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乔赶回唐府,就被老太太叫过去。说是近日来连连噩梦,想必这是佛祖的警示,要她去云隐寺祈福。十年前,老太太曾经带着唐昊阳去过一次,如今自己的这个孙儿健康平安也应该是去还愿了。
老太太要出门祈福的话一传出,大夫人连忙赶来。劝说着一路山高水长,老祖宗要还愿大可以让他们代劳。但老太太坚持,说祈福就是要亲自去才显得诚意。大夫人见老太太去意已决,也不好在说什么。立即着手自己的两个大儿媳下去布置人手,尽力减轻路途上的奔波。
谢青乔虽不太明白老太太的真实用意,但如果是去云隐寺那不正是诊治的好地方吗?只不过周子轩是否愿意车马劳顿就不大确定了。林默毫不在意,只说自己连日朝九晚五为朝廷为百姓辛苦工作,是要出门放松放松,周子轩和陈宝宝那边由他去说,不必担心。
老太太说寺庙清净之地,人去多了多有叨扰。伺候的人只带了一个老嬷嬷,谢青乔更是简单,一个丫鬟都没有带。花红差点急哭,谢青乔只好对她道:“好好留心院子,以及花房和厨房。”
两日后,在十几个身手一流的护卫陪同下,两辆马车上路了。难得出远门,唐昊阳很是兴奋,不过待到午后,就撑不住了,直接倒在软榻上呼呼大睡。谢青乔看在眼里,心中万分焦急。虽然上次经由五个大夫诊治开了药方,可他这嗜睡的毛病没有多少起色。大夫说,不能根治,只能延缓。现在只能期盼着周子轩能发点慈悲,帮一把吧。
马车外的护卫策马过来,轻声道:“老太太嫌路上闷了点,请三少奶奶过去说说话。”
谢青乔点头应声。马车帘被掀起,老嬷嬷来替她照顾唐昊阳。不知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装着一肚子的疑问来到老太太的马车。
老太太眯着眼靠坐在软榻里吃着茶果。见谢青乔来了,挪出了空位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关切问道:“出远门还习惯吗?”
谢青乔夷然自若,轻轻点头:“习惯,以前跟着爹爹也经常四处奔波。”
“嗯,习惯就好。”老太太拍着谢青乔的手背:“昊阳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他的爹带着四处游走,增长见识阅历。”
谢青乔迟疑片刻,轻声问道:“是……十岁以前?”
“嗯。”老太太答的自然:“那孩子从小就聪明。”说着,突然想起些有趣的事情,不由摇着头呵呵一笑:“前些日子,老大还将昊阳八岁临摹的画当成了真迹,这些孩子真是……”
谢青乔不禁莞尔,每次听到唐府老人说唐昊阳以前的模样,她都是置之一笑。那个人离她太远了,远的一辈子都可能不会见到。
“他从小就喜欢古玩,同他太爷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咱们唐家现在虽说为官的为官,做买卖的做买卖。可说到根本,还是古玩起的家。”老太太的眼神飘忽,似乎回到了唐府的过去。
老人家话夹子一打开便关不住了。虽然说的隐晦,但谢青乔还是隐约听出来唐府同当今天家的关系——整个唐府恐怕是天家安插在民间商路的一枚重要棋子。
本朝并未有抑商政策,是以商人地位并不低下。但任由大商户做大,怕是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稳定。而有些生意,朝廷不能随便插手,因此就必须有一个在民间很有声望与能力商家来牵制出其他大商户,使得这个平衡不被打破。这个大商户便是现在唐府,也难怪当年先帝爷会破例封老太太为女状元。
老太太女流之辈,就算封了状元也不能入朝为官,但这却是给了唐府一个莫大的荣誉也成了民间的一件美谈,真是一举两得。
感叹着过去,老太太又说到了唐昊阳这辈,老大是个不管事的性子,老二又太温雅没有商人的那股子狠劲,老四太小还不成气候。
谢青乔趁机问:“当初昊阳摔马后,也是老太太带他来云隐寺求医的吗?”
老太太半睁着眼:“昊阳十岁摔马性情大变,我将他带到云隐寺,寺庙的住持智明大师不仅是个得道高僧而且也是位妙手名医。在云隐寺住了一月有余,昊阳的渐渐稳定下来,我也就带他回家了。”
看着老太太不分喜怒的脸,谢青乔觉得此时不问自己以后定当后悔:“老祖宗可知杏梅一事?”
话音落,就见着老太太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知道她要问这个,不急也不忙的说道:“杏梅丫头从八岁开始就在昊阳身边伺候了,二人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弟。昊阳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算是府里随便一个与他相熟的家丁丫鬟,若是受了委屈他都会替他们打抱不平。后来杏梅出了意外,虽然大家都瞒着他,但那孩子心里明白的很呐。”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唐昊阳的心结八成就是结在了杏梅哪里。最信任的姐姐向自己下毒最后莫名丢了性命。就算是一个成年的大人都难以接受的事情,更别说十四岁的唐昊阳了。他少年早慧,心思比常人更加细腻,杏梅的死给他造成的打击怕是难以估量的。
谢青乔心底默默盘算着:“府里有人不愿意唐昊阳好起来,这是肯定的。已经知道的便是请了老太医的二夫人。而杏梅是大夫人派给唐昊阳的丫鬟,莫非大夫人也不希望唐昊阳好起来?还是说杏梅被他人给收买了?三夫人一直对自己的儿子严厉管教,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那心思。如果唐昊阳好了,恐怕也就没她什么事了。这样一来,她也有可能参与。”
老太太肯定一直都知道唐府不太平,但她恐怕也不清楚到底在幕后兴风作浪,否则以她老人家的脾气早就将那人玩死了,不会到今日还没有任何动静。
在谢青乔上路的第二天,陈宝宝他们也上路了。
“我说林默,你拿着朝廷俸禄怎么这么闲?”
出门游玩,陈宝宝很是赞同。不过同行的人是林默和周子轩,她顿时感到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再听说谢青乔也要去云隐寺,陈宝宝想了想也就算了。反正林默一天到晚就靠在马车的一角打瞌睡,而周子轩这段日子简直是乖极了,她自己呆闷了便出去骑马,倒也惬意。
此时林默正闭目养神:“本官放春休假。”
陈宝宝喝着水差点呛着,中元节都过了他还在放春休,也未免太扯了吧!正说着,马车突然晃荡了一下,车外马夫很是无奈:“三位大人,马车坏了还请下车吧。”
周子轩大怒:“这什么烂车啊。”
林默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四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真有些麻烦。
马夫弯着腰赔着小心:“前面还有两里路就有一个客栈,要不咱们先走过去。然后让客栈里的师父来修理一下?”
“走?”周子轩觉得简直是天方谬谈:“这一大堆行李怎么办?你背啊!”
“这……”马夫面露难色,一旁的陈宝宝拍了拍周子轩:“你一个大男人干嘛为难别人老人家?”
“我……”周子轩刚想说些什么,偷看了一眼林默,这小子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想到自己还有求于陈宝宝只好道:“你说怎么办吧?”
陈宝宝毫不客气的将行李扔给他:“当然是你背啦,难道还要我这弱女子来?”
“弱……”周子轩噎住,陈宝宝居然也好意思自称弱女子!好吧,谁让他是个男的,背就背!
“喂,我说你们走慢点!”
周子轩擦着汗,哪还有平日纨绔公子的形象。陈宝宝这个甩手掌柜很是悠闲,一脸嫌弃的回头嚷道:“是男人就走快点,按照你这种走法天黑咱们都到不了客栈。我可不要露宿野外!”
周子轩咬着牙齿,他就纳闷了。陈宝宝那种习武之人脚力好也就算了,怎么一脸疲惫的林默居然不知不觉也走的那么快,他真的有表现的那么累吗?
走了半个时辰,午后的太阳又毒又辣。周子轩将行李扔到地上,随意坐在路边。陈宝宝诧异的停下脚步走回来,这厮居然连这么无赖的招数都用上了!
“喂,你还走不走啊?”
周子轩擦了一把脸:“说不定等下会有其他马车过来,咱们等一等。”
陈宝宝瘪瘪嘴,站在树阴下。林默一路无话,此时靠着树干小憩。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官道上空无一人。
陈宝宝用手扇着风:“我们走吧,不会有人来了。”
周子轩埋着头,小声念叨:“敢情不是你背行李。”
陈宝宝知道这人没多少体力,不过她不能心软,当即道:“是啊,哪有让女人干重活的道理。”
两人正拌着嘴,一丝马蹄声渐渐传来。二人眼前均一亮,周子轩嗖的站起身,走到路边将马车拦下。
“不知三位拦住在下马车有何贵干?”
随着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车帘渐渐掀开,居然是一位飘逸出尘的俊朗男子。周子轩当即觉得自己将此车拦下是个错误。还不及让他走,身旁之人便接到:“我们三人马车出了点意外,公子若不嫌弃能否载我们一程,直到前方不远的客栈即可。”
陈宝宝!周子轩心中怒火噌的就烧了起来,刚才还一副要吃人的女混混模样,转眼就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那人打量了会儿眼前三人,当即点头:“自然可以,在下顾明飞,不知三位尊姓大名。”
陈宝宝对这人很有好感。想她身边这两个的男人,一个街头一霸另一个懒的骨头都生虫了,在她刚要以为这世上正常男人都要死光的时候,顾明飞出现了,怎能不博得她的好感。
当即道:“我叫陈宝宝,这位是林默,这位周子轩。”
话刚说完,就听见耳边一人咬着牙齿轻声道:“一个姑娘,怎么可以随便把名字告诉……嗷……”
周子轩看着自己的脚,该死的,八成要肿了!见着林默和陈宝宝已经进了马车,周子轩连忙收拾好行李爬了上去。陈宝宝,你居然当着自己相公的面和别人男人眉来眼去!自己果然还是瞎了比较好!
林默暗自打个哈欠依旧靠在马车的一角,这一路怕是有热闹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