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送行
将小院门打开,晚风微微地吹,若殷立足门前,低声道:“疾风,我离开后,你要独自生活一段时间,后面的小山坡,水草颇为丰美,风景也好,你平时也很喜欢去那里的,那里还有你的小朋友是不是。”
疾风抬起眼,不解地看她,在她身边亲热地蹭着,不肯离开。
若殷摸一摸它的长鬃:“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带着疾风一起去,待我回来的时候,再去接疾风,好不好。”
疾风明显不愿意认同她的建议,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若殷展开双臂,抱住它的脖颈:“疾风我又何尝愿意同你分开,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一定去寻你,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我会时常去看它的。”岳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若殷迟疑着转身,夜色中能看到岳云眼中微恙的波澜:“小岳,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段去收拾行李,让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东西。”岳云踏前一步,沉声道,“小若,为什么你会自己请缨去北地,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总是要有人去的,不是吗,和别人比起来,我的自保能力或许还强些。”若殷坦然道。
“可你不是别人,是小若,是小若!”岳云瞬时接近过来,抓住她的肩膀,指力惊人,眼眸深处好像有一团在烧灼的火焰。
“小岳,放手,放手。”若殷伸手去推他,“你弄疼我了。”掌下已经用了真力,拍在岳云胸口,将毫无设防的他扫出几步开外,若殷微微弯身喘息道,“小岳,此次任务艰难,谁人不晓,可总要有人去做,我和段恪一起前往已经是最妥善的选择,你留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好消息。”岳云笑得苦涩,胸口被击撞的位置隐隐作痛,“我恨不得与爹爹说,让我换你去。”
“小岳。”若殷放软声音道,“这种时候,你不能离开岳府,你要好生地待在这里。”
“怎么?”
“玉珠妹妹没有同你说吗,你快要做爹爹了。”若殷的目光透过岳云好似能看到黑暗处更远的地方,淡粉的嘴唇轻轻笑起来,“好久没有看到小孩子了,小岳如果孩子长得象你,一定很是招人喜欢。“
岳云呆在原地,呐呐道:“她并没有同我说过。”
“所以,这当口,你如何能够离开呢。”若殷缓缓贴近,贴近过去,抱住岳云的腰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果然岳云比初见时,肩膀更见宽阔,很温暖的身体,靠上去能感觉到汩汩的热力,正源源不断,自己的身体象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由自主地向着温暖的方向靠拢,梦呓似的,“小岳,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在你的孩子出生前。”
软玉温香就在眼前,岳云被她这么一抱,全身都僵硬到不会动,手指头都不敢抬一下,面孔慢慢涨红起来:“小若,你这是做什么。”
“送一个祝福给我,让我此次出行顺顺利利。”若殷低不可闻地伏在那里说道。
小若,早些回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岳云舍不得推开她,真的舍不得,如果时间凝结在这一刻,他只想静静地抱着眼前这个女子,一直,一直。
轻轻得用手环住若殷,却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疾风在一边不耐烦地长嘶一声。
若殷仿若梦醒,离开岳云的肩膀:“你看看,疾风想要出去,倒被我们拦住了去路。”神色间已经恢复原状,“小岳,还不快点让开。疾风,我不在的时候,可不要闯祸,不然没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疾风回头再望她一眼,撒蹄而去。
岳云揉一揉鼻子,懊丧道:“这话怎么象是说给我在听似的。”
“你要愿意这么想,我也不介意。”若殷嘻嘻一笑,“你可有准备好东西送给我。”
岳云从袖中抽出一柄软剑,细,薄,软,堪称袖中剑的佼佼者:“我听得你让汤怀叔叔替你们准备防身的兵器,他自然会挑选最好的,这一柄,我另外赠予你,可贴身而收,危难之时自可助你一臂之力。”
若殷接过来,手指将软剑拗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手指一松,剑身立时挺得笔直,发出清越的回音,不禁赞道:“好剑。”
“好剑是好剑,但愿你用不到才好。”岳云的眼眸渐渐明亮,“已经很晚了,汤怀叔叔说,辰时会将所有所备之物送到段恪住的地方,然后小段过来接你,小若,多多保重,记得你答应过要平安回来的。”
“是,我一定会的。”若殷侧过头来笑,“你儿子的满月酒少了我可不行。”
“不,你要早点回来。”
“好,半年内。”
“不,要更早。”岳云别扭地抗议。
若殷捂住脸,闷声道:“如果让岳大将军听见,会不会索性说,你不用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汤阴得了。”
岳云朗声大笑:“小若,我先与你辞行,明日我不再过来。”因为我怕那时候,我会想要牵绊住,不让你走。
“也不是三年五载的,怎么啰嗦成这个样子,我要进去睡一会,睡饱了,长途跋涉地才有气力。”
“那你进去吧。”
“你也早点回去,玉珠妹妹在等你。”
“我晓得,我看你进屋就回去。”
若殷对他挥挥手,岳云立在风中,见她转身进屋,关门,又怔怔地过一会,才返身归家。
天一亮,段恪已经在门前等她,见若殷换了男儿装束出来,长发挽起,眉睫黑亮,鸦翅一般飞入鬓角,顾盼间另有一番英姿,不禁抚掌笑道:“你这么一照面,我倒想起初初相见之时,你穿的也是男装。若殷原地打一个圈圈,眼睛眨一眨:“因此装起来才是驾轻就熟。”声线刻意压低几分,乍听象一个清朗的少年。
段恪将一条马绳交予其手,又拔出汤怀寻来的匕首,:“东西你贴身藏好,莫要露出,你这装扮在南方看看还成,恐怕一过北地,那里的人如何都不会相信有这么俊的男子,我们还得斟酌着想个更好的借口才是。”另外一个小小的锦囊,随手抛了过来。
若殷就势一接,沉甸甸的,却是一包银珠子,和黄豆般大小:“汤怀将军想得好生周到,银两都拆兑开来,用起来也方便。”
段恪翻身上马:“小若,我们上路。”
若殷将柴门用草绳打了个如意双结,双脚在原地恋恋不舍。
“小若,只当此行是游山玩水,过段时候便可回来。”段恪轻声道,“大家都不来送我们,义父更是说,不过是数月之行,何苦大家都哭丧个脸。”
若殷浅浅一笑:“段大哥说的是,牛将军说得更是。”
两人座下俱是良驹,缰绳一拉,呼啸而去。
这一路奔波,越向北走,越是寒冷,若殷索性将所带衣物都穿在身上,连雪裘的斗篷都密密盖着,可总感觉有挡不住的寒气从缝隙里钻进来,撕咬着皮肤,鼻头冻得红红,段恪一眼看去,忍不住笑起来:“你穿得象个山包似的,早知道你这么怕冷,便不带你过来。”
若殷仰面打一个喷嚏,用手揉一揉:“我自小生在江南,哪里晓得是这种鬼天气的地方。”
段恪挑目望一望远处,天色灰暗,隐隐有云层滚动,风,眼见着更大了些:“怕是半个时辰里,要下大雪,我们找地方歇脚。”
若殷睁大眼睛,喜色道:“真的要下雪吗?”
“你看到那边的云吗,灰色,很重的一大片,等飘过这边,就是一场大雪。”段恪指给她看,“小若,不是你想象中漫天飞舞的雪花,这里的大雪犹如风暴,弄得不好,是会丧命的,我们加紧赶路,找地方容身。”
象是在和云层赛跑,若殷抽空去看段恪说的那片云,总觉得甩不开似的,一直紧紧相随,面上一冷,好像有什么东西沾了过来。
果然,段恪叫道:“已经开始下雪了。”
若殷一直以为雪花是雪白雪白的颜色,轻飘飘,软绵绵,眼前飞舞的雪粉,来回冲撞,待雪茬子夹杂在风力,迎面扑来,密密层层的,打在脸上生疼。
段恪示意她将斗篷上的风帽拉低,遮住面孔,幸好眼前已经看到小小的客栈,店前所树立的旗帜已经打卷成一团,看不清上面的字体。
两人避难似的跳下马,跑进客栈中,立刻有店小二上来招呼:“这么大的风雪,两位客官还在赶路?”
段恪轻嗯一声:“劳烦照顾一下马匹,等风雪过去,我们兄弟还要赶路的。”
店小二一个照面,笑吟吟道:“两位客官放心,我已经招呼人将马匹带到后院收好,尽请放宽心住店便是,可要用点饭菜。”
“一间上房,随便弄两个小菜送进来,我们先去烤一烤衣服,这雪珠一融怕是要渗进衣裳里面去的。”段恪掸一掸肩膀上的积雪,却将若殷的风帽拉得更低了一些。
“是,是,两位先随我来。”店小二迎领两人上楼,笔直带到最末的一间,“饭菜稍过片刻就送上来,火盆已经送进去,两位先烤烤衣服。”
段恪警觉地将门关起,插上门闩:“小若,坐到火盆边去暖暖身子。”
若殷应道:“好,段大哥,怎么只叫一间房。”
“这地方能开客栈的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等,我们还是小心一些,晚上凑合着我睡在地铺,多少有些照应。”段恪将披风解下来抖一抖,水珠滑落到火盆噼里啪啦地响,想一想,又抬头问,“怎么,小若想说别的?”
若殷连忙摇头:“段大哥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怎么会。”她也跟着将斗篷脱下来,幸亏跑得快,衣服没有沾湿,“段大哥,你说这风雪,一日可会停?”
段恪支起窗户,向外看一眼,又和闭起:“这天气,还真说不好,不过我看雪云不算大,这一场应该下不长久的。我们已经在两国交界之地,说话行事必要万分小心才是。”
门口已经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饭菜做好送来了。”
“来了。”段恪将门开得半边,将饭菜收下,摸出银珠子来,给了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