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百无聊赖的数着窗外自己亲手种下的花苗,一颗心,却早已天马行空的四方游荡去了。
奇怪,都一个月了,怎么天云就没有再出现?
一月前,他出人意料的言论震惊了她,轰得她当场呆若木鸡的杵立着。看着她的表现,天云了解的叹气,体贴的给了她时间考虑。
冷静之后,若兰逐渐想通,就连以往看去一片混沌不明的迷雾也渐渐拨开云雾见青天,变得清明。她忽然间再次与他心意相通,甚至明了了他之所以贬她进冷宫的用意。不是抛弃,而是细心的呵护。
于是,她决定不再畏首畏脑,决定了的事,就要义无返顾的去做。
她预备给他一个答复,两人相约未时在水月亭相见,准备把所有的心事都摊开来。她要在那个甜蜜与痛苦开端的地方说出自己的决定。
只是,左等右等,直到日落西山后,天云始终都未曾出现,而且,这一失踪就是整整一个月。
她很担心,甚至想要冲去一探究竟。只是碍于冷宫之人不得踏出冷宫一步的宫规。无奈之下,她只得委托星儿代为打探。
回来之时,星儿详细的跟她解说了原因。
“北方又有动荡,皇上这一个月来都和几位将军一起商讨出征事宜,想来是忘了。”星儿如是的说。
若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转身,却见到星儿略显心虚而不住闪避她注视的眼睛,不禁感到些须怪异。但终究因担忧而没有去深究。
“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吧……”若兰蹙起秀眉,忧心忡忡。思绪,不禁飞到了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一声嗤笑从后头传来。
“看来姐姐是身在冷宫,这心却还留在外头呢。”颜儿娇媚的一笑,被众人簇拥着,犹如众星拱月般从外头走进,神态狂妄高傲的有如女皇,身边仍一如既往的紧紧跟着面无表情,只字不发的莳儿。
“是你!”乍见来人,若兰迅速的作好战斗准备,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人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话当真不假。现在的她,浑身的嗜血因子正蠢蠢欲动,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裂开来,好欣赏一下那颗寡廉鲜耻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残酷的血,究竟是不是寒冰所成。
她可没忘记,眼前这女人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她更加不会忘记,这妖女有多么残暴无情!
柳儿和露儿惨死的样子清晰的浮上心头。憎恨,一点一点的消磨着她的理智。
竭力维持着冷静,绝美的小脸冷然如冰山。
看着她一脸戒备的样子,颜儿掩嘴轻笑。一旁的随从早已识相的擦抹好一张凳子。
颜儿娇媚的坐下,狭长的丹凤有着不容察觉的阴狠。
“姐姐何必这么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妹妹我今日可是特地前来拜访你的。怎么,不请我喝杯茶么?”
“你不是客人!”若兰冷硬的回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什么时候安过好心了?!
“姐姐何必这么绝情呢?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笑容一僵,她不甚自然的开口。
若兰冷冷的回睨她一眼。
“是客人我自然热情相待。可这客人倘若是你,那就用不着了。还有,别那么会套近乎,我们不熟。”她直率的开口,毫不留情的表明了自己对她的厌恶。
从没再这么多的奴仆面前丢过这样的脸,饶是演技再好,颜儿的脸皮也忍不住动了一动。但瞬间之后就回复到之前的娇媚,只是眼里掺进了一抹寒光。
“姐姐真爱说笑。不过姐姐有一点倒是说对了。你是废后,而我,是当宠的皇妃,实在不宜多套近乎,免得旁人说闲话。”她仍旧笑得娇艳,出口的话却有如一把利剑,字字句句剐人心肺。
被戳到了痛处,若兰却不以为然,只是极冷极冷的睨了她一眼。
“以色侍人,能长久吗?”她一语双关的说,暗骂她是毁人家庭的妖艳狐狸精。
“这点不劳姐姐担心,我自然有分寸。事实上,我已经抓住皇上的心了。”她拿眼觑着她,等着看意料之中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若兰仍是不动声色。这样的沉着冷静,令她不悦的皱起了眉。
“怎么,姐姐都不生气的吗?肚量也未免太大了些吧。这要换做是我,得知丈夫不久之后就彻底变心,非气得半死不可,哪还能像姐姐这般冷静。看来姐姐的修养功夫不错啊。”她语带讽刺。
若兰听完之后也不生气,只是闲闲的坐了下来。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就是了。”耍猴的把戏还要人相信什么?
颜儿讶异于她的冷静,心中也涌上浓厚的不快。
她一定要将那镇定的面容从她脸上剥去!
她是天生的魔女,爱看人痛苦的样子,厌恶别人得到幸福!
眼珠子一转,她又愉快的笑开。
“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了。姐姐莫不是因着皇上一个月前的话而镇定如此吗?”她奸诈的笑着,一派洞悉天机的模样。
若兰一愣。
“你在胡说什么!”这妖女,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一定是她在耍把戏!
对,一定是的,她绝不能上当!
颜儿见状,看似惋惜的一叹。
“难道不是吗?那可惜呢,这样的话赌局就是我赢了。”
赌局?!
“什么赌局?”若兰克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冲动的问出口。
颜儿又是一笑。
眼看着鱼儿乖乖上勾,这怎能令她不感到兴奋?
对,只有别人痛苦,她才会快乐!
“原来姐姐还不知道啊。一个月前,我和皇上开了一个赌局,内容是:如果皇上把你打入冷宫后还能令你对他死心塌地的,那么就是我输了。我还记得,那日皇上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说他赢了呢。难道皇上说得不对吗?”她貌似天真的征询。
若兰的心,又被活生生的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怎么会这么笨,居然那么轻易的忘记了被伤害的痛,还兴冲冲的跑去赴约,预备告诉他她准备原谅他,愿意和他一条心。
看来,她还是太不谙世事了。
“怎么,姐姐觉得受打击了吗?这倒也是,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恨不得马上死去。被自己心爱的人拿来当做赌局,实在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我再告诉姐姐一件事,我已经奉了皇上的命令搬进了梓宸宫开始执掌六宫。所以,后宫里的事情就不劳姐姐忧心了,妹妹自然会把它做好。毕竟,现在后宫的统治者是我,做不好的话可会惹人笑柄呢。”她颇为无奈的叹气,却字字句句透着隐含不住的得意。
犹如一记闷雷,猛的敲进了心口,芳心尽碎。若兰发白的双手紧紧抓住桌子,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她住进了梓宸宫?!
这妖女居然住进了属于她的梓宸宫!
“不!你骗我!”她拒绝相信的大喊。
颜儿俏丽的笑容冷了,化成魔鬼的狰狞。
“是不是骗你,相信姐姐自己清楚。你都到这样的地步了,我骗你还有什么好处吗?”蓦地俯下身,纤细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隐忍的热泪的样子,残忍的开口。
“真是可怜呢,何必忍着呢,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人会笑话你。对了,你知道皇上在我枕边时是怎么评价你的吗?不如我也好心的告诉你好了。”她恶极的样子,好象最为狠辣的侩子手,享受着伤人的快乐。
若兰的心猛的沉了。
她猜不透这看去柔弱似水的却心如蛇蝎的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无论是耍手段还是耍心计,自己都远远不是她的对手。与这美艳的毒娘子相比,自己是望尘莫及。自己已经失去所有了,她究竟还想做什么?
转过头,若兰柔嫩的双手覆盖上精巧的耳朵,打定主意无论对方说些什么,自己都充耳不闻。
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她已太过伤心,太过痛苦,无论如何也不会能再傻傻的放任自己堕入她的计谋之中。
纵然再落魄,即使处境再不堪,她也依然是那名动天下的惊澜公主,天翎的皇后!
这妖女,已经夺去了她的地位,她的丈夫,如今,她决不容许她再剥夺了自己的骄傲!
一旦失落了尊严与骄傲,她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万劫不复了。
情,已断;心,已碎。
她不容许任何人再剥夺了她的仅有!
看出了她的回避,颜儿——已经受了封的仪妃恶意上前,狠毒的扣住她的下巴,迫使若兰不得不放开手,面对她不怀好意的目光。
“不想听是吧?”她的手指状似怜惜的抚过她滑如凝脂的雪肌玉肤,却任由手上的力道捏痛了她,美艳的唇绽出如罂粟花般美丽致命的笑容。“也难怪,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自然难以承受被人抛弃的事实。不过,当日我落入青楼,是你将我救出的,这等大恩,岂能不报?我还是老实告诉你吧。”说着,她倏地逼近若兰,满意的看着她如她所愿的不再是一脸可恶的淡然样。
“他说你……”她刻意顿了一顿,继而继续下去,“他说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你总算了解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吧!”看着她瞬间灰暗了的眼神,她放肆的大笑,笑声中有着难以掩映的愉悦。
她倏地放手,任由防备不及的若兰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欣赏着她失措的样子。
“你太蠢,要求一个君王专情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你却一味强求。天下有哪只猫不贪腥?识不清自己,自恃过高,也难怪你会一败涂地。就算今天没有我,他日照样会有另外的女子让你尝到今天的滋味!”抛下最后一句话,她踩着胜利的步伐扬长而去。
留下若兰,无助的坐在地上无法动弹,放任寒夜侵袭自己薄弱的身子。
一月来苦苦的等待,竟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她难以承受其重量的笑话……
冷,无边无际的冷。
所有的冷汇聚到了一起,转为窒息人的寒意。
若兰就这么双手抱膝,两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似乎灵魂都已出窍。
星儿进门时,看到的变是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吓得她慌忙放下了手中的食盒,急急的奔到了她的眼前。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星儿啊!”她急切的拍打着若兰的双颊,企图拍醒她。
“星儿……”白玉雕像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着忠心的小丫鬟,眼里渐渐有了焦距。
“是啊!是我,娘娘!你这到底怎么了?”星儿急得连连询问。
仿佛又一记闷棰敲在了心里。若兰痛苦的紧揪着衣襟,秀气的眉敛着。
星儿的问话,将那令人绝望的现实带回了自己眼前。她默默抬起头来,看着一向忠心不二的丫鬟,猛的一把攫住她的肩。
“星儿,你告诉我,皇上……他是不是这一月来都和仪妃混在一起?”
星儿身子一抖,用手捂住唇,只是一味哀戚的看着她。
看着星儿的样子,若兰全然明白了。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原来,她一直在白日做梦……
原来,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自做多情罢了,人家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一回事!
她算什么?!
他们无聊消遣打赌用的玩具吗?
可怜自己还想着原谅他与他一同并肩作战,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谎言堆砌而成的话,怎有真心的结果?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苦苦的等候着,还一味的为着他的安慰担心。
真是可笑啊!
她瞬息万变的神色,星儿心痛如绞。
为什么当日的良缘会转化为今天的孽债……
“星儿……”她抬头,看着天上的那半明半寐的星子,声音飘渺的仿佛就要随风而去。
心,早已痛到最深,变得麻木,空留一腔的绝望。
“我想……这儿,已经不适合我再住下去了。”抬头望星,她的语调之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悲痛。
心痛已死,空留原地有何用?徒惹伤心罢了。
早该想到的,身为帝王的男人,心,不可能长久。
凌晨时分。
天尚未大亮,若兰悄悄的溜出了冷宫,一个人悄悄的到了梓宸宫。
挣扎了许久,冷静了许久,思考了许久,她终于有了个决定。今晚,是她下半辈子的转折。既已决心放开,绝不会再多加留恋。她,会潇洒的走,不带走一丝尘埃。
告诉了守门的丫鬟,她静静的等在外面,最后一次,审视了这高雅的宫殿,她原本的家。
只是,鸠已占了雀巢,这美丽的景色早已再不是属于她的独有。
就好象曾经山盟海誓的丈夫,他的柔情也不再专属于她。
现在,这所有的美丽属于另外一个女人。而她,只是一个弃妇。
通报的丫鬟很快出来请人。
“我家娘娘听闻皇后娘娘特地前来,特命小婢领路前往浮云厅。”她福了一福,恭谨的说。
浮云厅,浮世情,世事如浮云。风过云四散,雨落云无影。
见了颜儿,她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了要求。
“我要你帮忙让我出宫。”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她拿眼斜瞅,神态是一迳的蔑视。
若兰柔美的唇绽出苍白的一笑。
“你不觉得我继续留着,对你仍会是个威胁吗?只有我彻底的不见,你才能真正无所顾忌。”她看准她的弱点,轻轻的吐出原因。
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颜儿明显的一愣,继而笑得开怀。
“这算是威胁吗?如果是的话,你未免也太高估了你自己。不过,有一点你倒真没说错,只有你真正的彻底不见了,我也才能真正的无所顾忌。”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正眼打量她。
“这样吧,一个半月后,皇上会出外打猎,我会在那个时候将你送出宫。”
“好。”她无异议的点头。
只要出了宫,海阔天空,总有她落脚的地方。
看着她一派落寞的远去,莳儿的心底涌过不忍。
皇后娘娘怎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小姐的诡计呢?
服食了忘忧丹,势必会将自己最为挂心的记忆除去。这一切,都是小姐的计谋啊!
忘忧丹,忘忧丹,忘忧也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