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当真不与之心上街啊?”
罗缜埋头刺绣,不去看他眼巴巴的大眸,省得自己心软,“我不是说了,我在生气,今天不陪你。”
“不生气啦,娘子不生气~~”
这个呆子,她生不生气何时由他说了算?“总之我是在生气,你还不上街买些玩意来哄我?”
之心沮丧瞬一转而空:“好!娘子要什么?”
“只要能让我高兴的,什么都好。”
“之心知道,之心走喽?”
“快去快去。”
又哄又吓支走他,一是为了让他上街散心,她养伤期内,他除了照顾她,便是在书房帮着公公整理帐册,以他的孩子心性,怕是要憋坏了;二是她要背着他做些事情,那些事情不太光明正大……嗯,做娘子的,岂会污染自己的相公?
罗缜看向纨素,纨素颔首。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向院后门行去,在最偏僻的后门小院内,她见着了自己今日要会的客人。
“王小姐。”
“良少夫人。”
对方在打量自己,罗缜便亦量对方,想来传闻当真不可尽信。当初人传相公智痴,但没有人传他俊美;街人都云王家小姐矮且胖,却只是较当今的“楚王好细腰”标准略显丰腴,一张脸更是标致姣好。
“良少夫人,你当真可以出资资助家父度过危机?”才一落坐,来者便不多迂回,直入主题。
好,名不虚传。“王小姐,君子一诺重千金,女子的一诺又何尝要弱于男子呢?”
“为何?”
“不为何,我并不是无偿相助,除了本钱,将来我还要拿红利的不是么?”
“可你为什么要帮助家父?以我们王家的财力,远吸引不了良少夫人……”
“吸引我的不是王家的财力,是王小姐。”
“呃?”
“若王小姐是个普通的闺中小姐,罗缜便不会找上王家。”
“何意?”
“王小姐一直替王员外打理生意,居中筹划,不对么?”
“那又如何?”
“近来,因为王员外轻信于人,亏了大半的财产,王小姐为了助王家度过难关,应了冯家的求亲。不然我敢说,王小姐定然是看不上冯家那个纨绔子弟的罢?何况这个人尚不知王小姐的珍贵,一味在外抹黑小姐名声呢?”
“……那是秋雁的命。”
“王小姐认命?”
“不然还能如何?”
“认命或无不对,但不应逆来顺受,听之任之罢?”
“哼,冯家那个混蛋,本小姐定会找到法子收拾他!”
罗缜卟哧失笑,王家小姐方知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吐了心里话出来,随即略有赧颜,“良少夫人,您到底意欲何为?”
“实话告诉王小姐,您那位未婚夫也招惹了我,惹得我很不愉快。”
“……秋雁听说了。”王家小姐早听说,那个总在外人前说自己又矮又胖又丑的无能未婚夫,前些日子在粥楼当面调笑良家少夫人。那个窝囊废,也只能做这些下作事,整个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冯家早晚败在他的手上!
“王小姐,婚约已定,加之王员外与冯大财主的交情,要退是难了。但嫁过去以后,才是人生的刚刚开始。冯公子其人,你软他必硬。”反之,你硬,他必软,那人,本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秋雁明白了。良少夫人乐意资助家父,又指名见我,是为了借我的手惩治那个不中用的软货。”
“王小姐答不答应呢?”
“当然是答应,凡是能救王家的事,秋雁都会答应。”若有了良家资助,王家必能起死复生。家父无子,对唯一爱女当真当成掌上明珠来疼,她岂会让父亲的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良家别的没有,治人的奇药有一大堆,王家小姐若是需要,随时可到百草园去取。”
“就这样说定了。”一举两得,助父脱难同时,又能揪住冯家软货好好出一通气,何乐而不为?
此事过不许久,冯家迎娶了王家小姐。喜堂上,新郎尚给足了新娘难堪,什么不娶胖猪、家里又没有猪栏云云,听得岳父王老爷险些背过气去,家父冯大财主则持了家法才把那不肖子弟震住。可五日后,冯家取了悍妇之说传遍万苑城,传说——
冯公子洞房内被妻子绑在椅上,度过漫漫长夜。翌晨敬公婆茶时,冯公子当众给了新妇一个耳光,但威风不过一时,次日又让新妇缚在床上,饱饱领教了一通木条的笞打。冯老夫人本赶去责骂儿媳泼悍不贤,却被冯家老爷拉走,据言既然二十几年都没教好儿子,不妨换儿媳好好调教。兹此,新妇的调教更加不必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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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范,之心再给娘子买只钗好不好?”
“恩人,请叫我……”算了。“恩人娘子有那么多钗环,您买得木钗又不配恩人娘子的衣饰……”
“配啦配啦,娘子在之心买的木钗上打了一个好好看的缎结,娘子戴上,好漂亮好漂亮。”
这恩人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当初救了自己, 换了自己迫于父命迫于姐姐的淫威来报恩;当初的一桩婚约,竟找了个恁样疼他爱他的娘子……这人的运道,真的很奇怪不是么?可惜自己修为浅,算不出人之天命未来……
“范范,这个好不好,娘子喜不喜欢?”之心举起一根簪子回首问,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脸。“……你是谁啊?”
“你是良家的长公子,良之心?”
之心惊奇地睁大美眸:“你认得之心喔?”
“你……”江北鸿俊目一闪,“你当真是良之心?”
“嗯嗯嗯,之心是之心。”之心嘻唇笑道,“可是,之心不认得你,你是谁呀?”
“我……”
“恩人!”范程插身挡在之心身前,恁着几分动物的直觉,他可以感应到来人身上不善的气息,也许尚未到了危险级别,但并不排除危险之可能。“您忘了?恩人娘子等着您的礼物回去,咱们不要在外面耽搁太久了,恩人娘子若生了气,范程可帮了不您喔。”
“啊,之心要给娘子买东西,让娘子不要生气……可是,范范,娘子为什么会生之心的气啊?”
“我哪里知道。”照范程看来,恩人娘子纯粹是逗恩人趣来着,当真的也只有恩人这样……纯真的人。
江北鸿盯着这张稚如孩童的笑颜,想着那张清涓秀雅的娇靥,通体生寒:他将她推进了怎样的境地?“良兄,相请不如偶遇,在下乐意作东,小酌一杯如何?”
之心懵然眨眸:“你要请之心吃饭?”
“是。”
“为什么?”
“在下想交良兄这个朋友。”
“朋友喔,好好,之心愿意交朋友,之心……”
范程沉颜:“恩人,您忘了么,恩人娘子……”
“啊,对喔,娘子在等之心。”之心摸了摸头,对着那位要与自己交朋友的陌生人咧出一个憨笑,“对不起喔,之心要回家陪娘子,不能陪你吃饭啦……范范,快帮之心看看,这根簪娘子会不会喜欢啦?”
“她喜欢的,应该是这个。”江北鸿捏起一条菊花型为坠的颈琏。只有菊花,才衬得上她淡然脱俗的气韵。
“真的啊?”之心欣喜接来,当即爱不释手,“好,就要这个,就买这个!你好好喔,你帮了之心,之心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明天,我在此恭候良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