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那孩子留不得啊!”
韩婆老泪纵横,望着安王掏心抛肺般的说着:“那孩子的母亲从青楼出生,身份低微,圣上怎会同意,不仅惹怒圣上,就算那孩子生下来,也是受尽凌辱,他会后悔出生的,烈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够了!”
安王的脸猛然拉下来打断她,他担心的看了子矜一眼,见她将目光看像别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心陡然一痛,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冷着脸不看韩婆。
“韩妈,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提及老四呢?”
他猛然目光如炬的逼向韩婆,声音冷酷:“告诉我,你这些手段可是从母后那里学来的么?”
闻言,韩婆身体微微一颤,眼眸中流露复杂而惊诧神色,颤抖着唇道:“王爷,您可不能听信谗言侮辱皇后啊。”
“谗言?”安王唇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似不愿再谈,朝她摆摆手:“下去吧。”
“王爷,您要相信皇后,皇后性子委婉善良,连只蚂蚁也不敢杀死,是老身……老身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老身罪该万死……可您不该冤枉皇后!”
韩婆边说着边嗑头,额头碰到冷硬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带着回音似的响着。
她是府里资历最老的,年纪又大了,初春地上冷寒,一个妇人未免受不住,跪了一会,身上便渗出细细汗水来,脸色苍白。
子矜扫了一眼地上香炉里撒出的余香,低头抚了抚微拢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总是为安王好。
抽出手,在他微诧的目光中走到韩婆面前,双手将她扶起淡淡笑道:“韩婆,起来吧,地上凉。”
韩婆抬头看她,浑浊的眼眸闪过厉色,不着痕迹的与她拉开距离,自己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子矜也未觉尴尬,不在意的一笑,立在一旁。
“下去吧。”
安王淡淡看了韩婆一眼,声调平平的开口。
韩婆面无表情的整理面容,微颤的唇泄露她的激动情绪,终于,她看向安王,声音急促严厉:“王爷,到底是谁在您面前诋毁皇后。”
她却又将问题绕回来,安王皱着眉,冷冷扫她一眼,胸口微微起伏着,似是极是气愤,半晌,他才压下胸中怒火,声音中却依然含有些许怒气:“韩妈还记得柔妃,也就是老四母妃的贴身丫环环儿么?”
韩婆的身体猛地一抖,浑浊的双目瞪得豆大。
安王脸上闪过痛苦神色,别过头看像别处,艰难的开口:“她还活着,前些日子手下的人找到她,才知老四也是在她口中得知,这也便是他一直和我为敌的原因,我不怪他,甚至愧对他,韩妈,我会替母后赎罪,救他出来。”
韩婆的脸色渐渐灰败,颤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半晌才道:“皇后也是迫不得已,王爷不该怪她,老身想问王爷一句,难道连王位也想让他么,那么老奴和皇后做的这些,算是什么呢?”她又看了子矜一眼,笑得古怪:“况且,王爷若想保护要保护的人就不该这般儿女情长!”
安王脸色不变,眉头却是微微一皱,他抬眼看了子矜一眼,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那请王爷切莫让皇后的在天之灵失望,既然王爷主意已定,老身会自讨杖责以示对加害小郡王的惩罚。”她说着看了子矜一眼,低声道:“红颜易老,也请姑娘有所准备,莫要固执,否则受伤的只是自己。”
子矜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韩婆,韩婆却已经转过目光,对着安王福了福:“老身会替王爷遣散那几名侍妾,明日就此离开。”说着,声音竟有些生涩,略带哽咽,面容却是丝毫未变:“这也是老身为王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言毕,她深深看了安王一眼,似乎想要把他印进脑子里,然后缓缓地转身,脚步略略蹒跚却走的不卑不亢,渐渐消失浓浓夜色。
子矜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萌生起一股敬意,领悟到她的意思却不由微微苦笑。
红颜易老,容颜不再,她当真能抓住他的心一辈子么?她这可是劝她放弃执念,甘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他吧。
这个韩婆,将她看的很是透彻呢!
这样想着。感慨地走到安王身边,叹道:“韩婆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板子,王爷就替她免了吧,老家也别回了,让她留在府里岂不是更好?”
抬头,却见安王眉头紧锁,灯光中,深邃的面容在眉宇间留下淡淡褶皱,黝黑的眸子蒙上一层读不懂的昏黄,幽深而不宜触摸。
“王爷?”
子矜忍不住去拉他的衣袖。
他微微回神,却突然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声音沙哑:“子矜,叫我殇。”
桌上的烛火闪烁着跳动,子矜顺势环住他,感受到他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她的心颤起来,话也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殇……”
他低低笑起来,温热的气息喷涂在肌肤上,带着暖暖的潮意,也将每一片肌肤烫的灼热。
“就听你的。”
他没有抬头,闭上俊目声音沙哑的说着。
子矜没有动,伸手迟疑而轻柔的去轻拍他的背,猜想他是为母后杀害烈王母亲的事实而心痛,柔声安慰道:“皇后娘娘无论是对是错总是为了殇好,况且深宫似海,皇后娘娘又是众矢之的,诸多的勾心斗角,也只是保护自己而以,过去的便叫它过去吧,何必再次追究,反倒自寻烦恼呢?”
安王没有说话,只是将子矜抱得更紧,醇厚的男性气息将她浓浓的包围着,一股流动的热浪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涌动,良久他才道:“母后是善良的,后宫是深深泥潭,我不怪她,可是子矜我不希望你也便成那个样子,我冷殇发誓,从此以后,无论我能否荣登大宝,我身边的女人,也只有你一个。”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石子般的砸进心湖,激起湍急热流。
轻轻拍动的手蓦然滞住,搁放在安王肩头的下颚深深陷在衣衫里,看不到安王面容的子矜,死死的咬住唇,眼眶微红。
分不清感动还是感激,她只觉得满足。
胸口胀的满满的,无法描述的温暖。
良久,她抿着唇推开安王,安王诧异的看她,她淡笑着垫起脚主动送上红唇,
红唇辗转,若即若离,带着几分诱惑,他情不自禁的擒住那唇,与之纠缠缠绵,气息交杂在一起,他的呼吸蓦然粗重起来。
他吻的忘情,正要撬开贝齿,深入索取,她却又将他推开了。
安王胸口一起一伏,恼怒的看着她。
子矜笑得调皮,手心的丝带妖娆魅惑,她低下头将它仔细的缠在安王左腕上,一圈一圈,用着与第一次不一样的心情,她打了个死死的结,抬起头,她的笑在昏黄的烛光中温柔而坚定:“子矜也定不负冷殇意。”
安王突地笑起来,仿佛乍开的璀璨烟火,爽朗的笑声穿过云霄,天地都为之动容。
烛光依然摇曳闪烁,昏黄的地面上,两个分开的投影缓缓靠近,终究重叠为一个,一阵风吹来,烛火熄灭,万籁寂静。
万事有优就有劣,同一个夜晚,有人喜,有人忧。
深深庭院中蓦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雪白剔透的瓷器化作白色碎片,鲜花一般的凋零。
“九弟!”
一个急促的声音蓦然想起,六王爷诧异的走进来,看到九王爷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戾,猛地呆住。
“六哥来了!”
九王爷收敛脸上神情,勾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客套的招呼着,这时下人怯怯的进来,收走地上残片,他扫了一眼,含笑轻嗤:“手太滑。”
六王爷古怪的看他一眼,想起正事还要说,随意坐到椅上,眉头紧皱:“老三在查常州的事。”
九王爷一怔,随即笑起来,冷哼道:“他倒正派的狠,让他去查,宸妃不会坐视不管!”
六王爷微愣,狐疑道:“你不怕他查到宸妃头上?”
“对于陈家,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怎会看不出,他之所以派人查也不过给宸妃一个警示罢了。”
九王爷淡笑着说着,眼眸中波涛汹涌,目光一闪,他淡淡问道:“牢里把两个人还没查清楚?”
一听到他提到这个,六王爷脸上闪过些许恼怒,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气道:“路都被封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九王爷微蹙眉头,嘴角上扬,淡笑道:“查不到就是有古怪,看来又是老三搞得鬼。”
六王爷无声的挑了挑眉,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王爷,府外有个女子求见。”
女子?
九王爷和六王爷不由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身影,妖娆的,清澈的,那簇青色的子矜。
“报名讳了么?”
以为她想通了,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九王爷淡淡的问。
“并无,只传话说有消息要提供给王爷。”
消息?
九王爷心中陡然起疑,扬声道:“叫她进来。”
那侍卫应是,话还未落地,门外却响起一个女子娇笑声。
如铜铃般悦耳,娇媚无骨,却带着些许寒意,在这漆黑夜里凸现骇人。
九王爷和六王爷目光均是一秉,眉目间却未免有些失落。
不是她……
屋内突然冷了许多。
这时房门大开,浓浓夜色中,雾气妖娆,一个黑衣女子身姿窈窕的走进来,黑衣黑裙,将玲珑曲线展露无疑,却面蒙薄纱,露出的双眸秋波流转,勾人魂魄。
“见过六王爷,九王爷。”女子盈盈下拜,见六王爷望过来,顺势朝他抛了个媚眼。
六王爷是个色急性子,女子主动送到门口,他哪有不要之理,不等九王爷开口,他过去抬手扶她,顺势捏了捏女子滑嫩的肌肤。
九王爷笑得高深莫测,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温和道:“不知姑娘所来何事?”
“自然是祝王爷一臂之力。”
女子娇笑躲开六王爷伸过来的大掌,双眸含情,在九王爷面容上扫了扫去。
九王爷依然含笑,眼眸中却闪过些许轻视,挑眉,不置可否:“哦?说来听听!”
六王爷笑的猥亵,目光从女子身上逡巡,女子丝毫不受影响,似是成竹在胸,娇媚开口:“二位王爷在查一个女子的下落。”
闻言,六王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似在惋惜:“美人,你来晚了,我们已经查到了。”
九王爷面容却是一滞,深不可测的看她一眼,微微笑起来。
女子也是微微一笑,眼眸中闪过几丝冷意,轻启朱唇:“那个女子叫做柳子矜。”
六王爷猛地止住笑,这才意识到关键所在,他们暗暗查找柳子矜的下落,是何等秘密之事,却没想到这女子一语中的,难道她真知道些什么不成?这样想着,脸上神情变得谨慎许多。
九王爷微眯了眸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道:“姑娘请坐。”
“谢王爷!”
女子也不扭捏,优雅的坐下,媚眼扫到六王爷,朝他娇媚的笑起来。
六王爷也是一笑,笑容中却多了些许弄虚作假。
“听闻姑娘来此是为了提供消息,难道姑娘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
九王爷含笑看着,淡淡开口。
“奴家还知道二位王爷在调查牢中两名囚犯的背景。”
不以为意的搔首弄姿,女子笑得笃定。
两人闻言却是猛地脸色一变,房间里,只听到红烛燃烧的声音。
烛光中,女子笑意盈盈。
九王爷突然灿然笑起来,眼眸中暗含杀意,闪电一般的一闪而逝。
“牢内的那两人便是柳子矜的老情人和她的亲生母亲。”
女子似乎毫未察觉,只自顾自的说着,纤细的指托着蒙着面纱的下颚,勾勒出优美弧线。
二人都是微微惊诧,六王爷笑着看向九王爷,一脸的幸灾乐祸。
“姑娘此话可属实?据说,柳子矜的亲生母亲多年前已经葬身火海了。”
九王爷皱眉思索。
“只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王爷若是见了他们便会明白。”
女子依然娇笑声声,眼波流转,笑问:“王爷可信奴家?”
九王爷不由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她抬首迎上,美目勾人魂魄,却难掩细微恨意。
“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九王爷来了兴趣,笑着问道。
女子目光骤然闪过狠戾,她望着九王爷,面纱下笑得狰狞,声音咬牙切齿的从朱唇一字一句的吐出:“柳子矜的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