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静得可以听到院中梅花开放的声音。
柳师师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接纳她的港湾,将她紧紧包围住,温暖的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这种温暖,也曾在他的怀抱中感受到过呢,那样宽阔有力的臂膀,温暖得仿佛能将她溶化。
夜色里,她抿着唇抬手轻轻按住胸口,那里,一颗心正“咚咚”得跳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她喃喃道:“母亲啊,原谅孩儿,孩儿的心……只怕已经丢了……”
子矜略带困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空气中飘荡,仿佛水中荡开的圈圈涟漪,一圈一圈将柳师师的心撞得恐慌。
她急忙拍了拍子矜的肩膀问道:“矜儿,告诉娘,那人是谁,可不能是昙儿啊,矜儿……”
子矜轻轻婴咛一声,微微皱眉又沉沉睡去,她嘴角带笑,眼角旁却挂着一颗晶莹泪水,剔透而明亮,仿佛皎月洒下的银光。
看她睡得沉,柳师师不忍心将她叫醒,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一手在她背部轻轻打着拍子,仿佛小时候那般,子矜脸上渐渐挂起一个甜甜的笑,手无意识的紧紧攥住她的衣袖,仿佛她随时会离开,柳师师幽幽叹了口气,叹息着睡去。
这一夜,怎这般漫长而煎熬……
月光皎洁,雪色漫漫,枝蔓摇曳,落起阵阵梅花雨。
独卧花阴,发上梅花瓣瓣,他皱起的眉头孤寂清冷。
腕上缠绕的绿色丝带在月光下妖娆翠绿,交缠的尽头是一个系的死死的结。
他何尝不想像她那般决绝的挥剑斩断她在他臂上的牵绊,偏偏想起她那时调皮的笑,那时无辜的神情,剑到腕处总是不自觉地偏离,果真还是……舍不得。
留着吧,留着也好。
他怎舍得切断和她最后一点关联,只是,子矜阿,当你再看到这腕上缠绕的妖娆时,可也会像我这般心痛么?
你可记得我曾说过,永远不要背叛我,否则,我自己会做什么,我也无法预料啊,傻子矜……
风轻轻吹来,撒落瓣瓣雪色。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大步踏来,风吹衣动。
那人走近了,一袭蓝色锦袍,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
他怔怔站在远处,叹了口气说道:“三哥,你果然在这。”
安王闭目不语,腕上的碧绿随风飘荡,仿佛翩翩起舞的花间精灵。
禄王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他的样子,拳头紧紧握起,别过头道:“查到那个人的身份了,别人都叫他昙,是王城所有青楼的幕后操纵者,其他地方的还在调查。”
见安王无动于衷,急道:“三哥,他的产业已经长成一棵大树了,他动一动,全王城都得摇一摇,倘若再不拔,留着这棵毒牙岂不要漫及全身么?”
风吹来,一朵嫩黄梅瓣悄然落到唇边,仿佛轻柔的吻。
安王伸手轻轻拂去,缓缓睁开眼睛,勾起一个冷酷的笑,淡淡道:“急什么,会有人替咱们拔。”
禄王怔住,略带困惑的看向他。
安王优雅起身,白衣翻飞,抖落花雨偏偏,卓然而立,枝上黄梅都为之失色。
他看了禄王一眼,眼眸中流露些许暖色,声音平平的道:“很晚了,回去歇息吧。”说完大步与他擦肩而过,梅香四溢。
禄王急忙上前一步,不死心的叫道:“三哥!”
安王缓缓停住脚步,背对着他淡淡道:“一棵大树也需要另一棵大树的相互扶持,当另一棵大树超过另一颗,它又岂会袖手旁观呢?”
说完,缓步离开。
他的背影挺直寂寞,却坚强有力,仿佛什么都不会将他压倒般。
禄王怔怔看着,眼中流露由衷敬佩。
他的三哥,永远都是坚不可摧的,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些天天气异常的好,风和日丽,地上的积雪也慢慢化去,院内梅花点点,清香幽幽。
子矜觉得很幸福,至少她告诉自己应该这样,屏去心中那股莫名的失落感,每天陪着柳师师话家常,做些家事,日子平和而宁静。
昙天天在她面前晃悠,有时候看着母女二人微微发呆,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有时候笑得风情万种,柳师师面不改色,一如平常,子矜倒有些受不了,忍不住说他几句,他倒似乎更高兴,凑上前来和子矜拌嘴,把子矜气的脸色通红,然后自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才开始子矜还以为他是每天都来,后来才知道,那屋子本来就有他的房间,却是早就在这里住过的。
院子里的梅开的很好,雪的颜色,冰一般剔透晶莹。
有时候她会去想念那些金黄的黄梅,娇羞的花蕾,嫩黄的色泽,在清风中静静绽开,娇嫩而美丽。
可是不知道,那黄梅树下的身影,还是那样孤寂清冷么?
树上几滴雪珠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打到脸上,钻入领口,清凉彻骨。她猛然回神,一眼瞥见顶端一簇梅开的极好,探手去折,踮起脚却还是触不到。
腕上的衫子顺势滑下来,露出里面层层窄袖,和空空如也的腕。
那人的温柔面容毫无预警的闯进脑中,只觉胸口的地方痛的利害,怔怔的收回手腕,望着眼前梅瓣恍惚出神。
正在晾衣服的柳师师一眼扫到站在树旁发呆的子矜,不由问道:“矜儿,怎么了?”
子矜猛然惊醒,眼底已有湿意,抿了唇勉强笑道:“那梅长得太高了,孩儿去找昙,让他帮我折下来。”说完也不敢看柳师师的眼睛,转身提着裙角奔向了屋内。
身后,是柳师师复杂担忧的眼神。
日头已经大高,子矜调整了心绪来到昙的房门前,却见门紧紧闭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怕还没起来,不由敲了敲门,皱眉道:“起床了,懒死了!”
敲了半天,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不想回到院中去面对母亲担忧的目光,只得继续在他门前耗。
到最后终于失了耐性,不由吼道:“懒猪,再不起,我可要踹门了。”
话一落地,门却果真开了。
昙肩上松松披了一件白色衫子,胸前春光大露,睡眼惺忪的看着她,阳光透过窗子细碎的洒进来,他的颊边不自觉地浮着一抹自然的红晕,体态修长,慵懒的像只冬日里的妖精。
“什么事?”
他声音沙哑的开口,嗓音磁性悦耳,眼神妩媚的让人随时都想扑上去。
子矜直直看他,不知他打什么主意。
昙的眼底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风情万种的打了个呵欠,修长的臂在阳光下发着金色的光晕,肩上的白衫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
子矜看他半晌,困惑的蹙起眉,往里屋看了看,淡淡问道:“你不觉得冷么?”
昙闻言突的愣住,脸上妩媚的笑有些挂不住,似怒似笑的极是滑稽,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半晌,确认她不是开玩笑,突然挫败的敛了笑容,绷着脸咬得银牙咯咯响:“臭丫头,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天,他可是在牺牲色相阿,怎么这丫头连一点脸红的痕迹都没有?
子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低头找了个空袭闪进屋里,拎了他的衣服扔给他,淡淡道:“快点,给我去折梅。”
昙冷着脸伸手去接那衣服,肩上披着的衫子却猛地滑落,露出纤瘦精壮的修长上身,双手接着子矜扔过来的衣服,却远远不足够遮住大露的春光。
那衫子直直坠地,两人不由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子矜才觉尴尬,抿唇轻咳几声,支吾道:“我先出去了。”说完就要侧身出去。
昙的脸上浮过一抹可疑暗红,突然伸手拦住她,笑得灿烂却带着别样的羞涩与尴尬,他道:“都看遍了,你就想脚底抹油么?”
子矜猛地怔住,瞪了他一眼,困惑道:“要不然怎样?”
昙很无辜的摊开手,楚楚可怜的道:“你要对我负责!”
负责?
子矜皱眉看他,“噗嗤”笑出声来,无奈道:“好了,快些穿上衣服出来,也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说完抿着唇要走,还未走几步,身后的衣服就被人拉住,回头,是眼眸中闪过黯然神色的昙。
昙皱眉看她,说得有些赌气:“我的清白都被你玷污了,你必须负责!”
子矜有些哭笑不得,一眼扫到他眼底执拗的坚持,仿佛那暮霭沉沉中唯一闪烁的星光,脆弱而坚强的让人心痛,她突然无法拒绝,怔了怔,半玩笑半认真地笑道:“那就负责好了,我该怎么负责?”
昙的脸上这才缓缓浮起笑容,那笑璀璨绚丽,仿佛破茧而出的蝶,又仿佛瞬间绽放的魅力昙花,那一刹的真实短暂而凄美的在他脸上静静绽放,笑得天地都失了颜色,他一手握住子矜的手腕,平和而满足:
“丫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耍赖哦。”
我会用尽我的生命保护你,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