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出逃
坐了半宿,若殷假寐不再搭话,到后来,完颜谂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太记得,也不想去记得,再后来,完颜谂来得更少,大概是怕看到她用异样的眼神来看她,昔日那个对他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已经不在那里了,是不是他亲手将其毁灭掉,他想都不敢去想。
秦桧大概乐观其成,盼着他哪一天真的不再对这个乱党坚持不杀的心念,那时再动手也不迟,还不至于会破坏两人之间的兄弟情分。
每日还是那个哑仆来喂食她饭菜,替她擦身,钟子弦不晓得怎么想,还巴巴地替她做了嫩黄粉红天蓝的艳丽颜色的新衣,天天不重复地让哑仆替她换上,若殷苦笑,钟子弦是不想让她因为岳飞已死,穿黑披白地替岳飞守孝吗,她连做新嫁娘时,都没有穿过这么艳的色彩,哑仆每次替她换好,还竖起大拇指来夸她。
明知道饭菜里都有令人脱力的药物又不得不每日照吃,一日送过来的粥烫了些,她掩嘴不及,一口喷在哑仆手上,哑仆被烫得将碗失手打碎,吓得原地一动不敢动。
钟子弦听到动静,进门来看,离得远远的,冷冷道:“将碎片收拾掉,另外做一碗新的给她吃。”
哑仆这才手忙脚乱地去拣拾,对着若殷抱歉地笑,若殷面容憔悴,一脸漠然地望着她,碗打到地上,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钟子弦立时出现,那这间密室,怕就是在钟子弦所住的那间屋子下面,中间的隔层不知道是什么做成,隔音那么好,半点脚步声都听不见。
哑仆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再等一等,新粥做好,她会再送过来,若殷点一下头,看着她蹒跚而去,手心里握着一小片瓷碗的碎片。
正如完颜谂所言,药的确是好药,不过是人懒洋洋地想睡过去,一时模糊一时清醒,但对于其他的感觉没有半分损耗,在下一次倦意上拥之时,若殷将碎片紧紧地握在手心,起初用不起力气,慢慢地碎片嵌入肉里,疼痛果然将那种不可抗拒的酥麻感抵消掉一些。
若殷大喜,这个法子果然行得过。
第一天不过是小手指头稍微抽了两下。
第二天,藏在身侧的手腕可以移动开了。
若殷忘记自己住在这里到底多少天,她唯一关注的,不过是自己对药性的抵抗性又增强了几分,到后来已经不需要用那块碎片来添加痛楚感,手心里那些横七竖八层层相叠加的伤口,只要微微用力,就能痛地让她全身都抽起来。
直到那一天,哑仆捧了水绿的衣裙来替她换过,在一片枯黄的芒草之上,那种绿就象是真的带着勃勃生气,让人错以为春天在这一瞬间提前到了,哑仆仔细地替她将长发都梳理好,老规矩给她一个很好看的手势,在她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之前,若殷的手已经举起来,掌刀劈在她的脖子后面,哑仆身子一歪躺倒下来。
若殷紧张地到她的衣袖中摸出钥匙,先将铁门的锁打开,碎步走到台阶前,踮起脚尖跃身而上,将耳朵贴在另一扇沉重的门壁上,非常耐心地听着。
确定门外没有人,若殷才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咔地轻响,门打开了。
果然和她预计的一样,门外还有一道更长的台阶,慢慢走上去,她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钟子弦房间里的小丫鬟在收拾东西,其中一个在嚷嚷:“你动作快一些,夫人叮嘱过这个时候不能到她房里来。”
另一个比她还急躁:“我的翠玉耳环到处都找不到,我一大早只来过这里收拾房间,你再帮我找找。”
若殷的手摸到门闩,心里默念一二三,猛地将头顶处的铁板推开,正是中午前后,明亮的光线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两个小丫头见地板下面,横生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洞,从里面又跳出一个年轻女子,惊骇地用手指着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条拽地的绿裙似乎比平常穿的还要考究,裙裾长地从脚边拖延开来,若殷不耐烦地蹲下身,将下面半幅裙裾撕了下来,眼睛却看着两人:“你们最好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要动,否则我不保证不杀了你们。”
两个丫头赶紧捂住嘴,连连点头。
“相爷和夫人可在府中?”
“相爷上朝还没有回来,夫人在前厅陪客人说话。”
很好,她原本想的是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去,多日被艰困在密室中,手脚都使不上大力气,她又看了那两人一眼:“我这会儿会走出去,过一炷香的时间以后,你们才许去禀告夫人,听见了没有!”
两个丫头见她容貌秀美,眼神中却带着杀气,苦笑着还是只会点头,怕是这会儿让她们跑,两条腿发软都未必跑得动,其中一个与若殷打了个正面,瞧出她有点眼熟,这个,这个不是夫人的远房表妹,上次见她还和夫人亲亲热热的并头说话,怎么这会儿好似要吃人一般。
若殷看出两个人不过寻常,是没有武功的女子,放心地向门口走去。
一脚才跨出门槛,那种在军中训练而出的敏锐,令她飞速地抬头,钟子弦所住的房间,跨出便是一个小院,若殷是来熟的,只要走出十多步,到了后院处,她便能逃出生天。
而此时,房顶,墙根,树上,密密布着手握弓箭的黑衣人,所有的箭头齐刷刷地对准她,仿佛等的便是她跨出来的这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