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似乎打开门,子矜环顾四周随手拿起那个不大的茶杯藏到了门后。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庞体宽的汉子倾了半张脸探进来,望了一眼屋内,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还未抬头,子矜手中的那个茶杯已经狠狠落下,“哐当”一声,茶杯应声而碎,汉子一时眩晕,张着圆目抬头,额前的血腥顺着脸流下来,惊骇的迈动着脚步。
子矜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见并没有砸倒他不由有些心慌,却见那汉子身体微微摇晃,然后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门外的汉子听到声音快步走过来,子矜一惊,身边再无其它利器,情急之下只好缩到墙角抱着膝,装成一幅害怕的样子。
另一个汉子见到屋内情景不由一愣,见那汉子面部朝下,直挺挺的趴倒地上,子矜蜷在角落瑟瑟发抖,不由踢了汉子一脚:“喂,怎么了,老大不是不让进这屋子的么?”
那汉子却一动不动,汉子疑惑的将他巨大的身体翻过来,见他额角渗下血来,历时明白了发生什么事,看了一眼墙角的子矜,大步走过去,大掌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怒道:“臭婊子,敢动我的兄弟!”
头皮被撕下来一般,子矜痛的皱起眉,眼中不自觉地被扯出泪意,她却淡淡的笑起来,道:“这位大哥,九王爷吩咐不让你们进来的吧,你们擅自进来,就不怕他怪罪么?”
那汉子微微一怔,却猛地甩开她,头皮被扯得发麻,却也只听到汉子用愤懑的声音说着:“王八羔子,他怪不怪罪管我们什么事,要不是我们老大……”
老大?
子矜不由微微一愣,那汉子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然止住,哼了声,转过身去去托他的兄弟。
外面的光在敞开着门的外泄进来,子矜透过散乱的头发看到若隐若现的山峦,和远处几个来回走动的汉子,心不由倏的沉了下来。
这个地方似乎是在山里,并不是在九王府,听那大汉所说,应该是九王爷为了避免嫌疑将她交给江湖的帮伙看管,既是在山里,以她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轻易的逃出去,这样想着,刚刚升起的希望却有一点点逝去,眼前突然又昏暗了许多。
这时远处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干瘦的男子,见到汉子,惊喜地跑过去,口中结结巴巴的道:“三哥,不好了,你,你快去看看。”
汉子神情一秉,扫了一眼子矜,猛地将地上那汉子扛到肩上,不急不缓的道:“这就去。”说着却警告的瞪了子矜一眼,“砰”的一声,将门关的死死的。
屋子内粉尘被激起一大片,子矜忍不住咳起来,却听到外面混乱不已,她奇怪的抬起头,这时,门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量踹开,“哐”的一声,一个人影冲破木板横着冲进来,重重的落到地上激起粒粒灰尘,子矜眯着眸子一看,却正是方才那个被叫做“三哥”的汉子。
强烈的光源里,一个白色的人影霸气的立在门边,他的白衣仿佛寒冬的雪色,泛着冰冷的寒光,脸色仿佛瞬间就能要人性命的罗刹,目光扫到屋内蜷着的身影却化作万般的温柔和怜惜,快步冲过去,猛地将她抱进怀中,温热的气息喷涂到她雪白的颈上,化作声声沙哑低喃:“子矜,子矜……”
他将她紧紧环住,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怀中。
子矜被他抱的喘不过气来,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他身上的清新的味道已经清晰的告诉她,被提起的心终于踏实的放下来,却猛地想起自己的狼狈样子,慌忙的挣开他,去整理散乱的发丝。
安王看的好笑,不由抬手去弹她的额头,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这个!”
子矜抿着唇笑起来,将头发挽在脑后,低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我想让你见到一个依然美丽的母亲。”
安王不由怔住,满腔的热血沸腾着,暖热了心房,他紧紧将她拥进怀中,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沙哑:“在我的眼里,子矜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依然那么美丽。”
子矜抿唇笑起来,抬头却见烈王和昙一前一后相继走过来,见到安王怀中的她明显的松了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安王脸上立时恢复平静,揽着子矜出了屋子,外面依然还在打斗,刀光剑影中,他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冲上来的汉子相继倒下去,他拥着她飞身上了马。
“坐稳了。”
他将她拥进怀中,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她可以感受的到他胸口微微的振动,抖动缰绳,骏马飞快却安稳的奔跑起来,身后是昙和烈王还有带领着手下撤走的禄王。
那个地方好在只是那些人的一个据点,并不是他们的总巢,追兵却也没有追得太远,安王一行缓缓放慢了速度,一场有惊无险的小插曲终于落幕,安王看着怀中的子矜,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对了!”子矜猛地想起柳师师,回头焦急的看向安王,问道:“娘的侧妃大典完成了么?”遂低了头懊恼得道:“一定让她担心了吧。”
安王欲言又止,突然害怕她随时消失一般,他抱紧她,答非所问:“子矜,过些日子,我们请求父皇赐婚好不好?”
“赐婚?”
子矜惊诧的看他,却见他郑重地望过来,黝黑的眸子仿佛灼亮的繁星,带着憧憬也带着些许的担忧。她苦笑着勾了勾嘴角,转过头看向远处,云卷云舒,缥缈的无所查询,她歪着头,眼前青丝飞舞。
“他不会答应的。”
半晌,她喃喃开口。
安王没有来得一阵心痛,他不希望看到她为难的样子,不喜欢看她皱眉,那样他的心也会皱成一团,难受得厉害。
“这些事有我来处理,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做我唯一的妻子呢?”
他抱紧她,说得郑重。
子矜的身体微微一滞,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他的温暖将她暖暖的包围着,突然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梦,欣喜沾满了整个胸腔,她只咬着牙不说话。
“不愿意么?”
安王见她不动,没有来得紧张,急急得发问,却见她抿着唇回过头望她,泪水盈盈。
“傻瓜。”
他叹息着单手揽住她的腰,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听着声声心跳,喃喃低语:“愿意。”
安王不由满足的笑起来,抬着优雅冷硬的下颚去摩擦她头上发丝,她身上的清香阵阵涌进鼻底,沉沉的低笑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驾”的一声怒喝,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策马而去,在青山碧草之间化作孤寂黑点,消失在缥缈视野里。
昙骑马静静跟在他们身后,望着绝尘而去的烈王,唇角勾的无奈,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唇缓缓染上浓烈的绛紫,剧烈的颤抖着,他紧紧握住缰绳,修长的指泛出骇人的白。
他不要在这里发病,在他的丫头最幸福的时刻,他不能扫了她的兴。
痛苦的抵住胸口,口中的血迹似乎马上就要溢出来,他抖动缰绳,马飞快的跑起来。
身子无力的要下沉,他僵直着身体,却无力和她告别,别过头飞快地在二人身边跑过。
白色的衣,在浓浓葱郁中,仿佛一抹随时都要融化的雪。
子矜惊异的叫他,那声“昙”被他隔绝身后,化作声声叹息,他只苍白着脸任那马飞快的冲着,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滴落到雪白的衣上,恍若滴滴醒目的梅花。
安王注意到昙骑马的姿势有点不对劲,唤来手下,低声吩咐下去,那手下这才策马追了过去。
“昙……”子矜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心中忐忑,安王知她担心,安慰道:“他可能有急事走了,我派手下跟着他,应该不会有事。”
子矜迟疑着点了点头,还是觉得不妥,不由喃喃:“他以前有什么事总会和我说,这次能发生什么事……”
安王微微皱眉,预料到她要说得话,忙想转移话题,她已经回过头焦急的看他:“殇,是不是娘出了什么事?”
她皱着眉,清澈的眼底映着他冰冷的脸,他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微微别过脸,淡笑道:“不用担心,她很好。”
“她要嫁给皇帝,怎么会很好。”
子矜望着他闪烁其词的脸,不由苦笑,叹气道:“殇,你连骗我都不会,是不是,她出了事……”猛地想起什么,急急得抓住他的袖管,大声道:“是不是宸妃,她把娘怎么了?”
安王一滞,终是不忍心说出口,只绷着脸不说话。
“三哥,你告诉她吧,她总是要知道。”
禄王策马赶上来,一眼扫到子矜略带惊慌的脸,心有不忍,不由叹了口气。
子矜的心倏的沉入谷底,她颤抖着唇,脸上瞬间失了血色,想起那天在风华殿她说的话,猛然打了个激灵,全身都不由战栗起来,抖得仿佛秋日里凋零的落叶,迷茫的无所归宿。
安王注意到她的情绪,忙紧紧抓住她的肩,望着那双失了焦距的双眸,心痛得无法呼吸。
“子矜,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焦急的握着她的肩,低声轻语,看着她缓缓望她向他,眼底泛着盈盈泪光,口中喃喃:“那是怎样?”
“她……”安王微微迟疑,俊脸绷得冷硬,半晌才道:“她出了家……”
“出……家……”
子矜低喃着,缓缓转过头望向前方,无神的迷茫,她曾说过,一切由她而起,便一切由她结束,原来,这便是她说的结束,斩断情丝,青灯古佛,冷寂的过完下半生,这,便是她说的结束么?
她是为了她啊,她还不懂事的问她,她该怎么办,她为何从未为母亲想过呢,她是一个自私的女儿,她不懂事的逼她出家,断送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女儿怎配得到幸福!
蓦地,子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肩膀剧烈的抖动着,眼底的泪水恍若止不住的洪水倾泻而出,在他怀中,她笑得歇斯里地。
“子矜……”
安王怜惜的将她拥进怀中,告诉她,还有他,还有他们的孩子啊。
“殇,对不起……”
子矜失神的低喃,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的一切仿佛浸了水的墨迹,朦胧的失掉了原形。
安王的心倏的被提起来,悬在半空,仿佛知道她下一句就要说什么,他带着她下了马,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肩,神情激动,脸上是鲜少的惶恐,禄王已经带着属下远远的跟在一旁,他的声音却颤抖的荡在枝叶间,失去般的痛苦。
“子矜,你不能,你不能……”
他的手随着她的肩颤抖着,愤恨而无奈,他的脸,带着孩子般的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她摇着头不断的退缩,害怕得躲避着他的手,发丝颓废的散落下来,她的声音凄楚的在发间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对不起,我的幸福不能用娘的来换,我这样的自私的女儿不可以得到幸福,这样的幸福,原本属于娘的,她一直,她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的……对不起……原谅我……”
她慌张的往后退,唇剧烈的颤抖着,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打湿了浓密的睫毛。
“子矜……”
安王惶恐的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掌,突觉得心也空了,他看着她慌乱的躲避,失了目的的踉跄走着,心被狠狠的揪起,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他低声温柔的轻哄:“好,不嫁就不嫁,我不怪你,你过来,地上不平,小心摔倒。”
他沉声说着,低沉的嗓音仿佛香醇的酒酿,带着醉意也带着心中难平的伤痛,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抬头看他,迷茫而无助。
他心疼得一个箭步抱住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眉头痛苦的纠结在一起,轻声哄着:“都依你,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好好的,我都听你的。”
子矜失了力气般的依在安王怀中,声音飘缈而虚无:“我想去娘那里,那里,肯定很寂寞吧,我要去……陪她……”
安王的身体忍不住一滞,看她的样子,终是不敢再说,只沉重的点头:“好,就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