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山洞,身上已是一身利落的男装,银色的甲胃在飞扬的大雪映衬下映出惨淡的白光,她抬头,白茫茫的一片冷气铺面而来,那银色的面具在低温中迅速的变冷,而她的脸颊也是一片的冰凉。
荒原上是黑压压的一片,细细看去才知道是整装待发的军队,遮盖住了那杂草之间的白雪与泥泞,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训练有素、纪律分明与那日阿珏所率的那群士兵差异太大,让她的心竟是不知不觉的一冷,心下里也不由得暗暗叹息,月天他实在是小看了轩辕寂,阿珏不过是被派来试探他的,他所带领的那号称三万人的‘大军’龙鱼混杂,良莠不齐,天启真正的实力其实在这里。
只不过,月天手下的龙骧铁骑的厉害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那夜里熊熊的大火几乎烧尽了天地,而真正被活活烧死的又有几人?那些逃出去的不都尽数被践踏在那铁蹄之下了?
“明惜。”
蓦的压在颈间的温热气息,却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再回过神来才发觉是落在颈间的雪花在迅速的融化,汲取着她原本就微薄的热量。
而东皇珏已不知不觉的站在她的身边,熟悉的坚毅面容正压在她的肩头,低低的耳语,“千万、不要、招惹他。”
东皇珏的话音是少有的严肃,尤其是在她听了几乎一整夜的温默回忆之后,肿怔间,她不由觉得心头一热,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迅速的点了点头。
“明惜,”东皇珏却担心她心不在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又叮嘱道,“离他远远的,如果我不在……最好都不要让他发觉到你的存在——”
“是绯墨。”明惜却含笑着纠正他,“你的担忧我全都知道,我不会惹他,更不会做什么引起他注意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不说话,更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好,绯墨。”东皇珏这才点点头,手指轻抚着她利落的束在脑后的长发,“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与其这样,你不如先跟在我身边,月天没有那么好对付,这必然是一场拉锯战,过几日,我寻机会亲自送你回去。”
“恩。”明惜点点头,再抬头却迎上了一束若有所思的目光,如翻滚的云雾,深沉压抑,只是那双眼睛却有着这天地之间最分明的黑与白。
的确是个俊美的如神一般的人,如果再少几分阴霾……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想下去,粗劲的长鞭就一举挥了下来,尽头之大,竟连空中苍茫的白色都随之逆转。
她却依旧怔在原地,吓呆了一般,等着那长鞭如银龙摆尾甩上她的脸,只是,东皇珏却抱着她滚落在雪地上,硬生生的躲开了那道鞭笞,虽然那鞭尾还是触及了她脸上的面具,坚硬撞上柔软,火辣辣的痛。
“本殿的脸上有什么不妥么,就连月心公主都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话比起刚刚那道劲鞭实在是显得有些云淡风轻了,轩辕寂含笑着望着蜷缩在雪地之中的少女,夜眸中却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少主息怒。”东皇珏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俯身抱拳,“绯墨她并不是月示公主,她是属下的一个故人……还望殿下批准她这几日暂且留在军中。”
“哼,归队。”轩辕寂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驱马回转,等不到女子的回答,只道是她怯懦,吓得连句话也说不出了,自己心下也觉得无趣,却还是甩了下鞭子,扬起明惜脚下的积雪,冷冷道,“本殿的脸上就算叮着一只苍蝇,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脚下的雪花夹杂着泥泞飞起,打溅在身上,明惜却依旧压低了脸,不言不语,直到东皇珏温热的手臂将她环起,她才抬起头来,看着那男子驱马离开的背影,模模糊糊的氤氲在大雪飞扬的夜色之中。
他有着极好的身段,修长的脊背桀骜的挺起,即使是个背影,也是那么的骄傲。沉重的黑色大氅一直压过他的膝盖,却不觉累赘,在风雪之中扬起,反而增加了一种难言的风采。即使是在说着那样冷的话语时候,即使是扬起鞭子狠狠抽打的时候,他居然还是笑着的,笑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被抽到了么?刚刚怎么不躲?”东皇珏责怪的看着她,宽大的手掌却替她轻轻拍掉衣服上的泥污,动作温柔,可明惜却闪身躲开,低低的道,“阿珏,你以后不要顾忌我——”
东皇珏一怔,却是苦笑的应道,“我知道了。”
“阿珏,你不知道。”叹了口气,明惜微微的皱了下眉,“如果我刚刚躲了,他就寻着了滋事,以后更是会处处针对我,可你却护着我躲了……他这次虽然作罢了,下次却不一定能轻易就放过我。”
“少主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未必调查不出你并非是月心公主……而看这个样子,他应该也不知道你是明惜,可……他又怎么会——”
“阿珏,你还不明白么,他这是在警告我,要离你远一点。”明惜苦笑了一声,提醒道,“墨莲……”
东皇珏的脸色却蓦的一白,想起那个尚不及第的少女,眸中笼罩了一层淡漠,“我当她才是妹妹的。”
“可是你已经娶了她,而她……是轩辕公主,按名分还是他的妹妹。哥哥护着妹妹,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找机会告诉他,你是我走散了的妹妹。”
“这也不用了,好像欲盖弥彰。”明惜摇了摇头,“想来他也不会听得。阿珏你只要别把我放在心上就行了,我自有办法。”
可东皇珏却怔怔的望着她,几乎忘了回答——不把她放在心上,这才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厚厚的帐幕,隔绝了里外两重天,外面是纷扬的大雪,冷如冬日,里面却是熊熊燃烧着的炉火,温暖如春。
轩辕寂侧躺在一块白方方的毛裘上,半眯着眼,慵懒的看着士兵领进来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扣着的那面具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只是那双血红的眼睛倒是很对他的口味,因为他早已发现了那其中掩藏着的,犀利的光辉。
“你叫绯墨?”低低的开口,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轩辕寂少有的心平气和。
“是。”明惜点点头,压低了脸,她不想抬头看他,不是怕他注意到自己,而只是怕他眼中的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会不加迟疑的刺进自己的心。
不知道怎么的,好像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自己的心防就会变得特别脆弱。
轩辕寂,从对他第一眼的惊鸿一瞥,却未在他眼中看到自己丝毫的影子,就觉得莫名的失落,好像为他没有认出自己而失望,可是,他又怎么可能认出自己?就算取下了面具,只要不说出自己姓九黎,他恐怕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他的仇人吧?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他怀有歉疚……总想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
“少主,绯墨愿为您马前卒……”
可明惜刚开口,就被轩辕寂打断——
“脱衣服。”轩辕寂擎着酒杯,斜睨了她一眼,“这是本殿的规矩。”
明惜轻咬了下唇角,手指却已拈住了束身的银甲,按扣一颗一颗的打开,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多时,宽大男装外的束身银甲已被她踩在脚下。
然后,开始解开里面的衣衫……
轩辕寂觉得一阵烦躁,蓦的撑起身体,将酒盏一扬,尚未饮下的液体尽数泼在她的身上,“你就这么听话?”
湿了的发从额前耷拉下来,炙热的液体流过脸颊,滴滴答答的流入胸口,浓烈的酒气让她止不住的晕眩,却是强拉扯着唇角,笑道,“入少主军帐需身不带铁,理应搜身,少主没有让他人凌辱已是恩赐,这是其一;为君效力,必先表明心迹,不过是身皮囊而已,少主都不嫌,绯墨又有何拘谨?这是其二。”
轩辕寂的眸色一凛,手指却已捏住了她的下巴,端详着她那扣着面具的脸,扉迷的开口,“本殿不缺马前卒,倒是缺一个暖床奴……”
炙热的酒气铺面而来,撩拨的吹起她眼中的涟漪,轩辕寂的手指修长,又雪白透明,触碰到她的肌肤,却如冰雪般的凉,明惜的心中一惊,却也没有躲闪,知他不过是戏虐,更何况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又岂有躲开的道理?
轩辕寂咬了下牙,看她不躲不闪,竟像是早已算尽了自己的心迹与手段,这种有心计的女人,若跟在东皇珏身边……墨莲又如何斗得过?他心中不觉有一团怒气涌起,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明惜的脸上,把她掀在地上。
“滚出去。”轩辕寂握紧了手指,眼中是说不出的冷,无尽的蔓延。
“少主的手痛吧?”
明惜却从地上坐起来,淡淡的开口。
“你说什么!”轩辕寂早已是怒火中烧,听了她这般不软不硬的话,更想将她那几根傲骨都揉碎了,捏在手中把玩——
“虽说是故意送到虎口之中,只为引蛇出洞,看一看那龙骧铁骑的实力,可这代价也是太大了吧?号称‘三万’,却也有八千,哪怕是叛乱之兵,不愿尽用,却也没有送过去,还未交战就让人白白烧死的道理?少主的手……一定很痛吧——”
“你是意思是说,我应该狠狠的惩罚东皇珏的离职之罪吗?”轩辕寂眸中完全看不出喜怒,只是藏在大氅中的手却已是握的骨节泛白。
疼。他当然疼,打在了少女那面具之上,不仅她疼,他的掌心更是火辣辣的疼。
“非要惩罚的话,东皇珏的确逃不脱失职之责。”明惜忽然俯身叩首,道,“赏罚不当,难以正军纪!扬军威!阿珏,还请少主公正不讹,给予失职之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