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舞狠狠地咬着嘴角,隐去呜咽之声。那天之后,午夜梦回,她常常会梦到医院的那一幕,他和苏伊携手幸福的离去,留下她一个人独自的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每每她都要惊出一声冷汗。
她怕,她怀疑,她不安。
在医院的那些天,她一直等着他的解释,可是等到却是他满目的怜惜,她不知道他到底心疼的是什么?是她?还是孩子?
如果没有爱,又何必相互牵绊呢?
她木然的软下身子,眨了眨眼睛,一行滚烫的热泪顺着两颊流了下来,悲凉的弯弯唇角,泪水滑进嘴里,一片苦涩。
“家里的沙发,右边缝隙,我给你留了东西。”初舞轻轻说完,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席浩泽狠狠地捏着电话,使着力从床上走下来,左腿上裹着的纱布已经被慢慢的渗出血液染红。额角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却仿佛一丝疼痛都不觉,双目放空地看着天花板,倏地,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护士推门进来看到他躺在地上吓了魂都要丢了,手中的器皿哐啷一声摔倒地上,快速的去按呼叫器。
军区总医院的医生一个个慌乱的跑过来,看到席浩泽这个模样,上前查看,“怎么回事,谁允许他下床的!胡闹!”
护士唯唯诺诺的,委屈的要哭了。
“准备手术。”
席家,灯火辉煌。
席老爷子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小舞的身世,我都知道了。”
陈路霞一怔,抬眼直直地望着老爷子。
“孩子是孩子,路霞看开些。”
“爸——”陈路霞一声痛叫,席正鸿快速的拉住她的手。
“这孩子的品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悠远的看着儿媳妇,声音有些伤感,略略责备,“当初你们明知道浩泽那孩子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小舞,你们不管不顾。异地而想,你们要是小舞的父母会让她嫁给浩泽吗?”
席老爷子重重的一声叹息,“如今错的是谁,是你们的儿子。小舞有什么错?她妈妈从小抛弃她,她过得什么日子。路霞——”老爷子说的动气,微微咳了几声,“小舞这次丢了孩子,你去看过她吗?丈夫欺骗了她,孩子又没了,婆婆嫌弃她,你们想过她的心情没有?”
陈路霞脸色一片苍白,死咬着唇,脸色越来越难看。
“浩泽要不是我亲孙子,我非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抽。人家的闺女就不是宝,就该被你们欺负。”
老爷子一席话陈路霞哑口无言。
最后一锤定音,“无论小舞这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同意。”
静谧的夜晚,席家电话声急促的想起来,打破了一室的沉闷。
陈路霞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拿起电话,一瞬间脸色煞白煞白的。
席正鸿看着她脸色不对,关切的问道,“谁的电话?怎么了?”
她失神般的看着席正鸿,“浩泽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话音刚落老爷子蓦地心口一痛,脸色发紫,右手抵着胸口,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陈路霞一看,慌乱的去拿救心丸。好在老爷子吃了药,也没什么大碍。
一家人赶去医院的时候,席浩泽的手术已经做完了,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陈路霞那个心疼,别开脸,轻轻的抹着泪。
野外集训,山体滑坡,一切发生的太快。席浩泽当时为了拉一个新兵,连带着自己都被扯下去。幸好有棵树拦着,只是摔断了腿,否则谁敢想想。
老爷子一颗悬浮的心终于放下来,这把老骨头都要被这些孩子折腾散了。
席正鸿送老爷子回去,陈路霞一个人留在病房里陪着席浩泽。麻药散去,席浩泽昏睡了半晌被腿上的伤疼醒的。
他恍惚的睁开眼,就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病房的光线很暗,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只看到一个浅浅的轮廓,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初舞——”
努力的使劲抬起上身,大约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一时间没有什么力气,手腕一松,上身落在床上。
床微微一颤,陈路霞倏地一惊,惊喜地看着儿子,扭开灯房间一瞬明亮起来,“浩泽,你醒了?”她有些急切,“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席浩泽定定地看着陈路霞,紧紧地抿着干涩的唇角,良久咽了咽喉咙,“妈,我没事。”
“我给你倒杯水。”陈路霞起身,席浩泽快速地拉住她的手。
“妈,你现在去我家里,沙发右边缝隙,你帮我把东西拿过来。”
陈路霞觉得手腕一痛,看着席浩泽的郑重的表情心里蓦地一紧,那双墨黑的双眼似乎闪着一丝光源,“好,好,我现在就去。”席浩泽慢慢的松开手,仰躺下。
他的身体真的很累很累,可他却要坚持等到陈路霞回来,初舞留给他的东西是什么?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直直地看着夜空耀眼的明星,脑子里想着往日的一幕幕。这时候她睡了没有,不知道有没有踢被子,晚上温度微凉,她的身体还未好全。
感情有时候就是这般奇妙,分开才会想起对方的好。
陈路霞回来的时候,脸色死一般的沉寂,轻轻推开门,席浩泽快速的投来视线,却看到陈路霞两手空空。
“没找到?”他沉声问道。
陈路霞没有说话,她抬眼看向他,犹豫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递了过去。
席浩泽眉间一喜,接过来纸片,只是一瞬,那少许的喜悦一点一点的被强大的伤痛吞噬了,孕检的时间,让他如遭雷击。看着那刺目的字眼,他现在终于明白初舞为什么一遍遍和他提出离婚了。久久的沉默,他蓦地出声笑起来,扯着脸色的伤痕,一抽一抽的刺痛。
“浩泽——”陈路霞紧张拉着他的手。
“我真是个混蛋。”他紧紧地绷住下颚,双眼布满了血丝,无力地扬了扬手中的孕检单,“她去医院检查知道自己怀孕,当时还给我打了电话……”可他呢,那天,他正陪着苏伊在医院,给初舞的只是一个背影。
席浩泽忽然觉得心很疼,就好像被人生生的挖了一般。他不知道初舞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到底承受的是什么痛?即使他和苏伊之间后来没有什么,他还是让她伤心难受了。
陈路霞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她吸了一口气,转脸看向窗外。黎明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初舞一夜都没有睡好,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下床的时候,眼前忽的一黑,她踉跄的坐回床上。
陈路霞天一亮,就开车从医院赶到韩家。初舞听到敲门声,放下早饭,矶着拖鞋就去开门。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陈路霞回到她家来。即使她和席浩泽结婚的时候,席家人也没有来过这里。
她张了张嘴,“妈妈”这个词含在嘴角还没有出声,就收回了,沉默着,咧了一抹涩笑。
陈路霞自然也注意到了,”初舞。”她缓缓的道来,“浩泽受伤住院了。”
初舞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瞳孔蓦地睁大,一丝难以置信。她不是怀疑陈路霞的话,只是心里乱的狠,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放下,却是那么难。
到了医院。
“初舞,那张孕检单,他看到了。”陈路霞叹口气告诉她,初舞默不作声。
真快。她敛了敛神色,轻轻地推开那扇门。
阳光如瀑布般倾洒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初舞看着床上的那个人静静的沉睡着,胸口均匀的一起一伏,她一步一步的走进。
只是几日,没想到竟是这般境况。她的目光扫到他脸上的几道细微的划痕,还有左腿已经打上笨重的石膏,眼睛微微一湿。
沉寂了许久,她深深看了一眼,欲转身离去。手腕蓦地被握住,“初舞,你来了。”
她浑身一怔,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