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扔下剑,将案桌上的衣裳搂在怀里,朝外面施施然走去,指上勾着包鼓鼓的钱袋。出了门,她两脚抽风般狂奔,矫健的身影在厢房间左右窜动。
男子欲哭无泪地看着慕容玉叶离去,越想越憋屈,连忙爬起身,拿起薄被裹紧身子朝外奔去。他未大声叫嚷,生怕滋扰他人纷纷出来看他裸奔,这便是将侯爷的脸面给丢了。
男子跑着跑着,身后跟来一矮个男子,与他一样用锦被裹着身子。矮个男子追上他,喘着粗气问道:“皋侯爷,你……你的衣裳被贼人偷了?”
“原来是卫家二公子,幸会幸会,这么说你的也被偷了?”
“是啊,惭愧惭愧。”
两个裸男边疾奔边尴尬寒暄,忽见前面厢房陆陆续续跑出同他俩一样赤裸的男子,大家一手忙着遮羞,一手举剑挈刀,纷纷大嚷捉贼。
一时,整个陌上明月喧哗声四起,众人的叫嚣声,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刀剑敲击砖墙铿然声响混杂一起。
慕容玉叶向来出手就不考虑自己会惹下多大祸事,顾不得厢房院子里的裸男们抗议咆哮,抱着一堆男子汉腥味浓重的臭衣服没头没脑地狂奔。
经过竹林边的二层小楼,她瞧见楼内缓缓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她飞身跃上,两眼从门缝看去,见先前在五重搂看到的中年男子正战战兢兢地朝一个女子说话,“夫人,馨园来人了。”
身着常服的女子跪坐在矮榻边,伸出细长的指从妆奁里不紧不慢地拾起金点翠珠宝耳环,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又将其丢进妆奁。
她慵懒地站起身,道:“墨莲可谢?”
“没……没有谢。”
“没谢就好,他最喜欢墨色莲花。”
“夫人,外面客人们吵吵闹闹,说有贼闯入,不知该作何处理?”
女子没有回答,微微一笑着晃动手中水袖,转身抛撒,水袖掷出一道白虹。她抬手遮面,咯咯笑起,朝中年男子曼声说道:“可觉我老?”
“夫人仙姿玉色,倾城倾国,不曾老。”中年男子垂首恭维着说道。
“人都菊老荷枯,不曾老是假话。哦,对了,你刚才说有贼闯入?这贼来得真蹊跷,偏偏在他回来之时出现,那我不妨去墨莲小筑看看他是作何看法?”
中年男子恭谨地帮女子卸下水袖,女子弯腰朝镜子里凝睇自己的妆容,玉手朝豆腐般细腻柔滑的脸蛋上摸去,嫣然微笑。
“帮我换百褶如意月裙,他说我适合月白色。”
“是。”
中年男子立马朝里屋走去,女子坐在妆奁前仔细端详着镜中桃羞杏让的脸蛋,很是自恋。
慕容玉叶丢下怀里骚哄哄的嫖客们的衣服,脚底如装弹射机簧,立马朝咤天所睡的雅室落去。她清楚女子说的馨园就是咤天睡下的那间雅室,看样子那间雅室的真正主子回来了,他不会对鸠占鹊巢的咤天实施暴行吧?会不会蹂躏一朵比花还娇美的咤天?
咤天真是绝世衰人,害得天生一副菩萨心肠的她奔得马不停蹄,不断上演美人救英雄的精彩大戏。
慕容玉叶走进馨园,飞身跃上雅室的屋顶,小心翼翼揭开一片瓦,眯觑着眼朝黑灯瞎火的室内看了看。咤天依旧保持与她离开时的姿势睡着,屋内未有他人。
她松了口气,从屋顶跳下,走到雅室正门,推门的一瞬极快闪入房内。她快步朝床榻上的咤天走去,并未察觉室内某处有双眼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死咤天,吓死你姑奶奶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才醒?不管了,这雅室不能再待了,我们换个地吧?”
慕容玉叶伸手欲去拎咤天的膀子,室内的那盏莲花灯莫名奇妙地亮起。慕容玉叶急忙转身,见一男子从池里探出身,两手交叠摆在池沿,湿漉漉的墨发沿着他白皙圆润的肩头滑落。
“女人,你居然带个野男人到我屋子里,你害不害臊?瞧瞧床上那位细皮嫩肉的距离弱冠还早的男娃,你怎舍得下手?禽兽啊禽兽,你就是活脱脱的禽兽啊!”
慕容玉叶反眉一皱,大马金刀地朝裸着上身的男子跨近几步,咧嘴说道:“残枝,怎会是你?你这妖男不是说有要事在身,不来陌上明月的吗?”
残枝转身,手里托起池里一朵墨莲朝慕容玉叶递去,道:“这墨莲是莲中稀罕品种,你可要好好欣赏欣赏。”
慕容玉叶接过墨莲,见残枝故意转移话题,遂白了他一眼。她蹲在旁边朝墨莲瞪眼,将花瓣一片片撕下,边撕边嚷:“再珍稀的品种都有凋零的时候,有啥好看?”
“女人,你怎一点女子柔情都没?这墨莲招惹你了吗?”
“招惹我了,这墨莲看似价格不菲,而我区区一个大活人竟不如它?我就值一个铜板?你残枝在蒲国官居二品,用一个铜板就想打发我?”慕容玉叶气汹汹地说。
残枝仰头笑起,指了指荷花架上叠放整齐的深衣,朝慕容玉叶说道:“女人帮我把衣服送来?”
“凭什么?”
“凭我不能赤裸出现在你面前。”
慕容玉叶拍着小腿肚子哈哈笑起,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残枝是个宦官,净过身的太监,你赤裸与我有何区别?”
残枝听得这话,一双深褐色的眼深沉得可怕,从他眸中流出一抹淡淡的伤感莫名勾起慕容玉叶的魂魄,挑动她的情绪,脸上一片阴晦。她闷声不吭地站起身,走到荷花架边,两手捧起白洁如雪的深衣,折身朝残枝走近。
“女人,你要不要看看我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残枝站在池子中央,唇角翘起,带出一丝颇具玩味的笑意。
“残枝,你少跟我开玩笑,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
“女人,你说这话可不要后悔!”
慕容玉叶仰头笑起,这回笑得是肆无忌惮,就连屋顶上的瓦都颤了三下。要她对一个不阴不阳的太监感兴趣,除非她脑子犯浑,真不好使了。
“残枝,从我脑子坏掉后,我何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