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驶上了盘山路,谢青乔不禁掀开车帘,只见眼前绿水森森,绿茵婆娑之间,眼前渐渐开阔,一雄伟古刹静静伫立在左右两扇翼摸样的高山前。
老太太让一护卫提前去了,只见此时已有几个僧人站在门外等候。据说云因内有僧人两百,耕地三百亩,水井十多口,整座寺庙的影响上至五府,下到八县。
此时寺庙的住持智明大师已经在大雄宝殿外,谢青乔随老太太一起去大殿上香。踏入宝殿,幽幽檀香便弥漫在四周,而佛陀的那份宁静也渐渐的沁入你的四肢百骸。
上过香后,智明方丈带着他们去已安排好的厢房入住。老太太年事已高,又经过快半月车马劳顿,今暂先歇息,待明日再去听经。
谢青乔见唐昊阳也午睡了便唤了护卫看好门院,她自己则想去找智明方丈聊聊十年前那次,老太太带十岁的唐昊阳来到云隐寺的情况。
智明方丈已过古稀之年,但常年青灯古佛相伴使得他显得格外气定神闲。谢青乔行了一礼:“大师,此番前来多有冒昧了。”
智明方丈微微一哂:“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在意。”
“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想问大师一些事情。”
智明方丈安若寒蝉,信步于弯曲回廊中,谢青乔见他没有反对,便问道:“十年前,十岁唐府三公子意外落马,是大师将他医好的?”
智明方丈点点头,谢青乔紧接着问:“那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唐公子就已经痊愈了呢?”
智明微愣:“据老衲诊断,那个时候的确已经痊愈。可万事皆有因果,吾观唐公子少时早慧,却失去了儿时应有的玩乐。而现在的唐公子性情活泼,举手投足间皆是顽童所为。昔日因种下今日果,倒也算是弥补了唐公子少时的遗憾。”
“但昔日因总有一天会消失,今日果也总有一天变成昔日因。”谢青乔走至智明前面:“我曾听人说‘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他已经偿还了过去的因果,何不让他开始一段新的因果,念念相续,如此轮回下去呢?”
僧人善诡辩,但却遇上了个半调子的香客,若继续诡辩下去只怕纠缠不清。
“唐府曾经检查过那匹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到底是什么云因让唐昊阳坠马?大师在替他诊治中真的没有发现吗?”
智明闭目半响吐出一字:“药。”
“药?”谢青乔一愣:“大师是说,唐昊阳在骑马之前被人下了可能让他精神恍惚的药,而导致的坠马?”
“杀人者必将致人与死地,但杀人者也必要保的自己周全。如若在马匹动手脚,怕是会轻易查到。可如果用药,便能做到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就算马摔不死他,那药残留在体内经年累月后,恐怕也会要了唐昊阳的命!好狠毒好缜密的计谋,谢青乔心里如阵阵绞痛,原来下药一事居然在唐昊阳十岁便开始了,而能够端来让他毫无防备喝下去的人只有一个——杏梅!
杏梅啊杏梅,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丫鬟啊。谢青乔毫无生气的走着,几次三番的下毒,呵,如此一来你被烧死倒也不委屈!谢青乔心里恶毒的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装杂物的小耳房。百般聊赖的进去看看,意外看见一个精致的小香炉。当即又跑去智明方丈哪里,想借香炉一用,智明点头答应。
到了晚上,谢青乔回到房间,见着唐昊阳正玩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木鱼。看见谢青乔,立刻将木鱼推到一边,一脸抱怨:“我们回家吧,住在寺庙连肉也吃不上,一点都不好玩!”
谢青乔叹口气:“这才一天你就受不了了?”
唐昊阳鼓着嘴点头。
“你十岁的时候不是也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吗,习惯几天就好了,你看我不是也陪着你一起吃素?”
唐昊阳咬着嘴唇,蛮不甘心。这个寺庙整天静悄悄的,除了僧人念经还是僧人念经,本以为唐府已经够无聊了,没有想到来到个更无聊的地方。早知道他就不跟来了,还不如呆在家里,还能吃好吃的。
谢青乔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手从身后拿出,正是找智明方丈借来的紫檀香炉。果不其然,待唐昊阳见到这个精致的小玩意时眼前一亮。
“昊阳,你看这个紫檀香炉怎么样?”
“此乃先帝七年青州所产,香炉三足一足在前两足在后,每足上有莲花十一朵,莲花瓣片片向上,此乃陶器莲花香炉。”
话音落,恍如看到另一个人一样,谢青乔只盼望这一刻能永久的停住,但愿望总是易碎的,下一刻谢青乔分明看到唐昊阳的眼神又变了回孩子般的模样。一幅苦恼的坐在那里皱着眉头,他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脱口而出。
谢青乔坐在他身边,她明白,如今的唐昊阳只是自己不愿好,但实际上他已经好了,所以在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时便会本能的反应。原来,这就是唐府那些人所说的昔日的三少爷。仅仅是看一眼,便能知道手中古玩的来历。
见他依旧苦恼,谢青乔将香炉放在桌子上:“你很喜欢它是不是?”
唐昊阳茫然的看着香炉又看看身旁的女子,很是犹豫。他好像的确很喜欢这些东西,不对,他很讨厌这些东西或者是很害怕它们。古玩古玩,古人玩的东西,是那些已经死掉的人玩的东西。
谢青乔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只是一瞬,唐昊阳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她也是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自己;她也曾喜欢拿着一些小古玩来找他帮忙看看;她会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做一堆糕点,她会在自己被父亲训斥的时候柔声安慰,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只是一个下午的光景,便消失了……她是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无法抓住。
整个屋子万籁寂静,此时唐昊阳有如黑夜中看不清出路的迷路小孩,他很伤心,椎心泣血。谢青乔默默看着他,她分明见他红了眼眶,却始终没有眼泪。
“昊阳,我见寺庙的后山有一个湖,咱们明天去抓鱼好不好?”
一个清脆的声音猛然打断了眼前的人影,唐昊阳微微一颤,当即开心的点头:“那抓鱼后娘子会做鱼汤吗?”
谢青乔低声咳嗽了下:“会,不过别让寺庙里的僧人看见了,咱们明天要偷偷溜去。”
嘿嘿,娘子也会干坏事嘛,唐昊阳也跟着一起不怀好意的笑了。
老太太离家礼佛,对唐府没有多大影响。博古轩依旧由唐昊然打理,不过他对那块啼血玉倒真是爱不释手。他本就喜好收集玉器,这般难得的啼血玉自然成了唐家大爷的新宠。
用过午饭正坐在院子里把玩的玉佩,却被前来看望的大夫人看见了。唐昊然立刻收起玉佩,毕竟大夫人最讨厌他玩物丧志。
“娘?”
唐昊然心里纳闷,他娘亲神情很是异常,只见大夫人一脸哀伤,手指颤抖,哪里还有平日唐府主母的半分稳重。唐昊然连忙将她扶着坐下,只听大夫人道:“你刚才看的玉佩,拿出来给为娘瞧瞧。”
唐昊然恭敬地将啼血玉递上,大夫人不断摸着上面的啼血纹路,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这块玉啊。”说着,一滴清泪落下。唐昊然大骇,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
过了半响,大夫人问:“这块玉,你是从哪里来的?”
唐昊然答:“是一个陌生男子将其当到博古轩,孩儿见此玉稀罕便留在了身边。”
“那男子长的什么样,你可曾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此玉?”
大夫人语气急促,唐昊然虽一头雾水但老实回答:“那人到很是普通,不过他说他这玉佩是从赌场里赢过来的。我捉摸着,这块玉应该多次转手了。娘亲若想知道此玉最初的主人,恐怕有些难度。”
“呵呵……”大夫人苦笑数声:“我何曾不知道此玉是谁的。”
唐昊然一愣,想到母亲之前的神态,心道:这块玉他应该是留不住了。
大夫人擦了泪:“此玉是我送与昔日好友苏曼的出嫁之礼。”
苏曼?唐昊然有些印象,好像是娘亲嫁到唐府前最要好的朋友。十八年前,苏曼去世的时候,大夫人一病不起,也是从那时捞下的头晕毛病。
大夫人将玉佩递给唐昊然嘱咐他好好收着,唐昊然看着玉佩,心道:“娘亲怕是睹物伤神。”
丫鬟扶着大夫人一路慢慢走着,见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安。回到屋子,大夫人倒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十八年前,若不是她回家省亲,苏曼也许还会活着。苏曼刚出生的女儿如果活着,到现在也应该十八岁了。只可惜,苏府寻了一月,只寻到了苏曼的尸体,那婴儿恐怕,恐怕已跌落悬崖或是进了豺狼之口。是她害死了苏曼和她的女儿,这都是她造的孽啊。
“大夫人,大夫人?”
椅子上的人突然昏过去,吓得一旁的丫鬟连声尖叫。门外的老嬷嬷连忙进屋:“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大夫啊!”
小丫鬟连忙点头,拔腿朝着药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