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旭吃了个哑巴亏后,自然是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一路上他可算是找尽一切理由来分开月华他们师徒俩。
马车他让人准备了两辆,又派了白石与东方淳同车以便照顾。用心之显恶已经昭然若揭。只不过,对于这样的安排,方月华虽然没有完全接受,却也并没有反对。她只是选择了折中的办法。变独乘一车为独骑一马。
途中用餐时,他也以故意让人将饭菜送进师父的马车。不让他有机会与她同桌。
对于皇帝的小心眼,大家都是心照不喧。谁也不敢出声。
而那位敢出声的皇后。在经过了那天的事后,觉得自己和师父彼此都有必要冷静一下。有白石代她照顾师父,那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因此,她默许了皇帝的种种刻意报复行为。也从来不刻意的去接近马车,就算偶尔经过马车,她也不会停下来与车里的人打招呼。
“驾!”马鞭一扬,一声娇喝,她驾着宝马从马车外飞掠而过。
车里的人立刻掀起车帘,目光紧紧追随。只见赤红的马背上,一身湖蓝色紧身骑装将她玲珑的身段,包裹得越发的凹凸有致。如瀑的黑发随风飞扬。展眼望去,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英姿飒爽,道不尽的风彩出众。
“驾!”
“驾!”
紧接着窗外又闪过两道明黄色身影,司徒兄弟同时追上去与她并驾齐駆。而她的身边原本是属于他这个师父的位置。
“妒忌吗?”一直注视着病人的同车大夫,突然凉凉开口。
东方淳神情一怔,双目倏瞠。不禁扪心自问,他妒忌了吗?这种只有人才具备的心魔,何时驻进了他的心里?但是,他确不得不承认白石的话并没有说错。
“妒忌就对了。”望着前面那看似潇洒不羁的娇影,白石悠悠说道:“不然您还真对不起她对你的那份心意。”
月儿对他的心意?听出他话中有话,更知道白石从来不是一个多嘴之人,他会这么说定然事出有因。而且,原本就是因为知道月儿对自己有所隐瞒。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也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觉得日子难熬。就算之前他像个废人似的躺在床上,半分也无法动弹时,他也没有现在这种感觉。那时好就像他的影子似的,时刻粘着他,连上茅房她都要背着身守在他身侧。或许,当她围在他的身边,时时陪伴、关怀着他时。他会觉得为人师父的面子、师严受损。但,却从来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日子难熬。
如今,明知道她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因此,他才会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那么的慢长。有时他会忍不住想,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要这么过下去。他宁愿不要那长生不死的神籍。因为,活得越长,只会让人越是痛苦。
东方淳转头望着白石,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白石的确不是多嘴之言,但是,他却是除东方淳外最了解方月华的人。她对这个师父的感情,身为旁观者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之间有问题,她心里在不痛快。这些他都看出来了。做为她的朋友,他希望自己能销除他们之间的误会。想早日见到她脸上漾出那抹发自肺腑的久违灿笑。
“我不知道先生是怎么从蜀宫那场灾难中逃出来的。但是,我却亲眼目睹了她因为失去师父而疯狂的样子……”他毫不保留的将方月华刻意隐瞒的部份,一点不落地详细描述了一遍。
听完白石的话后,一向淡薄持重的东方淳激动得差点没从马车上跳下来。他不敢置信的讶然呼道:
“她帮贺子敬合并了蜀国和齐国!这丫头,她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最可气的事,做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她还敢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这一年都在看戏了。
“是的,”白石并不意外东方淳的表情,他肯定的点头。接着又追加了一句:“因为天得罪了她,所以她要让天下大乱。让天也不得好过。”
在说出后面这个因果句时,向以面瘫著称的白石,是挂着笑容的。最后,他还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对她的欣赏与喜爱。
“说老实话,我就欣赏她的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只要她不愿意,天王老子也别想欺负了她去。可是,只要她心甘情愿。就算是常人无法忍受的苦她也能受。就拿她当初自愿进方府和皇宫受罪的事来说。她明明看穿了所有阴谋,明知道后果。也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可是,她却偏要选择那样做。原因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那是她心甘情愿的。”
是啊,这才是他的月儿。
东方淳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又何偿不是因此而对她区别对待呢!恐怕不止他,就连前面那双兄弟也是怀有同样的看法吧!还有子敬,她竟然能劝服他做出背信弃义,叛国反君之事。这还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晚上,队伍在行宫落脚。东方淳照样被安排在与爱徒有一墙之隔的偏院。晚餐,也是送到他房间的。食物非常丰盛,一看就是专门为他这样的伤员准备的营养餐。而他却是食不知味,犹如嚼蜡。随便扒了两口,便让人撤下了。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瞪着屋顶上的瓦片房梁。耳中回响着白石的话,渐渐地白石低沉的声音被清脆甜美的嗓音所取代。眼前满是白天她在马背上那英姿飒爽的美丽倩影和优雅体态。
他的心迷惑的扭绞起来。这种令他灵魂颤动不已的感觉使他困惑不安。即使他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也没有资格拥有。
他翻身伏趴在床上。拉来被子将头和耳朵一起蒙住。意图挥去那些可怕的龌龊想法。可是,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她的影像更加清晰。在他的脑海中,她正在从豆丫似的小不点,慢慢长大。
她明明胆大包天,却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得胆小如鼠。只因她贪恋他怀里的温暖。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缠人的女孩。可是,一向害怕麻烦的他却甘之如饴的宠着她。看着她一天比一天依赖他,他甚至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有一天,他发现他的小不点长大了。为了完成预定的目标,他开始故意疏远她。时刻提醒她要保持一个正常女子的自觉。他知道她不开心。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她过一阵子就好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下山去历练。
没有挽留,因为他觉得那样对她将来进宫,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担心她涉世未深,受人欺骗。于是,他取了自己的精元炼入剑中,以便随时能够感应到她的安危。
只不过,下山后的她再一次另他刮目相看。她总是一个接一个的给他惊喜,看着她独自在江湖中玩得风生水起,他才知自己之前的担心更本就是多余的。什么涉世未深?用人类的话来说,她根本就已经修炼成人精了。
似乎从那时起,他的视线就定在了她的身上,再也无法移开。如今,她突然移出了他的视线。他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想她,想见她,想听她叫他师父,想她窝在他怀里撒娇,想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她。而不是眼前虚幻的影子。
呼啦!他翻身坐起来。随手取过床头的外衣胡乱套上,匆匆出去。
当地的官员前来觐见皇上。主院之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却没有他想见之人。
“皇后呢?”他随手抓来一个仆人询问。
“娘娘跟白神医去了厨房。”
她去厨房干什么?难道饭菜不合她的味口?还是她要亲手做东西给司徒旭吃?想到她为别的男人下厨,想到她会像喂自己一样喂别的男人吃东西。他只觉胸口一紧,呼吸一窒。
蓦地,忘了自己身上有伤,他提气往后院的厨房飞奔而去。冲进厨房,她果然在为别人下厨。潜伏在心底的妒忌之魔顿时抓狂。
“月儿,你在干嘛?”
“师……”正在熬粥的月华,目瞪口呆的望着气喘吁吁,满脸愤怒,冲进厨房的师父。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他拖到门口了。
“出什么事了?”她惊问。有人杀进来了吗?
“跟为师走。”他不容拒绝的拉着她就走。
在另一边煎药的白石同样莫明其妙的望着他们师徒。不过他却没有过来阻止。相反,他还挥手阻止了欲上前救人的暗卫。
被拉出了厨房,一路走到无人的花圆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她大声问道:
“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同时,手臂用力往后一带,拉着他一个踉跄,回撞到她身上才停下。
“咳咳……”紧接着便是一窜剧烈的咳嗽,他一手捂嘴,一手顺势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可是,那只圈在她腰上的手却像铁钳似的紧紧箍着。
看他咳得那么辛苦,她本能的举手挡在两人中间,生怕将他那脆弱的肺叶给挤爆了,尽量不让他的力量传回到他自己身上。
可是,她越挡,他的劲使得越大。像是怕一松手她就跑了似的紧紧的抱住她。直到把身体健康的她也箍得透不过气来。她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厉声叫道:
“师父!就算你想勒死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闻言,师父倏地一颤,箍在她腰上的手臂骤然放松,但是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而且,他还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咳咳!”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边为他抚背顺气,一边担忧的追问道:“师父是不是发现命运找来了?”以她对师父的了解,除非是关系到她的安危,否则一向淡定的他永远也不可能如此反常。
“咳……月儿……咳咳……”
他一开口,便又咳了起来。她没有再说话,只要他想说就好。一手为他抚背,另一个肩膀则撑起了师父高出她的那部份身体的重量。默默的等着他咳完再解释。
咳嗽声渐渐息止,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儿低喘的声音。因为有她在怀里,他狂躁的心渐渐平静。刚才为什么而来,他已经不记得了。
可是,还有一个人正等着他解释呢!
“师父,现在好点了吗?”她轻声问道。
“嗯,为师没事。”他的头伏在她肩上轻轻应着。
“我们去那边坐吧!”她扶着他往不远处的一处停台走去。虽然她喜欢这么抱着他。可是,总这么站着,她的肩旁沉受力真的有限。
扶他在长凳上坐下,她挨着他坐着。
“师父,现在可以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吧?”
“刚才?”他刚才只想见她,想像这样抱着她。对了,他似乎还妒忌得着点发狂……刷,苍白的脸颊瞬间染色。好在现在是晚上,柔美的月光蒙胧得正好可以为他掩饰。
“对,刚才。”并没有发现他的囧态,她侧身望着他追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刚才我见你在厨房……”
“然后呢?”她在厨房跟他的反常有关吗?
“然后……”他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搜索词句。“然后,你现在是皇后,你得注意身份。”终于给他找到了说辞,他极力发挥道:“以后,下厨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你应该知道,那些个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人,嘴刁着呢。就算你做了,人家也未必领情。所以,你没必要为他这做些事。”
方月华听得眼睛直瞪。直接抬手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也不烫手啊!难道是雷殛后遗怔?不然,这么了解她的师父,怎么会以为她会去讨好别人。
“师父你嘴里的那个他是谁?”她明知故问。
“不是司徒旭吗?”
“噗!”她忍俊不禁,“哈哈,师父以为我在讨好皇帝,所以,才会那么激动的拉我出来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几日所做的努力也就值了。
“难道不是吗?”他侧目凝视着她。
“呵……当然不是。”她笑得干脆利索。“正如师父所说,人家可是吃着御膳,喝着金汤长大的主。我又没碰伤头,怎么可能去做那种出力不讨好的傻事呢!”就算真的碰到头,她也只会讨好一个人,只会对一个人做这样的傻事。
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他果然没看错她。
“那你刚才在厨房做什么?”他担忧的问道:“你晚上没吃饭吗?”
她倒是吃得很饱,没吃的是他自己吧!
“我看师父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趁着今晚有空。给您做点粥。”
“月儿是在给我做粥!”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原来她一直都关心着他。知道他没胃口,还特意为他下厨。深邃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狂喜的表情瞬间溢于言表。
不然呢?他以为谁都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喝到她亲手煮的粥啊!禁不住在心里腹诽。
“虽然这里没有仙人峰的露水。不过,我在司徒旭那里眶来了一只千年山参和一朵极品雪莲。石头师兄说了,用来给您补身体正好。”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颤,情不自禁的将她拉入怀中。她身体一僵,随即了然露出胜利的笑容。这棵千年榆木终于开壳了。陡然放松全身神经,软软的靠在他略欠质感的怀里。闭目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月儿不生为师的气了吗?”他小心的拥着她,轻轻抚挲着她丝滑的秀发。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她撅嘴狡辩。
“没生气就好。”他一惯的宠溺道。顿了一下,他垂眸望着她问:“月儿真的打算当这个皇后吗?”
“嗯哼!”她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师父现在还对我抱有那样的期望吗?”
“没有。”他决然回道。担心她心里还有阴影,接着又加以解释:“从带你离开大琼皇宫那一刻起,为师对你的所有期望就是远离是非,永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永远无忧无虑,这可是世人向往的神仙日子。”她眯着眼,皱着眉头道:“这么说师父现在期望徒儿我早登极乐,列入仙班?”
“胡说八道!”明知她故意曲解他话中之意。可是,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忍不住瞪眼。抬手在她光滑水嫩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沉声斥责道:“以后不可以随便开这样的玩笑,为师从来没想让你当神仙。”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他在心里默默重复。
“而且,就算是神仙也并非无忧无虑。”
这话倒是不假。她眼前这个神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还有留在仙人峰上的那两位,也不知他们没了法力后,还能不能自己养活自己?
“月儿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重新将话引回到主题。“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师父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师父希望你能坦诚相告。”怕她不说,他还加上一句像征平等的承诺。“以后为师有事,也都会跟你商量。”
闻言,她目光一闪,倏地直起上身,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可以原谅他之前的隐瞒。毕竟仙凡有别,用那彩云仙子的话说。那叫“天机不可泄露!”
但是,现在她不该知道也已经知道了。他不能泄露也已经泄露了。反正犯一件是死罪,再犯十件,百件,千件她也只有一条命来死。即然这样,她何不干脆活个轰轰烈烈,死个痛痛快快呢!
“师父,石头在车上都跟你说了吧!”
“嗯。”他轻轻点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如果月儿指的是你这一年的光辉历史的话,他的确是说了一些,”
光什么辉?她当时只过是气不过。谁让老天要当她的面,让她最爱的男人受雷殛之刑!在那样的打击下,她不疯才怪呢。
“那么师父是怎么想的?”不等他回答,她接着又道:“现在命运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疗伤。师父觉得他伤好之后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会竭力将出叉的轨道扳正。”他肯定的会道。
她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他出来后,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打破了他既定轨道的我。然后,他会想方设法的把我弄回去当这个皇后。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先去皇宫等着他。这样,咱们总还可以占据一些先机,做些准备不是吗?”
听到这里,东方淳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她因为命运才答应跟司徒旭回去当这皇后。担忧的是,她接下去与命运的斗争会困难重重。
但是,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所以,他不会因为担忧就阻止她。他能做的除了赶紧养好身体外,就是给予她最大的支持与鼓励。
“你想得没错,命运伤好后,第一个要找到的人的确会是你。不过,如果他有去了解你在蜀国的所为,又或者他认出了你和我的关系。那么,他要做的就不是拥你为后。而是坚决阻碍你当上这大琼皇后。”
“为什么?”她不是他们选中的皇后人选吗?
“因为确定人间帝后人选的并非天帝,也不是命运,而是我这个东方司神。天帝只要看到这片大陆只有一帝一后就行。”
如今他的修为尽散,能做得了主的就是命运。以命运的个性。还有他们之间的过节。他怎么可能再用对手选定的人选呢?
“你是说命运会另择帝后人选?”她睁大双眼,激动的问道:“说白了,他很可能会窜缀人造反。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他知道现在各国的主要人员都是我亲自挑选,调教出来的。所以,不排除他会趁机换上自己的人。”他凝眉望着她,不解道:“不过,月儿干嘛那么兴奋?”
这天下将会变得比她想像的更乱!怎么能不令人激动呢!
这丫头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