悲痛的望着怀里那个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神情的她。心中的自责与愧疚瞬间如暴风雪一般敲击着他的心。
她没有说话,只是敛下眉,流露出一丝凄婉的讽笑。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只要你活着,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他搂着她盈细的纤腰,手中的剑有些摇摇欲堕。石壁的沙石已经快速滑落,两人的身躯也开始来回摇晃。
“风惜雪,你原来以为你我本是知己一场,有着相同的心愿与目标,可我不曾想到,连你最终也背叛了我。但是,我并不恨你,因为我恨的人太多了,如果再恨你,我怕我的心已经装不下了。”她的眸子里果真没有恨意,那只是一抹阴冷而淡凉的微笑,那笑就如开在黄泉两岸的彼岸花一般,美得醉人而又充满了危险。
“风惜雪,你一定要给本王抱牢她,本王马上用绳子来解救你们!”站在悬崖顶峰的殷匀天见风惜雪在薜云妙跳崖的中途解救了她,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寻找周围的草绳及丝带,以求解救的方法。这一次,他绝不允许她的离开。他在心底,狠狠的发誓。
望着身下的万丈深渊,白雾蒙蒙的崖底,犹如一条巨龙般张大狰狞的嘴脸,似要妄狂的吞噬周围的一切。若平常人,只要看上这般一眼,就会立即感到晕眩不堪。而对于薜云妙来说,哪怕是十八层地狱对她来说,也无可惧。
“啊姆雪,你听到了吗?王爷说要救你,你千万不能死啊,快抓紧我。”风惜雪明显感到有些吃力的搂紧薜云妙的纤腰,而她却嘴角含笑,露出一抹诡异而妖娆的微笑。那丝笑意含着深刻的寓意,似绝望,似解脱,似险谋,似悲痛。那是多种相互交融在一起的真挚笑意,此刻看在风惜雪的眼里,却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让他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僵硬不堪。
望着他那张凝愣不解的俊颜,薜云妙突然一个灵活的挣扎,摆开了他如树枝般缠绕在她腰间的臂膀,然后撑开臂,如一片枯蝶般任由自己向神秘而诡异的崖底飘去。
她墨发如瀑,白衣如雪,笑靥如花,眸子如水,眉如柳梢,那带着永不可抹灭的笑意悲泣的向下降去。
“薜云妙,不要……今生今世,你都不许离开本王……。”
“不,啊姆雪……为什么……。”
“妙儿,朕命令你回来……”
“云妙,你不要走,我愿意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人去楼空,物事人非。在望天崖的顶峰,回响着几道怆凉而隐含无尽忧伤的男性声音,瞬间响彻云霄,几只大雁划过,留下几道悲痛而沉重的鸣叫声。天气骤然变色,乌云遍布,周围的气氛渐渐沉重得犹如被千斤巨石覆压。百米之内,都蔓延着一股沉重而让人窒息的死寂之气。
天盛国立都五年九月初三。
天盛国的天子殷匀浩亲自摔军对抗由各个族落组织起来的庞大叛乱军团,结果将敌军一举歼灭,全军获胜。而在当晚,皇帝并没有因此收兵,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倾尽了天盛国所有的兵将出行望天崖的崖底,疯狂的在怪石嶙峋,荒芜人烟的崖底搜寻了半月之久,最终无果,却颓丧而归的收军。
然而,整个天盛国却并没有因此次的大获全胜而喜气洋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重萎靡之风,此风直达三月之久,众人才渐渐忘却。
这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情,会动用如此众多的皇家军卫,至今仍是一迷。只是偶尔,在茶余饭后,有些记忆超强的老百姓还会忆起,在某个时候,某个地点,出现了这么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五年后!
“娘亲,你今天还没有告诉我外面的世界除了冰糖葫芦好吃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好玩呀!”一位身穿花色夹袄的可爱女孩嘟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不依不饶的躺在一位青衣美妇人的怀里,嗲声嗲气的撒娇调皮道。
美妇人生得柳眉如雾,眼如秋水,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又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只见她抬起纤细白嫩的玉手抚在那个粉妆玉琢的娃娃脸上,满是温柔的劝道;“凡凡乖,娘亲今天很累,明日再讲可好?现在很晚了,快睡吧!”
“可是……”叫凡凡的女孩本想不甘的辩解,岂料却见一名白衣飘洒,温润如玉的绝美男子走了进来,于是她连忙推开身边的美妇人,俏脸带着红扑扑的兴奋之色朝男子跑去;“爹……。”
“哎!”好一声爹,叫得快让白色美男全身酥软。
“娘又骗我,娘又骗我,她不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我不喜欢娘亲!”用红绸扎着朝天辫的女孩开口就指着美妇人,满是责备的诉说她的“罪状”!
“是吗?凡凡乖,你娘真的累了,就让她好今天好好休息吧,爹答应,明儿个让你娘带你去外面见识一下如何?”绝色男子敛起狭长的凤眸,满是宠爱的朝可爱的小女娃哄道。
“真的嘛?”可爱的娃娃两眼放光,露出一抹比月光还要圣洁的微笑。
“当然,不过前提是,现在你不许胡闹,快点乖乖睡觉,明日一早,就让你娘带你出去。”白衣美男一边把女娃娃放在榻上,一边故着威严的威胁道。
“嗯,凡凡这就睡觉,但是爹不许骗我哦!”说到外面的世界,四岁的凡凡可从不曾见过,这次爹答应带她出去,她简直比一只放出笼的小鸟还要兴奋。
哄睡了那可爱得如陶瓷娃娃的凡凡,美妙人双眉突然平添了一丝愁意,水眸里的哀怨似要诉说无尽的忧虑,却又无从说起。
“妙儿,别担心,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早已风清云淡,难道你还放不下什么吗?”白衣男子挽着薜云妙的手,满是心痛与爱怜的看着她。当初,在崖底救起她时,双人并在一年后并结莲理,而且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世间恩仇,前世的痴与怨,恨与爱全如云烟抛散开去。
“不……弄情,你不懂,我只是害怕。外面的世界就像一个无形的梦魇一样困绕着我。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居住在这常青寨,差不多活在这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难道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让凡凡出去呢?”是的,五年前在望天崖底“无影”救了她,经过后来的朝夕相处,她才知道,一直在她身边的无影正是当年那个欺骗了她的花弄情。一切恨与怨最终抵不过他似水柔情的关怀,化为了一场泪,一场痴。再后来,才有了现在四岁大的女儿凡凡。这几年,虽过得风平浪静,但也温馨怡人。不错,这种生活正是她薜云妙渴望的,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老天要把这种生活再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与生死才让她如愿以偿。
花弄情明白薜云妙心里再想什么,于是他温柔的在她额头一啄;“妙儿,放心,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的我们已不是从前,而且凡凡已经这般大了。她还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这对她来说,不公平。我们不应该剥夺了孩子的想法,是该让她出去见识见识了。”
“真的吗?”
“嗯!”
次日,东边初升的阳光温暖得就如绵羊的绉毛般沾在了脸上,暖暖的,柔柔的,舒服至极。
薜云妙带着花凡凡穿梭在人群捅挤的天盛国京都,多年来,此地不但没有因那此战争而变得颓荒,反而更加热闹了不少。
望着路边的杂碎之物,小丫头看得可欢呢,时不时去摆弄摊主的东西,尤其是对那些利器啊,拨浪鼓,银梳,玛瑙得奇怪东西特感兴趣。
只见她拉着薜云妙的手,大喊“娘亲,娘亲,这些东西真漂亮,从前我都没见过也!”
薜云妙见她如此兴奋,只是微微浅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带她出来。看到多年前的此地,忆及前尘往事,她的心虽不再有仇有恨,但是也颇为酸涩。
就在她回忆迷蒙的同时,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她身前穿过,透过余光,微微看到女子的侧脸,薜云妙激动的上前一步喊道;“梅儿?”
那位被唤着梅儿的女子快速的侧过身,一脸疑惑的望着身前的绝美女子,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妙姐姐,是……。是你吗?”
薜云妙用力的点点头,水眸里有说不出的激动与欣喜。
顿时,梅儿颤抖的握起薜云妙的手,不顾形像的哇哇大哭道;“真……真……的是你啊,妙姐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薜云妙看着说哭就哭的梅儿,她双眸也微红,但却一直含着微微笑意道;“梅儿别哭啊,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出宫了?”
“妙姐姐实话告诉你吧,在你离开的两年后,我就出宫了!”
“为什么,是不是“他”把你赶出云的?”久未动怒的薜云妙,这次不由得扳正了脸道。
“不是,王爷让梅儿走,也是为了梅儿考虑。现在梅儿已为人母,日子比在宫中好多了,所以妙姐姐不必为梅儿动怒!”
“是吗?来让我看看!”说到这里,薜云妙才发现梅儿已经成熟丰韵了不少,而且还梳着一头老练的妇人髻,脸色红润而泛发着迷人的光泽,已不是当初的小丫头了。
“是啊,我出宫后就与一位当地小贩成亲,现在也算小有家成,过日子也到松闲。只是妙姐姐,你现在怎么样了?那日你一去不返,后来天盛国发生了好多事情,五年前京都还差点惨遭一群叛军的攻袭,当时梅儿真担心你发生何事!”说到这里,梅儿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薜云妙见状,不忍的为她擦拭泪花道;“没事,都过去了。”看来,梅儿并不知道她是叛军首领这件事,而殷匀天也未曾告诉过她。
梅儿也擦拭着泪花,露出清亮的眸子道;“嗯,我知道。对了,妙姐姐,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告诉你,虞王一直爱着你。”
“哼,是吗?”薜云妙听完只是冷笑,并不多言,因为这些事情对她来说,犹如水中月镜中花,已经遥不可及。
梅儿认真的点点头道;“是啊,自从上次楚姑娘被人毒害后,王爷就废寝忘食的找出了真凶,那人正是韩湘儿,后来王爷大怒,已将韩湘儿打入冷宫,恐怕今生也都出不来了。”
“是吗?”薜云妙依旧重复先前回答,神情淡漠如水,毕竟从前的事对她来说,都已经物事人非了。
“嗯,还有那个可恶的柳儿,也被赶出宫,后来因贪小便宜,被卖如了妓院,现在过着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唉,真是恶人有恶报啊!”
薜云妙抿了抿嘴,心里终于有些快慰道;“看来,果真有报应!”
“对了,妙姐姐,你恳原谅王爷吗?虽然从前他……”说到这里,看着薜云妙忧郁的俏颜,梅儿顿了一顿道;“现在的王爷真的很可怜,他每日不理政事,经常醉倒在水云苑,有时甚至一天不吃不喝的对着你曾写的那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入神。有时半夜
,他会昏昏沉沉的醉倒在水云苑的凉亭内,呼喊你的名字!”
薜云妙听完,心一酸,黯然的敛下头道;“梅儿,你错了,很多事情,并非说好就好。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初的薜云妙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回到从前。”
“可是……王爷他真的……”
“往事不提也罢,告诉我,现在天盛国怎么样?”为了不提往事,薜云妙不得不绕开话题。
“噢,现在的天盛国仍是殷家当政,只不过皇后之位却一直空缺,皇帝殷匀骐从那次与叛军交战以后,就淡得清心寡欲,对政事很少过问,多是交给身边的军机大臣处理。前年我还听宫中当差的姐妹说,皇帝经常一个人出入清影楼,一去就是十至半月,从不曾让一个奴婢进去,他就只是一个人静静在清影楼畔发神。唉,真不知道他怎么了,好好的皇帝不当,为什么会变得和虞王爷一个模样。”说到这里,梅儿也不由为这个好皇帝的突然转变而默默叹气。
薜云妙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只要百姓过得好,那也到没什么。”
“嗯,也对。不过妙姐姐你可还记得当初对你最好的睿王爷?”
“嗯?”薜云妙似答非答的扬起脸,满是不解的望着梅儿。
“他也在四年前,带着你的画像离开了天盛国,说要云游四海,希望能在某一天得到上天的眷顾,遇见于你!”
“我的画像?”薜云妙愕然!
“是啊,是他凭记忆画出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风惜雪公子!唉,那个睿王离开也就罢,真搞不懂那个风公子为何放在堂堂的三品大官不做,也要离开。真是让人费解啊!”
“呵呵,人各有志。”她淡笑,只要自己懂就了;“好了,梅儿,今日天时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我姐妹一场,恐怕日后难见,希望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说完,薜云妙有些感慨及不舍的侧过头,看着梅儿,她就想在宫中那场做不完的梦。
“妙姐姐,你要走了吗?你真的就这么走了?”梅儿不舍的上前一步,满是惆怅的望着薜云妙。
“嗯!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也已经成家,这是我的女儿,姓花,名凡凡!”说着,薜云妙便把一旁正挤着看热闹的粉娃娃给拉了过来,指着满是不可思议的梅儿说道;“叫姑姑!”
没玩尽兴的小丫头满是不快的反问道;“姑姑是啥啊?”
“姑姑就是姑姑,这是一种礼貌称呼!”薜云妙面色一沉,放低声音朝小凡凡解释道。
见娘脸色不好,小凡凡当即喊道;“姑姑!”
梅儿诧异半晌,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原来,妙姐姐的女儿已是如此般大,看来,老天真是捉弄人啊。也就此说明,妙姐姐与虞王终究是有缘无份。
“好了,梅儿,我们就此别过!”说完,薜云妙拉着花凡凡粉嘟嘟的小手,只留下一抹惆然的背影,孤寂的撤离在了茫茫人海中。
梅儿立在原地,迟迟未能归神,耳边还能回响着玉娃娃那娇嗔的童音;“娘亲,什么时候给我买冰糖葫芦啊!”很久以后,在某一天,某个人的耳里,还能听到关于那个曾经像梦一样出现过的女子牵着一个如陶瓷般精致的娃娃出现过。只是在那捅挤的人潮中,她就如雾水一般蒸发在了人间。任他如何寻找,也不再见到她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