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会猛然记起不经意间忘记的重要的事情。而一旦想起,他就会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粗心而震惊。
那天,全场的气氛就是这样。不,与其说全场,倒不如说“搬家尼姑莲月”的震惊更为贴切。
正如其绰号所言,此时莲月的搬家和她那不拘一格的和歌以及手制陶瓷茶壶一起,成为京城里街谈巷议的话题。没有人知道这位尼姑的准确年龄,
只是听说其父太田垣光古78岁那年在知恩院山内的真葛庵撒手人寰时,她说了一句:此就是厄年易逢呀!
于是人们推测,那年她应该是33岁上下。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就是她指的并非是女性厄年的33岁,而是她故意以特有的幽默,告诉那些当年是42岁的男人要当心。
从那以后10年过去了,如今已是嘉永3年(公元1850年大厄之年,类似于中国的本命年。但其计算方法不是12或12的倍数,而是指男性虚岁25岁、42岁、61岁及女性虚岁19岁、33岁、37岁)即便如此,尼姑依然丽质如旧,也因此总是遭到轻浮男子的尾随,才不得已四处搬家……今天,她来到清水坂卖她假以生计的手制陶瓷。正好,清水寺的月照路过此地,她便向月照诉起苦来。
月照除了弟弟信海和成就院的正慎,还带了四个威严的武士。
一位是水户的家臣名叫鹈饲吉左卫门,一位是萨摩人日下部伊三次。剩下的两位尼姑认识,分别是三条家的丹羽丰前守以及鹰司家的三国大学。
“手艺不错嘛!”
听到五官有些过于端正、年轻的月照这么说,莲月尼姑赶忙询问哪里有合适的转居之处。
“我在圣护院附近的住所进了强盗,而且那里流言越传越广,我再也住不下去了。”
听尼姑这么一说,月照觉得自己似乎也有所耳闻。于是他说道,要是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就来成就院给我们斟茶吧。
尼姑高兴地听从了这样的建议。今天,她已经卖掉了手制茶壶和上面用钉子刻着自己喜好的和歌的3只茶碗。只要有了糊口之用,就不再有更高的追求。尼姑就是这样一个人。
尼姑飞快地收起木板搭起的小铺,将其与卖剩的陶瓷一起存入庄兵卫的土产店,然后兴高采烈地跟在6个人的后面,从仁王门一直登上西门的石阶。
阳光已近盛夏。门外两侧错落有致的绿色底部隐约传来水流的声响。时间已近未时。
“尼姑师傅,听说您请那强盗吃了三碗大麦炒面,是吗?”
那位名叫日下部的侍卫突然发问。
“居无定所者,”
心忧万般伤断肠,
“守”为“守护”的简称,是日本朝廷授予武家的一种官位,基本指在其地方的长官,有级别之分。在镰仓时代尚有实际支配权力,但江户时代仅为一种名誉称号。
下午2点。
愁情难思量。
朦胧月夜花团下,
静卧深思难安康。
好像正等着这个话题似的,三国大学笑嘻嘻地吟诵起莲月尼姑创作的和歌。吟诵完,他还用一种似乎同情般的调侃语调补充道:
“那样的流言对这种心境下的尼姑师傅而言,未免过于残酷了吧!”
莲月尼姑已是满脸通红。
流言中的强盗是个身强体壮的健男,尽管没有什么非礼之举,但却看得出他饥饿难耐。尼姑不忍放任不问,就将别人送来的现成大麦亲手做成炒面施舍给他吃了。
“要是有米的话,就可以做米饭给你吃了。”
听到这话,强盗眼眶红润了。吃完三碗炒面,他悄悄地把已经藏好的装有偷盗来的物品的小包推向尼姑。
尼姑没有接。当然,这些东西本身并不值多少钱。
“如果这些东西对你有用,就不用客气拿去吧,就当作是我自己用了。”
强盗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背起小包,消失在夜幕中。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个强盗走出了尼姑的草屋,刚过五六条街,就在一条上坡道的路口吐血而亡!
第二天早上,发现这一情况的百姓说:那人背着的大包袱皮上写着一个叫莲月的名字,一定是她的亲戚!
一传十,十传百,形成了不小的骚动。
毫无疑问,强盗是被大麦炒面毒死的。
验尸的官人并没有过度怀疑尼姑,但这样的事件注定要成为市井之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好事之徒还专门将其与尼姑超凡脱俗的容颜与余韵尚存的丰雅结合起来展开联想。有人说,强盗实为尼姑私匿的相好,有人说是尼姑抛弃的男人心怀怨恨送来了大麦,一时间种种推测在人们好奇心的驱使下甚嚣尘上。
不仅如此,一些欲向尼姑示好之人打着为其消除恶毒谣言影响的旗号,甚至上门来询问事情的真相。
尼姑尖叫着逃出尼姑庵。像往常一样,她在门口挂上“莲月不在”的牌子,然后令人难以置信地一头扎进手工陶瓷的制作中去了……
尼姑当然非常清楚谁是那大麦的施主,然而只要提起此事,她便难以自控。因为那是一个女人,在尼姑的风流韵事中,她曾以同好者的身份频繁造访尼姑的草屋。同时,她又是某家大店铺主人的外妾。直到两年前,她还是三本木名妓……
从这个意义上讲,尼姑的美貌以及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年轻外表,一定会使人产生联想:她的背后或许隐藏着极深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