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阳苦着一张脸,嘴里咕噜着自己又没生病,为什么要看大夫,不去不去不去。谢青乔估摸着大夫人请得八成是位神经科医生,去看看总没坏处,便连许愿带哄骗的将唐昊阳带了过去。
大夫人的院子离谢青乔的住处隔着府内最大的一处湖水,二人坐着两抬肩舆小轿沿着湖边的游廊绕了一圈,到了垂花门。丫鬟们扶着二人下轿。经过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白清玉架子朱红珊瑚的五扇坐屏,转过坐屏又走了会儿才到了正屋。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大夫人刚才还念叨着,现在可算来了。”又连忙请了安,带着他们进了屋。
谢青乔方入房,就见着屋内坐着一个年过半百慈眉善目之人,想必那就是大夫人请来的大夫了。
“昊阳,快过来坐着。”大夫人朝着唐昊阳招招手,唐昊阳犹豫的看了一眼谢青乔,见她点了点头才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花红陪着谢青乔走到大夫对面的椅子坐下,谢青乔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就听见大夫人又道:“这位贾平贾老先生曾是宫里的老御医,如今告老还乡。今天把您请来真是冒昧之极啊。”
贾老先生摆摆手,捻须道:“不敢当不敢当。能给唐三公子看病是老夫的荣幸啊。前些时日后宫的贵妃娘娘还念叨着大夫人您,说是去年上元节宫内的热闹景象历历在目啊。”大夫人一笑,点头不语。倒是一直沉默的唐昊阳站了起来,嚷嚷道:“我又没病,让这个老头儿走。”
大夫人叹口气:“唉,这就是与老先生说的我那一孽根祸胎,先生莫要见怪。”又朝着唐昊阳道:“连长辈的礼数都忘了?”
唐昊阳还想说什么,被谢青乔拽了拽袖子,气鼓鼓的坐了回去。见贾老先生倒不甚在意,谢青乔道:“老先生,如若不介意,还请把脉吧。”
话一出,唐昊阳立刻朝着谢青乔瞪了一眼。疼疼疼……呜呜呜,娘子居然掐了他。好吧,把脉就把脉吧,让这个老头子把脉也不会掉几辆肉。唐昊阳袖子一撩,手直接伸到贾老先生面前,道:“把脉吧!”看的大夫人直摇头。
老先生不愧在皇宫里当过差,不急不忙的拿出小药枕,将手搭好便闭目把脉。谢青乔起了身站到唐昊阳身边,有些紧张的看着大夫。
听说在唐昊阳刚痴傻的时候,整日疯疯癫癫,唐府寻遍了名医也没治好。后来老太太将他带去寺庙里住了近一年,身边除了一个老嬷嬷伺候谁也没带。一年后,再回到唐府疯癫倒已治好,只是痴傻还在。当时老太太只说,这都是天意,是佛祖让唐昊阳此生注定如此。唐老爷见到自己的儿子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虽说摔成了痴傻,但总比从前疯癫要好的多便也认了命。从此唐府便很少请大夫来看唐昊阳的痴傻之症,除了免除伤心失望之余,更多的是大家已经习惯了。
“贾老先生,你看……”见老先生把脉许久,谢青乔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先生捻着须,将药枕装入药箱。待收拾整齐后,才不急不忙地说道:“痴者,而或以郁结,或以不遂,或以思虑,或疑惑,或惊恐,以渐而至痴。其症千奇万怪,无所不至。”
谢青乔听着连连点头:“他就是因为落马受惊,头部撞到了石头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您看?”大夫人也走下座,直言请老大夫有话直说,无需忌讳。
贾老先生想了想,说道:“那老夫就有话直说了。”又看了眼唐昊阳,令他张口伸舌,过了须臾才道:“这痴呆之症全因逆气,气若顺,则神清气爽;气若不顺,则头昏脑胀。老夫观三少爷他逆气在心或肝胆二经,气不清。但察其形体强壮,饮食不减,别无虚脱等症,则悉宜服蛮煎治之,最稳最妙。”
这位贾老先生说话不急不缓,神色淡定,比起以往大夫郎中甚有把握,大夫人很是欣喜,却不料老先生又道:“然此症有可愈者,亦有不可愈者,亦在乎胃气、元气之强弱,待时而复,非可急也。”
得,后招在这里。谢青乔心底叹口气,这些文人果然说话都是模棱两可。大夫人也有些泄气,但还是说道:“还请老先生全力为之。”
贾老先生点点头,拿起笔墨:“我这有副方子,乃宫中御药房药方,能滋补肝肾,填髓健脑。需熟地黄,枸杞子,山茱萸,肉苁蓉,茯苓,山药,五味子,细辛,石菖蒲,大枣,水煎服。一日一次即可。”
大夫人收了方子,命长房拿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又唤来丫鬟轿夫将老先生送回府。谢青乔正想抄份方子,却见着大夫人命一老嬷嬷将方子拿到了府中的药房师父那里,过了半响,待老嬷嬷将方子拿了回来朝着大夫人点点头,大夫人这才命人将方子抄份给了谢青乔。谢青乔心中暗暗赞叹:“真是一个处处都谨慎的母亲。”
唐昊阳不乐意了,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喝药?!虽然加了大枣,可那味道还是不好喝啊。谢青乔本以为又要回到“喝药+亲亲”的模式中,谁料这次唐昊阳是怎么哄硬是一口都不喝,铁了心要和喝药反抗到底。其实谢青乔心底也一直认为“是药三分毒”,可对于中药她又不那么肯定这个说法了。
于是,每天哄唐昊阳喝药又成了谢青乔的头等大事。在一览芳华小院,每天都可以看见一个男子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家丁,渐渐成了唐府一景。若有客人到访,就听那坐着门口不断喘气的花红说:“咱院子流行早锻炼,晨跑,晨跑……”说罢又挥着手绢,追逐清晨的朝阳去了……
七日后的清晨,谢青乔刚“晨跑”完,神情无奈的坐在竹椅上,前后摇着。就见着一人走路带风匆匆而来,谢青乔绝望地闭上眼,还嫌她这里不够乱啊:“不陪着你家相公赛诗词,怎么又来了?”
周围的丫鬟搬了椅子,陈宝宝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上次你教我的那句话,真不错。哈哈哈,气得那个周子轩差点撞墙。”
谢青乔睁开一只眼,陈宝宝继续兴奋道:“我跟你说说啊。像上次,他说‘家中藏书千千万’我就对……”
“不如自挂东南枝。”
“对对对!”陈宝宝一脸得意:“总之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是对的你教的这句。哈哈哈哈,气死他了。”
谢青乔被惹的咳嗽好几声:“唉,我估计你的相公肯定想要对你说一句话。”
正在得意头的陈宝宝忽然不解:“什么话?”
谢青乔一脸正经地摇头晃脑:“周郎闻妻来,不如自挂东南枝。”陈宝宝一愣,继而大悟:“好你个谢青乔,居然贫嘴贫到我头上来了。”说罢,便要去挠谢青乔痒痒,谢青乔是笑的连躲带逃。
二人闹了会儿,便累的坐下吃口茶。谢青乔喘着气,一边暗自庆幸在万金油诗词里挑的是——“不如自挂东南枝”这一句,若是当初是教的——“一枝红杏出墙来”,不知周子轩有何感想。不过在这个朝代,红杏出墙还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别看诗词有多高深,从本质看来忒简单俗气。单说宋词吧,总结起来就八句话:小资喝花酒,老兵坐床头;知青咏古自助游,皇上宫里愁;剩女宅家里,萝莉嫁王侯;名媛丈夫死的早,MM在青楼。
坐了会儿,陈宝宝说明了来意,大意是这段日子周子轩还算乖,没给她添什么麻烦。之前那青楼的护卫有的去了武馆,不想去的陈宝宝的大哥给了些银两,自己想干就干嘛去。除了青楼的护卫外,武馆最近又招了一批教头,今天有场大比试。陈宝宝耐不住性子,便想拉着谢青乔一起去看看。
“反正你也是闲着,唐昊阳也不用你多操心,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肯定特精彩。”陈宝宝拉着谢青乔就往院子门口拽,谢青乔见她兴致挺高,也不想扫她的性便点头同意了。交代了荷花守在唐昊阳身边,又派了几个放心的小丫鬟嘱咐又嘱咐才带着花红同陈宝宝一起往她家的白虎武馆去了。
到了地方,陈宝宝便有如放了鸭子,身上的匪气尽显,看的谢青乔直叹:“在周府真是把她给憋着了。”当下瞧了瞧四周,没见着有熟人,也散了散在唐府里拘谨的性子,大大方方的走进武馆大门。
看着那些壮汉格斗的场面,无意让人看的热血沸腾。谢青乔更是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看少年漫画那个年轻激情的年代。陈宝宝更是激动,几次都要冲到场地比划,让她大哥陈爽给拦了下来。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她,便安排了身手灵活,知晓轻重的老教头陪她耍玩。
直到陈宝宝练的大汗淋漓,陈爽唤来了武馆里的丫鬟,陪着大小姐去后院沐浴。免得她这幅摸样回到婆家,又遭人闲话。谢青乔有的时候挺羡慕陈宝宝,不仅是她敢作敢为的风格,还有她身后一直关心宠着她的父亲和大哥。
近乎黄昏,陈宝宝谢绝了大哥派人送她回去的好意,她还想同谢青乔在街上逛一下,顺便再次问问自己心中的疑惑。
“上次,你让我送去林默那里的食盒我已经送到了。”
谢青乔微微笑着,陈宝宝一提名字就知道她的用意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上次唐昊阳失踪,林默帮我找了半日,全当是谢礼。”谢青乔不紧不慢地说道。
陈宝宝又问了些话,可谢青乔回答依旧是滴水不漏。虽一直没说出陈宝宝要的答案,却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撞了一鼻子的灰,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谢青乔与林默的关系却在陈宝宝心中留下了深深地疑问。
二人走了近半个时辰后,白虎武馆的厢房内走出一人。陈爽迎了过去:“刚才谢姑娘也在这里,你怎么?”
那人乐呵呵地一笑:“不瞒陈哥说,小弟这次是偷偷溜回来的。可不能让三弟妹看见了去。”
陈爽叹口气:“你们这种大宅大院就是麻烦,不过唐二爷,你既然来了我武馆,咱俩比划比划?!”
唐家二爷唐昊远依旧笑的乐和,手中却多了一根长棍,干净利落地跳入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