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烽十五年,十二月初,宓家三小姐出嫁,嫁于韩王。
王氏看着一身红艳艳的封昙,晃眼之间似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有些慈爱拉过她的手,端详她细细的妆容,她没有三闺女扶风弱柳的模样,却十分的大气尊荣,尤显华贵。
“我这一生,将我三个女儿都嫁了出去,以后啊,就剩下我一人了。”取过一旁的红盖头,看着那张微笑不语的面容,王氏亦是淡淡笑了出声,她这个做母亲的,给了三个女儿无忧的生活,她的心也安了。
“你虽不是我的闺女,我眼下亲眼看你成亲,也算是我的闺女,今日让我亲手盖上盖头吧。”王氏双眼微微泛红,身后的敏儿嘱咐道:“上韩王府可要小心行事。”一语双关。
封昙想到了自己前世去世的母亲,又瞧王氏一张慈祥长者的面容,她缓缓起身,握住她的手,是三分感慨,三分真心。“夫人,日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敏姑姑也是。”
王氏心头一哽,又是一记叹息遗憾:“你要是我的三闺女,多好。”只可惜,注定不是!
敏儿微微一笑,一张温和的面容比原先多了几分真挚,轻声细语:“你以后也是。”这样的年纪轻轻的女子,真要看她的造化了。
“哗啦”门开,蓝夫人伫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袭紫色长袍的英俊少年,二人双双朝火红色喜袍的宓怜儿看去,蓝夫人稍一愣,抬步进屋。
“怜儿。”蓝夫人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的泪珠,面容却带着喜极而泣的笑容。“我们的怜儿,终于要做他妇了。”
细细端详封昙的面容,蓝夫人侧头道:“关儿,将娘的礼呈上来。”
他就是宓关?封昙与宓关四目相触,宓关含笑的将手中一个锦盒打开,道:“怜妹,这是娘祖传下来的手镯。”
祖传下来的手镯?王氏和敏儿齐齐看向蓝夫人,蓝夫人则是一笑:“我本打算留给未来的儿媳,可怜儿在我心中好似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所以,怜儿今日嫁人,将手镯送给自己的女儿,有何不可呢?”
封昙双手接过手镯,眼露感激:“怜儿谢谢蓝夫人。”说完盈盈一拜,蓝夫人双手一托,仿佛真是自己的闺女要嫁人一样,哽咽道:“你日后要经常回来看我们才好啊。”
亲手将手镯戴上,一丫鬟通报吉时已道,封昙看看周遭的陌生人,她初来异世,走进的便是这个陌生的府邸,庞大的家族,华贵的权势。
王氏将红盖头盖上,封昙眼前立即是一片血红,她朝众人行一大礼,清冷的嗓音略带着一丝伤感。“怜儿在此别过!”
眼下她非宓怜儿,瞧着真情,依旧有一丝动容,心下感动。
耳旁鞭炮锣鼓满天,隔着盖头亦知晓热闹非凡,她步伐轻盈,由二个陪嫁丫鬟仔细的扶着,低眉垂眼之间,生出几分感慨!
前世人生走一遭,未曾结婚,沦入今世,为了一尊卑的自由,她,替妃洞房!一股苦涩蔓延,前世今世,她的道路果然坎坷异常!
“小姐小心,上轿了。”耳旁传来丫鬟的声音。
轿子一路颠簸,生出几分头疼来,轿外锣鼓喧天将她与世隔绝一般,心下静静听着,盖头让她闷气,小心翼翼的撩起盖头,果然听见轿外的丫鬟低低道:“小姐快放下,一会时日就到了。”
长长吐一口气,也就罢了,姑且忍一忍,这样的罪,她也不会让自己在受一次!这里,终究和自己格格不入!
按照规矩,大婚之日勿食,昨夜她偷偷藏起一个馒头本打算今儿一早吃来着,不料天还未破晓,府上就开始打点上下,那馒头还藏在枕头下……现在估计让下人发现了吧!
“唔”。
忙用手捂嘴,那股恶心劲似泉涌一般,生生让她一张娇艳苍白起来,她自嘲一笑,坐轿也容晕车,真是让她自己都觉得笑话。
丫鬟撩开帘子,低低道:“小姐身子不舒服么?”盖头下的的人也不回应,丫鬟又道:“小姐再忍一忍,韩王府就快到了。”
封昙喘息几口气,微微拉开轿帘子透透气儿,一火红盖头让她心头生出几分气来是,索性扯下,终于心情舒畅少许。
想必过来半刻,丫鬟终于听丫鬟说韩王府到了,她长长松口气,将盖头盖好,端正坐好。
“压轿。”一声嘶喊声,用足了劲道。
盖头下伸出一只大手来,微带薄茧,干净有力。她微微迟疑的放入他的掌心,他微微一紧,将他牵出了轿。
外间寒风阵阵袭来,她一日未用膳,又一日折腾下来,身心疲力,被寒风吹得浑身一抖,身子轻晃,身旁的韩王稳稳扶住。
昏昏噩噩也不知如何送进了喜房,坐在床沿上,她依旧觉得头有些昏沉,只觉得头上那些发簪珠宝真是重的似要了她的整个脑袋。
“哐啷”门响。
“你们都下去。”一个酥软的女生淡淡响起,声音优美,想必声如其人,也是个美人贵气之人。
“是。”喜房众女婢齐齐屈膝行礼后,听见她们恭敬道,然后纷纷离开。红色盖头下,一粉一紫二双绣花鞋站立,裙摆摇动之间,忽见房中一片红色满天。
原来盖头已被人掀开!
封昙见一柳眉微耸的女子挑眼看着自己,她看自己一眼,转头朝粉色衣裙年长的女子道:“大姐,她果然像三妹。”
开口的自然是武文侯大夫人,宓长军,性子与王夫人最为相似。
粉色衣裙的女子比宓长军年长少许,却比她温软贵气,眉眼和王夫人七分相似,她朝封昙看一眼,颔首:“果然和三妹很相似,若不细查,还真察觉不出来呢,尤其……”
宓长军再一次打量封昙,尤其是那一身气质,和三妹迥然不同。
“三妹今日之事还多谢封姑娘。”已贵为太子妃的宓玲玄,果然有未来母仪风范,面露微笑,笑未到眼底,话中感谢,却带着一丝冷却之意。
宓长军将盖头仍进封昙怀中,道:“娘交代给你的,你可要好生遵守,且莫要让韩王察觉出半分来。”三分凌厉之气直逼视封昙。
王氏将长女嫁于太子果然乃是明确之举,长女既有锋芒却不外露,若次女嫁于太子,不是招来横祸,亦是毁了王氏用心的安排。
“是。”低低道一声,眼观鼻,鼻观心。
宓长军和宓玲玄对视一眼,宓长军道:“我们这便离开。”多余的话不曾多说,宓长军走到门口时,转头冷然道:“把盖头盖上。”
封昙只是微微侧目看她一眼,唯有那一眼,宓长军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贵气非凡,气质高雅犹如青莲。
二人出了房门,宓玲玄道:“二妹对她为何不客气点,她好歹对咱们三妹有恩。”
宓长军柳眉一竖,转头道:“大姐,这个女子想必来历不凡,而且,她着实对不上我的眼,只是一介平民罢了,面对太子妃和文武侯大夫人居然不行礼半分,瞧她那模样……”仿佛越说越来气。
宓玲玄却不恼,上前安抚道:“好了,你也别和她怄气了,我倒是觉得她性子真,要是换做阿谀奉承之类的人,此事还真怕给搅浑了,这毕竟关系着三妹的名声!”
宓长军冷哼一声,显然还是气不过,宓玲玄上前拉着她,朝热闹的外厅拖去,“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是不是府上生了事?惹了你不快?”
宓长军的性子随王氏,虽然急躁却很聪慧,继承了王氏另一番爽朗的个性,她怎会为了一记礼,而发火?她已嫁给文武侯二年有余,性子早已学会了收敛,隐忍许多。其中这份隐忍是来自她至今未孕的缘由。
“他收得那一房侍妾已经有了身孕。”宓长军挣脱姐姐的手,面容阴郁带着伤感道。
宓玲玄似已预料,文武侯自和二妹成婚,二妹这二年一直未生个一儿半女,她与娘私下不知寻了多少名医,最后却依旧如此。前些时日,文武侯出巡,回来带着一个美貌的平民女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才一个月的时日,就怀孕了……
“孩子总会有的,你也莫要心急。”宓玲玄出声安慰,接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虽然贵为太子妃,却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太子已有言想娶侧妃之意!
“太子妃,您在这里啊,太子命奴婢来寻您来了。”不远处走来一个宫女。
宓玲玄安抚的拍拍二妹的手背,沉默离开。虽然宓家看似外表风光无限,其实啊,谁知道内在的苦呢?!
宓长军听着外厅的喧闹声,心头难过的朝一处幽静地方走去。今日韩王府办喜事,奴仆早已上外头忙去,府上一片也寻不着一个奴仆。
此时风霜正冷之时,宓长军瞧见不远处有一处帷幕的凉亭,正抬步!
“小姐,这里风大,你还是莫要冻着了,否者王爷又要怪罪奴婢伺候不周了。”一回廊拐弯走出一约莫十五六岁的丫鬟,她手中扶着一个微带娇弱,浑身火色冬日长裙的明艳姑娘。
听说,韩王曾经一怒为红颜,为春暗搂的头牌姑娘花一万两赎身,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此事无一人不知!
宓长军微微眯眼看着不远处的明艳女子,想起自己和大姐的遭遇,又想到三妹柔弱的性格,不由得面露寒冷之色,心中冷哼一声:她想必就是,醉春语了。
然后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