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吧,昨天夜里的那件事,是你设计的吧?晴明。”兼家大人冷冷地笑着。
晴明那乌黑色的长眉微微地挑动着,“您在说什么呢?兼家大人。您可是不怕鬼的大人啊,之所以会进去那所房子,完全是出于您对夕子小姐的温柔心意吧。”
“哼,我真的比不上晴明你啊。……不过,我绝不会再去第二次了。夕子和我,我们曾经是分享过一段好时光,但是那已经结束了,彼此都知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如果再见面的话也不会发生什么。她应该是知道的。”
“要煎出比兼家大人的温柔心意更有效的药,是连我也办不到的事。”晴明微笑着。
兼家大人摆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又是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会照顾她的生活的,这样可以了吗?”他说道。
晴明没有做声,沉默地鞠了一躬。
……
薄暮时分。
博雅带着聪子小姐又走到了崛川边,一群野鸭在芦苇丛中穿梭着。博雅正用竹叶编着一只竹叶船。
“这是送给你的,……如果它漂到了看不到的地方,还继续浮着的话,你的愿望就能实现。”博雅说道。
“真的吗?”
“嗯,是我的祖母告诉我的,一定没有错的。”
博雅将竹叶船搁到了河面上,聪子蹲下身子,合掌默默地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博雅问道。
“这是秘密。”聪子盯着博雅看,两人相顾而笑。
远远地观望着,一只野鸭游了过来,荡起了一阵涟漪,竹叶船还没漂到河心里便沉了下去。
“啊!”聪子失声地哀叹。
博雅懊悔不迭。
“不必在意的,我祖母有时也是乱说的。我们再试一次吧。”博雅安慰她。
聪子郁闷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果然心愿还是要自己去实现的吧……”聪子抬头看着博雅,鼓起勇气似的说着:“其实,我有个喜欢的人。不过,那时候被妈妈阻止了,因为身份悬殊,他是个朝中的贵族,而我只是一个兼家大人身边的没有名分的女人所生的女儿。妈妈不想看着我像她一样痛苦,所以我的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一直很后悔,因为只是自己单恋着他,后来一直想,至少当时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就好了,光是思念,什么都不会开始的。”
“原来如此啊,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博雅好奇地问聪子。
“啊?!”聪子的脸色仿佛红了起来。
“聪子小姐喜欢的男人啊?是什么样的?”
“他是宫里的重臣,皇族的后裔,曾经出席我父亲办的一次歌会。他还是一个吹笛子的能手。”
“哦,很会吹笛子啊!”博雅只顾着感慨了起来,完全没有多想。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堤岸上零星地长着几株彼岸花,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红艳。
聪子痴痴地欣赏着这落日下的景致,忍不住说道:“博雅大人,你看这太阳的脸色越变越红,倒像是在祈求什么的样子,仿佛在说着想在这天空下多玩一会儿。……博雅大人,我好想听你吹一次笛。”
“哦,是啊,这样的景致确实很适合配上笛子的乐声。”博雅点着头,从袖管中取出叶二来。
……
“天色真的晚了呢,聪子小姐,我来送你回去吧。”
一曲终了,薄暮时分的崛川边,河岸上的风也微微泛起了凉意。博雅和聪子,一前一后地沿着崛川走着,聪子看着博雅的背影,脸上一副欲说还休的神态。
聪子走着走着,突然蹲了下去。
“聪子小姐,你怎么了?”博雅转过身来问道。
“对不起,博雅大人,我扭到脚了。”
“什么?你不要紧吧?”
“我实在是没办法走了。”聪子孩子气地嘟着嘴。
“脚肿成这样是不行的了,来吧,我来背你吧。”博雅说着便蹲了下去。
伏在博雅的背上,聪子的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满足和喜悦。
“博雅大人,我第一次听到夜露的故事时,是这样想的,如果心里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说出来。因为不快点说的话,说不定会来不及的。”聪子说道。
“嗯,是啊。这个故事可能就是这个寓意吧。”
博雅赶着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色之下的草丛里,闪闪烁烁的正是秋夜里的露水。
“博雅大人,这个,我其实……”聪子吞吞吐吐。
“什么事?聪子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到嘴边,聪子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啊,那是夜露。闪闪发光,真的好漂亮。”聪子用手指着草丛上的露水,天真地笑着。
“果然是夜露!”博雅也笑了起来,“‘我所爱的人啊,这就是夜露啊!’,重要的事一定要这样地说出来,是不是?”
聪子笑了笑,将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博雅大人的背好温暖啊!”聪子忍不住说道。
“聪子小姐,看前面,你的家就要到了。”
“谢谢你,博雅大人。”聪子从博雅的背上下来,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不会忘记今天的事的。”
“我来送你进去吧。”
“不必了,就这样再见吧,博雅大人。”聪子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的脚没事吧?”博雅关心地问道。
“放心吧,我的脚没有扭到,——我是很会说谎的、恶名在外的兼家大人的女儿啊。”聪子笑着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她对着博雅挥了挥手,像一阵风似的转瞬即逝。
“聪子小姐!聪子小姐!!”博雅怔怔地站在原地,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那个可爱的聪子小姐原来竟不是活在这个世间的人,而自己却刚刚意识到。
聪子小姐的家门口,月光下的彼岸花,绽放着幽幽森森的血红色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