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打死都不喝!”
花园内,一男子一脚踏在石头上,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情怀:“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了啊,我真跳了啊!”
花红看着小院里连半人深都没有的荷花塘哭笑不得:“我的好少爷,您再闹下去少奶奶又要生气了。”说着,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在不远处扶着树喘气的谢青乔。
唐昊阳哀嚎了一声,可怜兮兮的瞧着花红:“今天不喝了好不好。”
花红亦委屈地看着唐昊阳:“就今天喝下去好不好?”
唐昊阳大声嚷道:“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骗子骗子!”正嚷着,谢青乔终于气喘吁吁的来了,昔日白皙的脸现在是热的红扑扑。今天唐昊阳硬是将偌大的唐府跑了个半圈,就差没让谢青乔累的口吐白沫两腿一蹬直接倒地。唐府有多大?坐着轿子转一圈那都得花上一个时辰才能勉强转完。
此时,谢青乔见回到自己的小院,那就是她的地盘她做主了。顾不得什么少奶奶的形象,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唐昊阳,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在街上摆摊被人抢了豆腐没付钱的时候:“小子,你乖乖给我过来,否则!”见唐昊阳依旧一动不动,谢青乔的耐性终于磨没了朝着花红喊道:“拿绳子来,我就不信抓不住他!”又朝着唐昊阳厉声道:“有本事你就站在那里一辈子都别过来!”
花红知道谢青乔是正在气头上,不可能真的拿绳子去捆少爷,可这种僵持的局面让她也左右为难。谢青乔见她磨磨蹭蹭,干脆自己大步往前走去。唐昊阳见她真的过来了,惊的左顾右盼,直喊不要过来。谢青乔哪里听得进去,杀气腾腾地就往荷花池走,突然被一个突出的石头绊住脚下一崴:“啊!!”整个人就那样笔直的往前扑去,却直接倒在了一个结实胸膛。
“娘子,你连走路都走不稳,羞羞!”
谢青乔通红地仰着脸看着得意洋洋的唐昊阳,有如被踩了尾巴兔子,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我,我,我那是累的。”又突然想起什么,一伸手牢牢抓住唐昊阳:“嘿嘿,被我抓住了吧!”唐昊阳一脸苦相,认命的被谢青乔抓回屋狠狠灌下一碗汤药,又被锁到书房念书去了。临走前,嘱咐荷花不准给唐昊阳端任何零嘴,就让他老老实实的看书。
趁着唐昊阳念书的时候,谢青乔洗了澡又换了件白蝶撒花翠柳裙,唤着花红为自己盘头,连唤三声却不得回应,不由敲了敲桌子,花红这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花红一边接过梳子一边道:“方才见荷花伺候少爷念书,想到了前些时日厨房的婆子们说,少奶奶将荷花要了去,厨房少了个手脚麻利的丫鬟。”
谢青乔低头挑着木盒里的发簪,拿出了一个白玉骨笄递给一旁的小丫鬟,又恢复到了唐府三少奶奶不温不火的温吞语气:“府内新来的丫鬟没有分给厨房?”
花红束起一股秀发,接过发簪将其盘住:“那些婆子说,新去的丫鬟各个笨手笨脚,前些日子还将碗碟给打了。”又放低了音量:“私下里抱怨着:‘主子就是好,想要哪个丫鬟就要哪个丫鬟。’”
“这样子啊。”谢青乔摸了摸梳好的发鬓,起了身:“那咱们就还她一个丫头。”又朝着花红道:“反正我这院子里本来就多了一个。”
花红当然知道谢青乔指的是谁,自己并没有接话,收拾了一下便扶着谢青乔去守着唐昊阳念书去了。
推开书房们,就见着唐昊阳嘴巴撅的像个油壶嘴,毛笔就搁在上面。桌上的书,谢青乔洗澡前是多少页,现在依旧是多少页。朝着花红和荷花摆摆手,二人带上了房门轻声出去了。
时值初夏,花红找了个有阴影的台矶坐下绣香囊。荷花走了过去,有些欲言又止,花红放下手中活计:“有什么就说什么,支支吾吾的,是不是不把我当好姐妹了?”遂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荷花坐过来。
荷花是个本分的丫头,当初同花红一同进的唐府,二人同为二等丫头。一次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青瓷碗被罚到厨房,一过就是三年。沦为使粗丫头被那些婆子们欺负也没抱怨什么,依旧勤勤恳恳。如今被谢青乔一下子提到了一等丫头,心中自然是充满感激。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顶的谁的职,那翠儿可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在往日府里的小丫鬟见到她哪个不是小声说话,是以荷花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
花红叹口气:“你就是胆小怕事当初才被那些人欺负的。当初那碗明明就是翠儿打碎的,却让你背了黑锅。如今这叫恶有恶报,你莫要操那些个劳什子的心,好好当你的一等丫鬟就行了。”
“可是……”荷花垂着眼看着大树洒在地上的阴影。她不像花红那样能察言观色消息灵通,经过的碗碟的事情后性格变得更加的小心谨慎。
花红四周瞧了瞧,附在荷花耳边:“你放心,翠儿马上就要顶你原来的差事了。”荷花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花红:“不会吧,就算少奶奶罚她去花房种花,但品级没有降啊。”
花红笑了笑,又接着绣她的香囊:“你太不了解咱们这位少奶奶了。去花房不过是权益之计,为的是不遭人口舌。”
荷花不解地看着花红,想听的明白些。花红却只道:“你只管看就是了,不出三日,翠儿她就是……呵呵。”说罢,心满意足的绣上最后一针。荷花看着她的香囊:“姐姐,你这上面的线怎么一半是新的,一半是旧的啊?”
花红收拾着针线:“这个香囊本是三年前绣的,后来耽搁了一段日子。近来又有了时间,便拿出绣绣。”说罢,站起了身子:“好了,也该给少爷少奶奶续茶水了。”
“啪!”清脆的一声,四周的丫鬟吓得不由捂住了嘴。翠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会这样……
不多时,谢青乔款步而来,丫鬟们一刻站到一边,只留下打碎花盆的翠儿一人。不等谢青乔开口,翠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次连饶命都不敢喊了。
谢青乔扫了眼不远处地上的碎片,正是老太太亲自送的那盆君子兰。又瞧了一眼周围静若寒蝉的丫鬟们,只丢下句去厨房吧,便走了。
翠儿绝望的闭上眼,握紧的双手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无话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东西,她是最得大夫人意的大丫鬟,当初大夫人派她来教育谢青乔唐府的规矩,在唐府里哪怕是些年纪大的老嬷嬷都得给她三分颜色。如今,如今竟然落得个厨房的使粗丫头。
屋内的小丫鬟见她正伤心,想要安慰下,谁料却被翠儿一手扒开,大声嚷道:“我知道你们个个都高兴了不是!得意了不是?!”
小丫鬟被吼得发怵,连忙站到了一旁。翠儿依旧道:“你们联起手来陷害我是不是,是不是?”
“翠儿姐姐真是说笑了,她一个小丫鬟懂什么呢。”
翠儿猛然回头,见着花红笑脸盈盈的站在门口。
“好你个花红,是来落井下石来吧。”
花红道:“瞧这话说得,翠儿姐姐打碎了老祖宗最喜欢的兰花,这是在场的丫鬟都亲眼瞧见的,难道是谁赖上你不成。”
“那花盆上被你们打了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翠儿说着,有如发狂似地冲了过去要抓花红的头发,被花红牢牢按住了手,低声道:“这还不是跟翠儿姐姐你学的,翠儿姐姐你好想想,你用这招害了多少人呐!”
翠儿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花红。这张脸她不熟悉,在两年前被大夫人派到谢青乔身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你,你到底是谁?”
花红笑的温和:“翠儿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好啦,咱也不絮叨了,免得耽误了翠儿姐姐的时间。”说罢,便要离去,翠儿只能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花红一个人记得,三年前,在荷花被罚去厨房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正是府内选一等大丫鬟的时候。大夫人喜欢绣工好的丫鬟,刚进府的时候,大夫人就曾夸过她花红的针线活不错。从那时起,她便一心想要绣一个香囊送给大夫人,谁料一日翠儿命她去搬重物,又故意将她绊倒。七八个木盒就那样砸在了手指上……
花红抹了把眼泪,看着手中半新半旧的香囊,正出神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哇,这个梅花绣的好漂亮啊。”
花红连忙擦了擦脸,站起身:“少爷,您怎么?”
唐昊阳得意道:“我书念完啦。”
念完了?花红狐疑的看着她,少奶奶这么快就原谅少爷早上的那段唐府追逐赛了?
“少爷,少奶奶去哪里去了?”
唐昊阳见瞒不过去,叹口气道:“真是的,一点都不好玩不好玩!”说着,气鼓鼓的坐在石凳上:“娘子去祖母哪里了,刚才嬷嬷叫她去的。”
莫非是和君子兰有关系?花红心底不由紧张起来,没发现唐昊阳正盯着她看,一抬头不由吓得往后连退几步:“少爷,你看什么?”
唐昊阳摆摆手:“怎么今天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翠儿哭哭啼啼的,刚才你也哭哭啼啼的。”说着,又小声咕哝着:“只有娘子凶巴巴的。”
花红连忙道:“少爷您刚才见过翠儿了?她跟您说了什么吗?”
唐昊阳正专心致志的抓着飞在眼前的蝴蝶,浑不在意的说道:“没有没有,我见她哭哭啼啼的就连忙绕道了。祖母说过的哟,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时候最麻烦的,能不理就千万别理。”
花红噗嗤一笑,看来翠儿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不过……君子兰摔碎了,老祖宗要是真的责罚到了少奶奶,那事情就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