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N结束问题的问题宗教哲学的问题是说不完的,这本小书只说了很少的一部分。这一节的序号叫N,就是想表示在第21节和这一节之间,还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书总得有个结束,结束时也许你还想问一句:宗教哲学对解决我的烦恼或“忧惧”,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我想用一个设想来回答:我设想,一片小小的叶,长在一棵大大的树上,假如它明白了自己同树根树干及其他枝叶是什么关系,它就能克服烦恼和战胜忧惧。它就该心存感激又奋发积极。你想是不是这样呢?,这就说到了“人是什么”的问题。用少儿哲学畅销书《苏菲的世界》的话来说,这也是向每一个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你是谁?”
这当然不是在问“人是什么动物”之类,更不是在问“你叫什么,干什么的”之类,而是在问:人从何来,又将何往?“你”为何活在世界上,“你”同他人、同世界是何关系?这又连上了《苏菲的世界》中第二个大问题:“世界从何而来?”
在人所有的问题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这个问题,最难回答的恐怕也是这个问题:“你是谁?”
我当然是从我的父母而来,我的父母又从他们各自的父母而来,如此追溯,如果我是从猿猴而来,猿猴又从最低级的生物而来,那么,我的起源就追溯到了造成最低级生物的条件。前面说过,那些条件之复杂、多样、严格,简直不可思议;它们竟然能够凑合在一起而产生地球上的生物,就更加不可思议;如果要追究地球从何而来、太阳系从何而来、银河系从何而来、宇宙从何而来,那就是不可思议地不可思议了!一句话,“人从何来”或“我为何能活在世界上”,同“世界从何而来”是紧紧相连不可分割的问题,我同人同世界的存在是一个最最奇妙的事实。假如我们变换一下追溯的方向,也不要追溯那么久远,“我”存在的奇妙性也丝毫不会减少——如果我的父母生了第三个孩子就不想生小孩了,就不会有我(我排行第四)!如果我母亲怀我时因跌了一跤而流产,就不会有我!……甚至如果我的母亲是同她的另一个男同学结了婚,世上也不会有我!即使那个男同学也姓何而且凑巧也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何光沪”,也无济于事,因为那孩子的基因同我不一样!总之,我的存在,依靠的是无比浩大的存在,也可以说是无比浩大的存在的小小结果或小小部分,“我”是同世上任何事情,同整个世界连在一起的。
分不开!
那么往后说,从生说到死呢,从“来”说到“往”呢?首先我想到了海明威的一本小说:《丧钟为谁而鸣?》。他在卷首引用宗教诗人多恩的话说:“不要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是为你而鸣的。”他的意思是:世界是一个整体,“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比如说村子里丧钟鸣响,是因为一个老农民死了,那完全可能是在宣布我的死亡,因为完全可能就在两天之后,我不小心摔下山崖因无人救助而死,而那崖下就是老农民每日劳作的地点,他若不死肯定会及时救我的!再说到人类何往,一个人的死亡肯定不是一切的完结,至少构成他肉体的分子或原子,体现他精神的言行之结果,依然存在于宇宙之中,而且也是宇宙的一部分,谁也不知道这一切会以什么方式重新组合(宗教的语言称之为“不朽”或“复活”)。我们还可以设想,即使地球粉碎、太阳熄灭、人类毁灭,这些东西的构成因素也依然存在于茫茫的宇宙之中,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以什么方式组合成什么样的新世界(宗教的语言称之为“末世”或“新天新地”)。
由此看来,人是从存在而“来”、“往”存在而去,世界也是如此。这个存在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宇宙过程,基督教称之为上帝的“创造”,儒教称之为天地之“化育”。我们因之而活在世界上,因此而同他人同世界密切相关,犹如唇齿相连,手足相依。生命的意义同存在的意义是一致的,那就是参与创造,“赞天地之化育”!
因此,如果你要把苏菲的这个问题拿来问我:“你是谁?”我就会这样来回答:“我是树上一片叶!”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我想,这个比喻说出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又说不出很多重要的事情。因为,正如一句谚语所说,“一切比喻都是蹩脚的。”你认为,这个比喻说出了什么,又说不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