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宫变
灵堂肃穆,四下里自然有家仆守着。
岳夫人见他们进来,抹着眼泪上前问过几句话:“怎么突然回来了,路上可安好?”
若殷低低地答了。
“先给老太太磕头吧。”岳夫人让过身,被岳云搀扶到一边。
若殷与段恪恭恭敬敬地磕完头,段恪起身问道:“岳将军何在?”
“爹爹他先时一直守在灵前,三天不曾合眼,你们回来前,看他实在撑不住,请他回房休息片刻。”岳云低声道,“爹爹的飞鸽传书果然让你们收到了。”
若殷按份列烧完手中的纸钱,灵堂里烟雾迷绕,眼睛却是干干涩涩的,想着老夫人平日里对她的好,临走前一顿家宴吃得还尚欢,转眼已经是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却未曾见到,一时怔怔地,跪坐在那里,不想站起来。
段恪已经接口问道:“可是出了大事情。”
“的确是大事情,宫中逆贼刘正彦与苗傅两个胆大包天,居然命本部兵卒趁大元帅王渊不备,将其一门九十多口人尽数杀害,又杀进午门,除掉御林军,挟持了圣上,以令天下,幸得有忠义之士冒死潜逃出来,送信到了此处,可真正巧了,不过前后三日,假写的诏书也送了过来,圣旨上写道圣上将传位于太子,召爹爹回宫恢复大将军头衔,扶助新君登基,保住江山社稷,立时便要爹爹进宫,恐怕是虽然此时大权在握,却忌讳四方将领得讯后,包围杀上,众寡不敌,才出了此计,幸亏是爹爹先收到了实情书信,否则……”
“那老夫人的丧事?”段恪再问。
“你们去后不过两日,阿奶突发重疾,镇上的大夫也请过来看了,只说是年老力衰,日子已经到了,再用汤药也不济事,一切来得突然,又收到那般惊心的消息,爹爹索性飞鸽传书,召了你们回来,如今眼前的事情可比探听金人的消息益发紧要。”岳云跟着上完香,“你们一路劳顿,玉珠约莫将饭菜都准备下,我们过去用一些,待爹爹醒转再行安排它事。”
三人转回岳云的屋子里,果然火盆烧得热热的,玉珠将一切都安置好:“正是丧期,老爷叮嘱全府上下只许茹素,所以做的都是些素菜。”
清酒烫好送上桌子,若殷总算缓过神色,接下段恪替她盛的热汤,草草喝了两口,心口一暖:“我们一路不过是在马上嚼些干粮,唯一一次进得客栈,也是在边界之处,粗粮渣口,聊以果腹,这会儿看到这一桌子的菜,香得整个人都快扑上去。”
玉珠陪坐一边,若殷遣她去休息,玉珠不肯:“姐姐,我听你说说话,比去床上一个人躺着要强些。”
若殷让丫鬟拿来软蒲团替她塞好垫好,才放心地去吃盆中的菜:“我自己会夹,在小岳这里,我断不会客气的。”一只手挡下玉珠想替她布菜的筷子,“等一下,别被我的吃相吓到便是。”
绕是如此,段恪还是替她装满面前的盘子,又嘱咐她吃得慢些,没有人和她抢来着,自己则与岳云碰一碰酒杯,先喝了三盅。
“我觉得你们此次一行,真是白白辛苦,来回奔波,人倒是清减了许多,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半点。“岳云放下酒杯,目光转到若殷这边,若殷果然是毫不忌惮地往嘴里塞着饭菜,已经填了两次饭,虽说饭碗不大,不过连吃三碗也是有些急了,不禁微微笑道:”可见是饿得狠了,要是菜不够,让厨子再加两道。”目光里,隐隐透出的,是一丝怜惜。
话未落,已经有丫鬟将两道热菜又送了上来。
玉珠道:“早在你想到前,我已经安排妥当,段公子也请多用一些。”
段恪一气吃下大半碗饭才道:“小岳的话,我倒不甚认同,虽说我们两人的脚程尚未踏上金国之地,但也未必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在回程的最后一天,我们瞧见了些热闹。”
“怎么说?”岳云的好奇性子被他的话挑起来。
“我们见到了一行人。”若殷接着话说下去,将在客栈中遇到护送前朝状元郎的金人士兵的前后说了,“不过,那时候,我们并不想生事,又怕万一有人认出我们,所以偷偷开溜,连那个状元郎不过也是远远瞧了两眼,随行还带着夫人随从,衣着也甚是考究,可见,金人待他并不算差,多少是有点和解的善意。”
“也或者是做的极好的表面文章。”岳云嘴快,想到什么脱口而出。
段恪点点头:“当时我也这么想,哪里有当街打人一嘴巴,然后又涂一嘴蜜糖就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些堆积成山的宋人尸骨,不是两方朝廷相互意思一下就能婉转解决的,不过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最近,他们不会偷袭大宋,偏偏这种时候,朝廷内院起了反贼,唉,这内忧外患的,你可曾知道岳将军预备如何解决,圣旨已下,即使明知是假,也不能推托说不去吧。”
“爹爹已经做好准备,把回信给了那个送信来的,又让牛叔叔带了人去润州见韩元帅,牛叔叔在这汤阴镇过惯了安闲日子,居然还不愿意再为朝廷之事奔走,只说这些天安安逸逸的自在逍遥,不想去管那些闲事,被爹爹好一通教训。”岳云眯着眼,放下酒杯,“我记得那日爹爹说的是,安逸逍遥何人乐而不为,但是你我皆亦曾食过君禄,天底下的人都知岳飞,牛皋是朝廷的臣子,一日为臣,当将精忠报国记为终身,当下圣上有难,若是不去救驾,后人还不用唾沫将你我淹死,只说我们是不忠不义,与贼子并无二样。牛叔叔听爹爹说完,立时令人牵马出来,连家人都不告别,头也不回地去了。”
若殷与段恪相视一笑,牛皋的性子怕是只有岳将军最为了解,这激将法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妙不过。
此时,有家仆进来传话,说是让两人在岳府先行安睡一晚,明日一早另有要务嘱托。
玉珠起身道:“姐姐,前几次来住的屋子每日有人打扫,姐姐住那里便是。”
酒足饭饱的确是倦意朦胧,若殷对众人摆一摆手,先退了席。
黑甜一觉,睁眼时,天已大亮。
若殷才披起外衣,门外已经有人朗声道:“小若可曾起来。”
“起了,起了。”若殷用手匆匆挽住头发,揽镜粗略一照,已经把门打开。
段恪神清气爽地站在那里,手中执着长剑,额角微微有汗,显然是早就起来,连早课都做好了才过来叫她,见她头发蓬蓬的,一张素颜在清晨看来依然如同芙蓉花般,一时也不说话,只低头看她。
“段大哥起得好早。”
“小岳一大早就死命把我弄醒,说是多日不曾交手,要看看谁的武功愈发长进,我身在屋檐下,只得陪着他闹。”
“那比试下来是谁胜了?”
“打个平手。”岳云不知道从哪里插进话来,看看段恪再看看若殷,“你们两个堵在门口说话,要说到几时。”
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若殷不禁也羞恼起来,当着两人的面,砰地把门给关上。
段恪好脾气地依着门道:“你梳洗好便换了衣服过来,岳将军找我们有事。”
若殷应一声好,手底下也不耽搁,只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整理妥当。
岳飞坐在前厅正中,见到若殷进来,沉声道:“你们两人才回到此处,奔波劳碌自是不必细说,然而大事危及,你们即可动身前去临安与牛皋汇合,共行保驾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