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遁归:逃回去。遁:逃亡,逃跑。
[3]此句意为:张献忠命令部将刘文秀率领军队东下,在重庆合川多功城安营扎寨,顺治二年三月到达重庆后,水路夹攻明朝部将马乾的军队。合州:隶属重庆府,即今重庆市合川县。
[4]于大海、李占春、张天相:明朝驻扎在四川的将领。李占春:明熹宗天启年间(公元1621-1627年),以选贡历云南通判。明朝灭亡后,隐居。
[5]一时卒起之将皆归之:一时间骤然起兵的将领都归顺曾英。卒:通“猝”,突然。起:起兵。
[6]福王:即南明弘光帝朱由菘(1607-1646年)。福王朱常洵长子。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袭福王位。次年,李自成克北京,乃南逃淮安,由凤阳总督马士英等拥至南京,先称监国,旋即称帝,建元弘光。
[7]以平寇伯加之:封他(曾英)为平寇伯。
本段叙述了明副总兵曾英率领部将于重庆府水陆夹击张献忠军,张大败。一时间曾英名声大振,众多将士归顺在其部下。
而杨展亦复叙府[1]。春夏之交,贼将冯双礼每战辄败,及孙可望来援,展乃败奔江津[2]。
【注释】
[1] 杨展:明朝川西地方政权将领。叙府:即叙州府。明府治宜宾(在今四川省宜宾市翠屏区)。辖境相当今四川省宜宾、自贡、隆昌、富顺、南溪、长宁、兴文、高县、珙县、筠连等市县地。
[2] 冯双礼:明末清初陕西绥德人。张献忠部将,为大西五军都督之一。张献忠死后,随孙可望等联明抗清。永历十一年(1657年),与白文选、马维兴脱离孙部,归附李定国。清兵入滇,李定国西撤,受命守昆明,兵败,被俘降清。孙可望:明清之际陕西米脂人,张献忠义子,号称“一堵墙”。大西政权建立,封为平东将军。献忠死后,与李定国等率大西军余部,联明抗清。江津:即江津县,隶属重庆府。今重庆市江津区。
本段叙述了顺治二年明朝将领杨展与献忠将领冯双礼交战,败北奔至江津。
又闻逆发贼数万,迎战朱化龙、蔡佥事于羊子岭,大败[1]。化龙乘贼行列未定[2],遽以三寨番骑数百冲之[3],贼见即惊溃,死者山谷皆满,其得免者十才二三。化龙以孤军不敢穷追,乃还守旧地。
【注释】
[1] 羊子岭:今荥经县青龙乡境内,是荥经和洪雅的交界地。蔡佥事:即威茂佥事蔡肱明。朱化龙:明朝威茂副将。
[2] 行列:队伍。这里指张献忠的军队。
[3] 三寨番骑:即朱化龙率领的少数民族骑兵。
本段叙述了张献忠军队在羊子岭迎战明朝将领朱化龙、蔡佥事,张献忠军损失惨重,明将退回原地。
蔚居山中,见黎神武等残忍妄诞[[1],凡有俘获及挟仇相害者[2],但云从贼,无不手刃之。又服饰不经,或戎服,以白绘缠首[[3];或纱帽补服,文武九品互用[[4];或取神庙金色幞头及龙袍着之[[5]。而其下参、游、都、守则尤不伦,有衣冠璀璨者,有短褐褴褛类乞丐者[[6]。每朔望则杂沓而至[7]。事已,则器仗之属,悉以父兄子侄及邻里辈持之,须臾已沾体涂足,同作农事矣[8]。
【注释】
[1] 蔚:作者沈荀蔚自称。残忍妄诞:指南明地方武装将领凶残放肆。
[2] 挟仇相害者:怀私仇而欲相害的人。挟:隐藏,怀藏。
[3] 服饰不经:即指军队的服装不正规。戎服:指着军服。白绘:白色的刺绣织物。
[4] 文武九品互用:即指南明军队中官员的官服不分文武官也不分等级混穿。九品:古代官吏的等级,始于魏晋,从一品到九品,共分九等。
[5] 此句意为:南明军队有些人穿戴神庙中诸神身上的衣袍头巾。幞头:古代一种头巾。
[6] 参:即参将,明代镇守边区的统兵官,无定员,位次于总兵、副总兵,分守各路。游:游击将军,明朝镇戍军中置,位在参将之下,率游兵往来防御。都:即都指挥使司,明代设立于地方的军事指挥机关,属五军都督府而听从兵部调令。守:即守备,明镇守边防的军官,位次于游击将军,无品级,无定员,因事增置,统兵戍守。
[7] 朔望:朔日和望日。旧历每月初一日和十五日。亦指每逢朔望朝谒之礼。
[8] 沾体涂足:身体手足沾湿泥土。形容耕作的样子。沾:沾湿。涂:指沾上泥土。
本段叙述了南明地方黎神武军队凶残放肆,服饰混乱,军纪松弛,多为农民裹胁为伍,不忘农事为本。
此间晴期甚鲜,盛夏不扇,雨夜则附火挟纩,秋见霰雪[1]。时蔚已八岁,觅书不得,得败甲一领,舅氏日取其中残编,缀而课之[2]。
【注释】
[1] 此句意为:这里山中很少有晴朗的天气,盛夏不用扇,雨夜则需要裹上棉被烤火,才入秋即看见落雪。附火挟纩:裹着棉被烤火,指天气异常寒冷。附火:向火取暖。纩:棉絮。霰雪:雪珠和雪花。
[2] 败甲:破旧的战甲。残编:残碎的书页。课:教授。利用破旧的战甲中残存的书页来识字,这是明代使用纸为材料制作铠甲的真实记录。
本段叙述了沈荀蔚所居山中天气寒冷,战乱之中书籍难得,沈荀蔚的舅父以旧战甲中残碎的书页给他启蒙。
九月,逆诡以秋选科试之法,诱杀进士、举人、贡监生员及家属合数万[1]。又开特科,死者复万七千余人[2]。时,文庙自火[3],逆曰:“孔圣人不喜我杀其弟子邪?”兆麟曰[4]:“四川文运已绝,故也。”
【注释】
[1] 诡以秋选科试之法:以秋天开科举选士的办法来欺骗。
[2] 特科:旧时常科之外选拔人才的考试。
[3] 文庙自火:文庙自己起火。文庙:指成都文庙。
[4] 兆麟:指汪兆麟,时任张献忠的宰相。
本段叙述了顺治二年九月张献忠以选拔之名屠杀儒生,四川大半文人被杀。成都文庙也毁于一旦。
是月,神武率众三千余人同黎州汉土兵将,与贼将艾能奇战于雅州,败还[1]。
【注释】
[1] 黎州:明末千户所。今四川汉源北部。汉土兵将: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兵将。艾能奇:大顺元年(1644年)张献忠建立大西政权后,封定北将军,与同为张献忠义子的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并称“四将军”。雅州:今四川雅安雨城区。
本段叙述了南明将领黎神武率黎州兵将进攻张献忠部将艾能奇军,失败退回(荥经、汉源一带)。
十一月,伪上南道绵州郝孟旋反正[1]。孟旋见贼所为,欲归明朝未得。而范文光 、程翔凤知之,自小关山遣人招以书[2]。孟旋遂袭杀守雅州贼卒[3],复称明朝正朔[4],而以城附文光,自命其众曰匡正营[5]。往攻邛州不克[6],遂入洪雅之花溪山[7],后为团练参将熊振生所杀[8]。
【注释】
[1] 伪上南道郝孟旋反正:即张献忠部下郝孟旋叛变归顺明朝。伪上南道:即伪上川南道,张献忠建立大西政权后仿明朝官制设立的部门。反正:指敌方的军队投到己方为反正,这里指郝孟旋归顺明朝。
[2] 范文光:内江人,天启举人,历官工部主事,户部员外郎。蜀人起兵抗击张献忠,范为监军,后南明任之为川南巡抚。其作《沈华阳传》,见本刊《语言历史论丛》(第五辑)。小关山:今重庆市江津境内。遣人招以书:派人送信去招降。
[3] 雅州:今四川雅安雨城区。
[4] 称明朝正朔:即使用明朝历法。正朔:这里指历法。
[5] “孟旋遂袭杀守雅州贼卒……自命其众曰匡正营”句:于是郝孟旋袭杀了镇守雅安的献忠士兵,恢复明朝历法,以雅安城归附范文光,并且称自己的军队为“匡正营”。
[6] 邛州:明代邛州辖大邑、浦江两县。即今天的四川邛崃市。
[7] 洪雅:即明代洪雅县,隶属嘉定州。约今眉山市洪雅县。
[8] 团练参将:明代镇守边区的地方民兵统兵官。团练:中国古代地方民兵制度,在乡间的民兵,亦称乡兵。
本段叙述了张献忠部下郝孟旋欲归降明朝,范文光招安郝孟旋,郝孟旋后来被明将熊振生所杀。
时逆决欲尽屠蜀民,乃伪下除城尽剿之令,云:“凡居山野者俱叛逆,将悉行剿灭;城内者俱良民,乃免于死。” [1]于是深山穷谷之人,咸扶老挈幼入城市,露处犹不能容[2]。贼乃闭城,禁出者。而悉众入山野搜捕、掩杀婴孩,无得免者。每贼日须首级或二三,或四五,多少以地方繁简论[3]。如式乃已,不则亦杀之[[4] 。后利其轻,代以手鼻,其数亦如之[5]。死者数千万,骨肉之山累累相望[6]。又令贼卒凡子女玉帛,及一应贵重之物,不得辄留,犯者死[7]。人畜以刀剑,而诸物可焚者则以火,惟金银必以水土沉埋之。既而,城中屠杀焚毁,一如前法。且堕其雉堞焉[8]。
【注释】
[1] 此句意为:当时献忠欲杀尽四川人民,于是便下了除去城内居民皆杀的命令,称:“居住在山中的都是叛逆的暴民,将全部剿灭,居住在城内的都是良民,免死。”
[2] 咸扶老挈幼入城市:这里指居住在山野的难民都携带老人孩子逃往城内。露处犹不能容:(涌入城市的难民)住在露天仍然容不下。
[3] 多少以地方繁简论:(杀人数目的)多少以当地区域大小、人口多少来决定。
[4] 如式乃已,不则亦杀之:按规定上缴(杀人数目)才作罢,否则(张献忠的士兵自己)也要被杀。
[5] 这几句意为:后来为了轻便,(杀了人以后)用割下人的手和鼻子代替了首级报数,上交的数目也和以前一样。
[6] 累累相望:尸骨堆积成一座座山,互相都能望见。累累:形容堆积得多。
[7] 此句意为:献忠又命令自己的士兵凡是女子、财富和贵重物品,不得私自占为己有,触犯的人处以死刑。玉帛:泛指财富。
[8] 且堕其雉堞焉:并且拆毁城墙。雉堞:城墙。
本段叙述张献忠欲杀尽四川人民,乃下令屠杀避难于山野的人民,逼人入城,在军中制定屠杀规则,最后对城内人一并实施屠杀。
三年丙戌正月[1],贼各屯戍俱撤回,并撤其伪文武官。伪官知不免,于是相继反正[2]。洪雅伪守备潘璘[3],乘义旅临城[4],亦欲降,谋于伪令严赓。赓不可,欲执之,璘走得免[5]。遂启城,潜纳外兵,斩赓首,赴雅州献馘[6]。
【注释】
[1] 丙戌:顺治三年,即1647年。
[2] 屯戍:驻扎和守卫。顺治三年,张献忠见大势已去,收缩军队,撤销地方官。伪官知不免:大西政权官员知道自己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3] 潘璘:驻防洪雅的张献忠大西守备。
[4] 义旅:即义师。这里指范文光等为首的与张献忠作战的明朝武装。
[5] 严赓:张献忠大西政权任命的洪雅知县。欲执之:想要逮捕潘璘。
[6] 启城:打开城门。潜纳:暗中放入。献馘(guó):此指献上严赓的首级。
本段叙述了顺治三年张献忠开始撤销自己所任的文武官员,大西政权洪雅守备潘璘杀了知县严赓后倒戈。
蔚于范公所见之。先是上年十一月,黎神武率众从范公入雅州,闻公访求故宦,神武言之,公由是知蔚及故峨眉刘令在九溪,即拨夫马迎至楠木坪暂居。与公眷属密迩[1]。蔚即同舅氏赴雅州请见,始知为先君子故人[2]。公以洪雅需令,遂檄舅氏仍以经历职衔署县事[3]。留蔚十余日,慰勉备至,而属望甚深,且以子相视,名曰世荫,示应恤荫也[4]。仍檄标下参将熊振生,送至乾坝阳,且就近供亿[5]。而舅氏赴任。
【注释】
[1] “公由是知蔚及故峨眉刘令在九溪……与公眷属密迩”句:范文光因此知道沈荀蔚和前峨眉刘县令在九溪,便派人马将沈、刘接到楠木坪暂居。沈荀蔚与范文光的家眷亲近。峨眉:明峨眉县,隶属嘉定州。即今峨眉山市。九溪:今峨眉山市九里镇境内。楠木坪:今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境内。密迩:贴近。
[2] 始知为先君子故人:才知道范文光是沈荀蔚的父亲沈云祚的旧友。
[3] 遂檄舅氏仍以经历职衔署县事:于是便发檄文让舅氏仍旧以经历的官职代为管理县衙的事务。檄:用檄文征召、晓喻。经历:官名。署:署理,兼摄。指代理,暂任或充官职。
[4] 此句意为:范文光挽留沈荀蔚十多天,安慰勉励,照顾周到,寄予厚望,并且视沈荀蔚为自己的儿子,取名为世荫,表示应得到(明王朝的)抚恤和庇荫。荫:庇荫。
[5] 供亿:按需要而供给。
本段叙述了沈荀蔚与其舅父在雅州拜见了南明大臣范文光,范因知沈荀蔚为故友华阳县令沈云祚之子,安慰勉励,并为他们提供了资助。范为其舅父在洪雅安排了官职。
是时民已屠尽,逆恶贯亦盈[1],怨鬼俱出而揶揄之矣[2]。一日,逆闻后廊下有奏乐声,甚嘹亮,逆拔刀将杀之,见无头女子数十人,共案乐器,逆惊仆,久之方苏[3]。又一日,逆独坐饮食,空中忽下千百手夺之。又城中每日入,即闻言语及嚎哭声,就视之[4],则无所见也。而贼卒每日夜巡,即有瓦砾丛击之,至不敢出。逆恶其不祥,移出,于中园屯之,名为御营。中有浮图[5],逆命炮堕之,贼中砖石死者数千人。
【注释】
[1] 逆恶贯亦盈:罪恶之多,犹如穿钱一般已经穿满一根绳子。形容张献忠罪恶之多,已到末日。
[2] 揶揄:嘲笑,戏弄。
[3] “一日,逆闻后廊下有奏乐声……久之方苏”句:一天,张献忠听见后廊下有演奏乐器的声音,声音十分嘹亮,献忠便拔刀想要杀了弹奏之人,结果看见了几十个没有头的女子在一起弹奏乐器,献忠吃惊得跌倒,很久以后才苏醒过来。
[4] 就视之:走进察视。就:就近,凑近。
[5] 浮图:佛塔。
本段叙述张献忠由于作恶多端,产生了幻视、幻听,日夜有怨鬼报复,不得不移至军帐中居住。
二月,逆夜纵骑登高远望,见时有火光及闻人畜声,逆怒其众屠之不力,诛其主者,遂遣贼守其奔逸之路[1],搜牢一空,无或免者[2]。逆尝向天诅云:“民甚多且狡,若吾力所不及,愿天大降灾殃,灭其种类。”[3]又每于随身夹袋中,取书册方二三寸许,屏人检阅。然逆初不识文字,不知何故。贼自出屯以后,日惟焚毁城内外民居,及各府署寺观[4],火连月不绝。惟蜀府数殿累日不能焚,后以诸发火具充实之,乃就烬[5]。其宫墙甚坚,欲坏之,工力与砌筑等,不能待而止。又获人牛各数千,负耒耜驱之[6],散行田野间,遇禾稼则耕杀之。
【注释】
[1] 遂遣贼守其奔逸之路:于是张献忠派遣士兵看守蜀民逃跑的道路。奔逸:逃跑。
[2] 搜牢一空,无或免者:搜刮掳掠一空,无人免于死。搜牢:掳掠。
[3] 此句意为:张献忠曾经向天祈祷:“蜀民数量庞大而且生性狡诈,如果我的能力不及没有尽剿,期望上天降灾难,将其种类灭绝。”
[4] 日惟焚毁城内外民居,及各府署寺观:每天只是烧毁(成都)城内外民房,以及各官府衙门、寺庙和道观。府署:官府。
[5] 此句意为:唯独蜀王府的数个宫殿无法焚烧,后来便在宫殿里面填充了各种引火材料,宫殿便烧成灰烬。
[6] 耒耜:古代耕地翻土的农具。
本段叙述了顺治三年二月张献忠见蜀民尚未屠尽,便命令其众再次烧杀抢掠,屠杀民众、牲畜,焚烧民居、府衙、寺庙、宫殿,耕杀庄稼,毁坏惟恐不尽。
其所聚金银,以千余人运之江干,三月始毕。至是,测江水浅处,多支流以杀其势[1],一如筑决河法。水涸,于江底作大穴,投以金银,而杀运夫于上。后覆以土,仍决江流,覆故道。后续有所得,俱刳木成鞘[2],运至新津江口[3],载以千余艘,将为顺流,计至巫峡投之。
【注释】
[1] 测江水浅处,多支流以杀其势:测得岷江水浅的地方,多开挖支流以减小水势。
[2] 刳木成鞘:把木料凿成空心的木筒。刳:剖凿。鞘:饷鞘,古时贮银以便转运的空心木筒。
[3] 新津江口:今四川省彭山县江口镇,为锦江与岷江相汇处。
本段叙述张献忠在岷江河床挖穴,将掳掠的金银沉埋之。后掳掠的金银则装在木筒内,准备投于巫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