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当年事
“什么!”若殷失声道,那陆文龙乃金兀术之子,大金国的昌平王殿下,武艺精湛,气力过人,在两军交手时,挑下宋军多员大将,意气奋发正如破竹之势,宋军畏他惧他,这般的人物怎会轻易归降。
“小若,小若,你去哪里。”段恪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胳膊,若殷一挣下,拔腿飞奔,直往岳飞营帐而去。
陆文龙只看到若殷的身影象阵风一样冲进来,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你是那日射弓的女子。”
若殷紧咬着牙,低声道:“我要给疾风报仇。”速度奇快地从袖中抽出匕首,精准无比地向着要害扎过来。
他没有动,脚下不曾一丝一毫。
刚与岳飞将军将身世摊开的他,觉得仿佛亏欠这个营帐中的每一个人,既然这女子想要报仇,尽管冲着他过来,他不会逃避,那不是他的性格。
锐利的刀锋割开衣料的一瞬间,有股寒气直逼面门,及时抛掷过来的长箭将匕首挑开,若殷觉得虎口一麻,手指握不紧,匕首已经掉在地上。
陆文龙弯腰替她拾起来,低声赞道:“真是好兵器。”
“不可伤他。”岳飞收回手,这营帐中除却他,谁有如此大的力气,能轻而易举地将眼看着要刺进身体的匕首打开。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他!
若殷恨恨地瞪着陆文龙,一时并不伸手去接,双腿却十分听从地向后腿了两步。
“那匹大黑马是你的坐骑,我已经让手下把它好好埋了,它那日重伤之下,哀哀鸣叫也是对着正南方向,可见是舍不得主人。”陆文龙说起中原的话,总象是咬着舌头般不太利索,他低下头,略略孩子气的脸,带着一抹苍凉,“一个宋人背井离乡居然连家乡的话都说不清楚,可笑可笑。”
若殷一听此话,泪凝于睫,险些又要失声痛哭。
“我命下属,将土坡安置向南,坡地插着红柳,远远都能瞧见。”
若殷抢回匕首,低着头,再不言语。
岳飞很轻很轻地叹口气:“你们都坐下来,这事前后原委甚为复杂,只能说是造化弄人,若非你爹爹当年的旧部下舍身投靠番营将实情告之于你,恐怕此刻你还认贼作父,执迷不悔,幸好你的血性中还是陆家不改的耿直性子,才能及时迷途知返,回归大宋。”
当年金兀术领兵直下潞安洲放炮安营,镇守潞安节度使,姓陆名登,绰号小诸葛,手下带五千精兵,乃是大宋一名名将,带领全城百姓坚守城门一月余多,绝不投降,不料被奸细所查,混入城中,打探到机关守兵,番兵趁势进城,潞安城失,陆登对家人言道:城失事大,我怎能苟活,自然是为国尽忠。夫人与陆登一齐尽节尽忠挥剑自刎,将幼儿托付与乳母,金兀术攻城而入,将陆家血脉擒获,偷偷带回金国抚养成人,不曾告诉他身世,只当是金人,至今已有十三年逾。
那幼儿已经长大成人,正是现今的昌平王陆文龙。
陆登旧部原知晓他的本生,自愿请命断臂诈降来到番营,找到当年陆家幼子的乳母,两人声泪俱下,将事情的本由托盘而出,才有了陆文龙同归宋室的义勇之举。
陆文龙听得岳飞一席话,双目含泪,双膝下拜道:“文龙不知事,尽是认贼作父十三年,惭愧难当,无脸见大宋父老。”
岳飞扶他起来:“即是旧事不知,此该既往不咎才是。”
段恪与岳云赶来,见若殷坐在一边,沉着脸,匕首还抓在手里,陆文龙声泪俱下,跪在营帐正中,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发生何事。
陆文龙起身再对若殷作揖:“这位姐姐,前些日子多有得罪,伤你坐骑性命,只要能消得此气,你扎我一刀两刀,我绝不会皱半分眉头。”
若殷听他如此一说,反倒将匕首收起来,淡淡道:“我不过是失去了一匹马,这大宋官兵近日死在你手中的怕是没有百多,也有数十,即便我不与你计较,可知别人不再计较。”
陆文龙只当归降宋军,可报父母之仇,另作一番大作为,不想若殷几句清清淡淡的话语,如当头棒喝,令他呆立在原地,一时想到早亡的双亲,一时想到金兀术这十三年来待他委实不薄,一时再想两军交手,他从未对宋兵手下留情,一时还想,逃亡出来时,又杀了好几金兵,多种念头齐齐涌上心口,淤塞不行,岳飞见他面孔先是煞白,随之涨得通红,到后尽是发青的征兆,连忙喝道:“文龙切莫强钻牛角尖,回神过来。”
陆文龙眼珠一动,张口喷出道血箭,溅在泥土上,殷红一滩。
若殷暗道,方才的话,原不该我来说,不过因是我也曾有与你相似的经历,触景生情才会说重了话,若是因此添了陆文龙的心伤,倒是她的不对,连忙拿出帕子来,递传给他。
陆文龙大大方方接过去,将嘴边血渍抹去,转过身对着若殷又是深深一礼:“姐姐这番话全是好意,文龙怎会不懂,姐姐的坐骑已然不在,文龙从兵营中逃出,身上也没有多余的物件。”腰畔取出一道金牌,掌面大小,正面一个令字,反面是金国的文字,“这道金令留给姐姐做个纪念。”
岳飞已经看出他已有去意,也不多加劝阻,只道:“去留皆随你的主意。”
“大将军,我已经想好,先回潞安洲拜祭我的父母大人,再看看家中还有何人,待文龙心思尚定,再回来辅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向着众人一一行礼,众人还礼。
陆文龙主意已定,返身而去,纵马出了宋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