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月尼姑呆呆地在门口坐了一会儿。
她心想,依河内介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以前,增荣也曾多次提及,忠能卿正是看上了他刚直的性格,才提升其为诸大夫的。
“对了,增荣好像说过,有一次河内介曾经扭住主家公子的胳膊,将其按在地上痛斥。”
说起诸大夫,其实权堪比武士家的家老。此外,河内介还负责中山家公子们的教育及家中财政。
那是在两三年前,忠能卿的嗣子忠爱责骂并动手打了自己的母亲。当时,河内介立即猛扑上去,扭住他的手,将其按于膝下。
“你一个小小家臣,竟敢对我如此无理,谁允许你责备自己的主人了?”
河内介镇静地对被按倒在地的忠爱答道:
家老,指幕府时代大名的家臣之长,统辖武士,总管家务。
“对于您这只殴打母亲的手,我打算先将其拧折,然后再切腹,向主君谢罪。失礼了!”
听后,还是少年的忠爱脸色苍白,立即向母亲和河内介谢罪。
因为他深知,依河内介的性格,不论是扭断胳膊还是切腹,都不是说着玩玩或吓唬人的。
“你也不必如此嘛。”
当时,被妻子增荣这么一说,河内介立即反驳:
“从前,周公担当教导成王之任时,只要成王犯错误,他都会鞭打自己的孩子。像周公这样的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无德无位的我。如果缺失了一个‘严’字,师道又将从何而立?”
这就是忠能卿欣赏他,后又将其子的教导之任托付与他的原因。
因此,让这样一个忠诚、耿直的人将主人大纳言的秘密说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莲月尼姑心想:刚才他说,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这么说来,在三长老师眼中,我还是一个见识短的女子……
他或许已经放弃了请我去说情的念头,又到别的什么地方筹钱去了吧。
莲月尼姑苦笑着站了起来,继续收拾手边的东西。
西加茂的神光寺在一个尼姑院附近,莲月尼姑曾数次来此寻找秋草。现在,院子的角落应还保留着一处草屋,那是以前某位老尼姑的闲居之地。
月照打算先派人过去看看。莲月尼姑便说,那就先把东西搬过去,然后我再慢慢收拾便是。
那一带,原先居住的人家都受命迁走了。莲月尼姑心想,这样一来便可以悠悠地烧制自己心爱的茶碗。如果有人慕名而来,便可以以此相赠,哪怕一只也好……
她边想边收拾着东西,不知不觉竟整理了四大包。剩下的则是一些扔了也不可惜的东西。最后,她又把已经用旧的漆几搭在四个大包上,准备一并搬走。看着收拾好的包裹,莲月尼姑伸了伸懒腰,不太情愿地自言自语道:下面就得去三本木的赖三树三郎家,拜托那些书生来帮忙喽……
此时,三长老师的事情仍然久久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莲月尼姑心想:对了,搬家的事情,我还没有通知任何人呢。
依河内介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再来了。但如果就这样任他而去,莲月尼姑又觉得有悖佛心。
虽然之前已经建议河内介,即便碰上好事者打探情况,也决不能授人以柄,遭到误解。但除此之外,他们似乎并未为增荣的遗孤左马介考虑。
如果谨慎正直的河内介被人传出盗用主人钱财的流言,受伤害最大的当属即将步入社会的左马介。
想至此,莲月尼姑不禁有一点儿恼火。
说来,让河内介为钱财奔走,就如同让甲鱼上天觅食一样,简直太荒唐了。他就如脚穿铁屐,留着倔强黑须的鬼上官加藤清正一样,无论被拒绝多少次,也仍然会拖着铁屐,在京城里为借钱到处奔波。
“增荣啊,我对不起你呀!”
莲月尼姑不太情愿地嘟囔了一句,便打开平日里有时作头巾用的小包袱皮,又从壁橱里捧出一堆围棋棋子那么大的小灵牌放在上面。只有这一个小包裹是她准备随身携带的。
两任丈夫的、三个孩子的、父亲的、母亲的、增荣的……这些她生命中过客的灵牌,全都包在里面。其中,最新的一个是不久前吃了炒大麦面后暴毙的盗贼的灵牌。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搞不好筹不到钱而切腹自杀的河内介的灵牌也会加入其中。莲月尼姑心想,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为了不让牌位包掉下来,莲月尼姑将其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又取出笔墨盒,在一张掉落的纸上飞快地写道:
“劳烦将这些行李送至西加茂神光院老尼的住处。我稍后便到。”
然后,她将打包好的行李和纸条一并放在桌子上,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这一次,她连“莲月不在”的牌子都没有挂。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她的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
安土桃山时代至江户前期的武将、大名。先后任丰臣家和德川家的家臣。曾于16世纪末奉命征朝鲜,因作战凶猛,被当地人称为“鬼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