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今非昔比
手一松动,匕首失手掉落在地,清脆的声响,若殷整个人呆若木鸡,根本忘记去捡起,迎面瞧见是那张雪白的鹅蛋脸,乌溜溜一双杏仁眼,纵然是年纪长了几岁,眉梢眼角略染风霜,若殷还是能一眼瞧出她便是钟子弦。
那个几乎与她一起结伴长大的钟子弦。
此刻,正触手可及。
不再是血淋漓的噩梦。
低低的,象是梦魇般问道:“你真的是子弦姐姐?这么多年,我都打探不到你的消息,原来,原来你并没有死。”
钟子弦显然比她还吃惊,嘴唇动了几下,却连她的名字都吐露不出来,用衣袖将她的嘴一蒙:“你莫要出声,跟我走。”
若殷知她不会害自己,十分乖巧地点点头,钟子弦已经弯下身将匕首握在手中,传递给她,若殷赶忙收起来,子弦在前面走,她紧步跟随其后,两人一打弯,在一个更僻静的角落,子弦停了下来。
两个人的神情都仿佛在做梦一般。
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角落里有长条的石凳,子弦对她招招手:“过来坐,让我看看你。”一只手已经探上若殷的眉角,摸摸她的头发,她的面颊,子弦微微笑起来:“小殷长大了真是美,若非你先叫出我的名字,我都不敢认你。”再细细看了她的穿着打扮,“嫁人了?嫁的是哪个大户人家,打扮得如此精细。”
若殷握着她的手,象是握住许多她以为今生今世都已经不能再拥有的东西,疑惑地问道:“子弦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子弦淡淡地回问,眸中却象是藏着火苗,烁烁其光。
“我来这里寻一个人,当今秦桧相爷的结发妻子王氏,有消息说她今日在此上香。”若殷不想瞒她,自幼两人处得极好,开始时是姐妹一般,后来子弦要嫁给若明,便成了她的嫂子,总脱不开成一家人。
若明,若明哥哥。
我找到了子弦姐姐,你可有看到。
钟子弦是她在世的唯一的亲人。
子弦握着她的手,视线从她收藏匕首的袖子,缓缓上扬,直到两人对视,她一字一句地说:“小殷,我便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经改名换姓,今非昔比了。”
若殷只觉得耳中嗡鸣一声,再听不见她后面说的话,能见到的不过是子弦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小殷,你来这里找相爷的夫人是为了什么?”子弦依然处事不惊,“莫非你想杀我?”
若殷又是一呆,进来之前,她想过种种状况,事实却是最惊心动魄的那一种。
子弦还是温和的笑容:“让我想想,小殷为何要来寻我,还手执凶器,如果不是你,方才我仅需大叫一声,你早已经被大卸八块了,幸亏你及时叫了我的名字。”
若殷知她所言不假,虽然上香的只得她一人,但是进入后殿起,空气波动间那些隐隐的杀气,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
所以,她选择闭紧嘴,一个字都不说。
子弦轻轻抬起手臂,围拢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上:“这样靠着,有没有舒服一些?”
她居然还记得这些,若殷比她年幼几岁,小时候最爱做的动作,便是歪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留下太多太美的记忆。
若殷维持着这个姿势,真的是,很舒服,舒服得眯一眯眼睛,想在这里静静地打一个盹,然后,因为靠得极近,她听到了子弦的心跳声,剧烈地似乎要从胸腔挣扎出来,她笑着将手按下去,说道:“子弦姐姐,原来你不象看着那么冷静。”
“那是因为见到了你,小殷,在这世上再没有比见到活生生的你出现在我面前,更能让我又吃惊又欣慰的,曾经,我以为再看不到一个熟人,只能同自己说,那样也好,那样也好,让我能安安心心地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你想做的事情,就是将岳飞将军陷害入狱吗?”
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子弦坦然地承接住她的目光,点一点头:“我不但要让他入狱,还要杀他全家,让他从最高处的云端掉下来,遗臭万年,我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功夫,才能做完这一切,小殷,你说我做得够不够好,有时候我想,如果当世是一明君,那我怎么做都害不到他不是吗,,真是老天助我,老天要他亡。”
若殷手心顿时冰凉,血色从面颊迅速地残褪而去,她小心谨慎地问道:“外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秦桧相爷夫妇恨岳飞入骨,没有人知晓真正的原因,只觉得这样的深仇大恨,必然是刻骨铭心。
在见到钟子弦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若殷其实已经猜到前后原委,除了在心里恨极的人,谁会对岳飞将军下如此的黑手。
“小殷,你是不是欢喜地说不出话来了?最多再过几天,那个人就会死于非命,那么我爹爹,你爹爹,若明,还有整个寨子的这许多条人命债都算还清了,你都想不到,我每晚每晚做的噩梦是什么,是血,全部都是血,我拼命想擦,拼命想洗,但是那些血象被诅咒过一样将我困住。”子弦全身发抖,“是不是等这个人死了,我将不再做同样的噩梦。”
若殷还是靠着她,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
“可是,小殷,为什么,若明从来没有回到过我的梦里,为什么?”她的声音变得软弱下来,听着倒像是呜呜咽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