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怔了一怔,抢白道:“二哥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可是楚辰翼是小人啊,为了皇位,他什么事都做的出。”
竹墨微叹,“颜儿,我不是‘宰相’,我也是皇子啊。你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因为皇位,二哥也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事实上,在竹墨对楚天秦表露身份时,莫颜就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答案了——二哥,你也想做皇帝了么?可是,此时竹墨主动提及此事,莫颜却矢口否认,“不会的,二哥不会像楚辰翼一样丧心病狂的。”
竹墨未语,月光样清冷的面容却像是现于晨雾,不知是深海的色泽,亦或犯的是晨曦的霞光。莫颜心急的看着,心思切切,却依然感觉的出,竹墨的权衡和犹豫。
“哼!”看着两人,楚天秦揶揄道:“这天下的男子,有谁不想做皇帝的,更何况是与皇位仅一步之遥的皇子?!”
听楚天秦突然发话,李制和李鹤站立于竹墨和莫颜的身侧,手中的长剑紧握,警惕的看着楚天秦。见状,楚天秦再次冷哼了一声,拂袖转开了身去。
竹轩凝视了一眼十余丈外已将弓拉成满月的兵部弓箭手,又在楚辰翼的身上转了一圈心思,方才对竹墨和楚天秦作揖道:“两位殿下,此时生死攸关,就别再彼此置气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平安离开。依臣的意思,两位殿下此时不妨连手突出重围,一致对外,待将四殿下的锐气挫了,让他与皇位失之交臂后,两位殿下再来为皇位的事计量。二殿下、三殿下,你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你们其中的一位做皇上,都比让异母所生的四殿下做皇帝要强上百倍不止啊。”
竹墨不语,楚天秦冷声道:“恐怕,二哥做了皇帝,比四弟做了皇帝,我这个二十年前杀了二皇子的凶手的处境还要难过一些罢!”
竹轩尴尬的吸气,莫颜道:“二哥不是那样心胸狭窄的人!”
“颜儿。”竹墨制止了莫颜对楚天秦的斥责,说道:“就依大哥的话吧。”
竹轩见竹墨现在依旧称自己为‘大哥’,心里惊喜交加,楚天秦一见竹轩的神色,微一冷笑,却也不再反驳什么。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见风使舵的竹轩在楚辰翼占了上风的情形下,没去投靠楚辰翼,还尽心的为自己出谋划策,楚天秦为人心狠手辣,当然不会以为竹轩此举是如何的忠心耿耿,不过是事到临头,不得已罢了。
竹轩出的计策当然是好计策,竹墨既是黑鹰宫的宫主,想必要逃出重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倒是自己,怕是逃不过楚辰翼的这一劫,竹轩说出了和竹墨连手的话,倒是为自己解了难。
不过,在竹墨叫了竹轩大哥时,竹轩的神色已有叛变自己,日后为竹墨卖命的迹象,这着实让楚天秦愤恼。眼下不是与竹轩计较的时候,楚天秦因而只是冷笑,却暗暗的将今日之事计在了心上!
竹墨已采用了竹轩的建议,黑鹰宫的人和楚天秦的侍卫们虽然没有交言,却在主子们的默可下,暗自将对着彼此的刀剑,转向了十丈开外的兵部侍卫。
兵部弓箭手手里的箭,拉的更满了。
玄坼久久不闻楚辰翼下令放箭,心里已起了焦躁,“殿下……”
楚辰翼充耳不闻,只看着和竹墨并肩而立的莫颜。一双漆黑的眸子沉的乌云翻滚,却又发作不得。迎视着楚辰翼的眼神,莫颜暗自哼声,挑衅的看着他,顺便更拉近了和竹墨之间的距离。
紧紧握住腰间的长剑,楚辰翼说服着自己不要拔出来,不要拔出来……他真的想上前去用剑击几下那不听话的要和他作对的女人!那一刻,楚辰翼分外的‘体谅’经常以杀女人为乐的楚天秦独特的‘癖好’来。
“殿下,可要放箭?”丰积再问。
隐隐的吐了一口气,楚辰翼抿唇未语。
玄坼和丰积心知肚明楚辰翼在顾忌什么,齐齐俯跪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无论儿女情长,此局攸关殿下的人生,望殿下三思!”
“放肆!本宫自有主张,岂是你们该多言多语的?全都给本宫退下!”
终于有了台阶下,楚辰翼借着训斥两贴身侍卫,摈退了弓箭手,众兵部侍卫颇有微词在心,却又不敢进言。此兵符调动,已摆明了他们是楚辰翼的人,楚辰翼此时若放虎归山,他日楚天秦和竹墨翻身之际,亦是他们覆亡之时呵!
意识到此举的后果,为树威信,楚辰翼道:“拿剑来,本宫要亲自开弓!”
此语一出,众侍卫才喜上心头。离月王朝四皇子楚辰翼的箭法素有‘百步穿杨’之说,四皇子亲自拉弓了,还有射不下来的猎物么?
却是和兵部侍卫的心态不一,听了楚辰翼的话,玄坼和丰积暗自心急。他们陪伴楚辰翼二十年,这位四皇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么?楚辰翼如此做,分明是有纵虎归山的意思。
微一叹息,丰积将弓箭交到了楚辰翼的手中。“殿下……”丰积似有话要说,终又欲言而止。
在众侍卫的屏息下,楚辰翼取了三支箭,动作如一的将三支箭拉在了弓弦上。三支箭的箭头所指的人是,竹墨、楚天秦和竹轩。
近乎满月的弦上,箭翎微微颤动,楚辰翼拉至后弦,至紧而松。不止是楚辰翼这边的侍卫屏息静气了,连紫竹林深处,楚天秦、竹墨的人都暗自发悚。
“殿下小心。”李鹤压低声音嘱咐道。
竹墨淡笑,不置与否。
楚天秦和竹轩各自后退了一步,已准备临时拉个肉盾做挡箭的盾牌了。
“二哥……”莫颜看着那三支殷红的箭翎,心中隐隐不安。竹墨握紧了莫颜的手,安抚的笑着。莫颜的手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竹墨捻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含笑释放着温度。
“二哥!”本是温馨又温暖的画面,脚下却突然一滑,莫颜感觉竹墨掌心用力,将她推离到三丈之外,正好倚于护卫李制的臂中。
几乎是同时,莫颜被推开的同时,楚辰翼拉至满月的箭矢,流星般的射出!
“嗷!”
两声惨叫,意味着,百发百中的楚辰翼,又一次的将箭翎射到了人体的‘靶心’。玄坼和丰积同时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楚辰翼改变了不少,不再是他们心中那个不分轻重缓急的娇贵皇子了。
他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射出去的箭,快、狠、准!
三支箭,射出去的那三支箭,均找到了它们的主人。——楚天秦毫不留情的在本该射进他体内的箭到来之前,扯了个侍卫在他的身前。竹轩也不客气,如法炮制。
三支箭,有两支插进了侍卫的体内,还有一支……
“二……哥……”莫颜推开李制的拦阻,疯了似的跑到了竹墨的身前。那支箭啊,那支箭……不偏不倚的在竹墨的前胸上啊!
前一刻还是如雪的白衣,却在莫颜跑至身前的时候,白衣上,绽放出朵朵红梅。妖艳到极致的血梅!
那红色滴到了干净的白雪上,妖媚的血色图样像是遽然绽开的红莲!
“二哥……”莫颜傻傻的站在竹墨的身前,在想去触摸那只箭的真实性时,才发现双腿挪不开步;在想像适才那样疯了似的叫竹墨的名字,才发现,喉中早已干涩,难于发出什么声音。
二哥,你明明可以躲开箭的,你为什么不躲呢?
二哥,你为什么要让那支箭射中你呢?
二哥……
惊了、惊了,都惊了。莫颜怔了,十丈外的楚辰翼更怔了。
本来打算要射偏倚的,可是临射箭时,见竹墨和莫颜的亲近样儿,所以,不负玄坼和丰积的希冀,他要射中楚天秦,射中竹轩,射中竹墨!他知道,楚天秦和竹轩会找到替死鬼的,而竹墨,他是黑鹰宫的宫主,就算他的箭法再精准,他也是能避开的,能避开的啊。
可是……
连楚辰翼都不明就理,楚天秦和竹轩更是愣得如同一尊木偶。黑鹰宫的宫人更是大惊,手中的长剑早已紧握,只等竹墨一声令下,便要去与楚辰翼一决生死!
莫颜一步步的走进,颤颤的伸了手,手指捻在了那支箭上。啊,是箭啊,真的是箭啊……终于,眼泪像决堤的水,泛滥。
那支箭射的好深,好用力,位置又是在人的心脏处。竹墨会死的,竹墨会死的,会死的……
众人惧惊,无敢哗者。
“呃……”直到莫颜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竹墨才发出了一声呻吟,手护住心的位置。在莫颜的手抚上他胸上的箭,抚上他胸前的血衣,他才张开手指,紧紧的将莫颜的手握了住。
他握的很紧,莫颜的手在雪天里都热了起来。很痛,很紧的痛。她知道,那是他身体的痛。承受着箭伤的痛,她与他一起承受着。
竹墨抿唇,却抑制不住唇角流出的鲜血,李鹤点了竹墨的穴,护住了他的心脉。
竹墨支撑着身体,他不现一丝支撑不住的紊弱,黑鹰宫的宫人也不敢擅自过来,渐渐的,那雪停了又突然一片一片飘飞着六棱雪花的天,冷寒的天,竹墨的额上有了薄薄的密汗。
“二哥。”莫颜笑,取了手绢去擦竹墨额上的细汗,“二哥,在下雪呢,你怎么还热呢,你的额上热的冒了好多汗……二哥……”
有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沉重的一步步的走了过来。那两只适才还拉着劲弓的手臂,有了丝丝的软,抬不起力。
“颜儿,那不是热汗,那是他的伤势……已经严重到……涔出的冷汗……”突然失落的想笑,楚辰翼,你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如此艰难于启齿说话。
楚辰翼?
莫颜继续专注的擦着竹墨额上又涔出的汗,竹墨微叹,额前的发丝在风雪中,如同海藻,飘摇百转,道不尽的邪魅和耀眼。握住了莫颜拿着手绢的手,竹墨依是矜淡的笑,“颜儿,他说的对,我不是在热,是受伤了,在痛。”
“不、不,不是的,二哥你没有受伤,你没有,没有没有……”那两只失控似的挥舞在胸前的手几次触到了那支还‘长’在竹墨心上流血的箭,竹墨的脸苍白如纸,疼痛抿唇间,唇破。不知是内伤的血,还是外伤的血,流着。
“颜儿,别闹,二哥没这么容易就死的……”
楚辰翼怔在当场,如此任性的女人,他想尽千方百计,费上一天功夫,她不一定能在他的怀里乖顺起来,可是,竹墨柔柔的一句话,她瞬时就安静了下来。眼中,有着看着他的时候,没有的异样光彩。
“呃……”
“二哥!”
在莫颜的惊呼声中,竹墨吐了一大口鲜血,抬起眼,对视着面前的楚辰翼,极度衰竭的情况下,却一字一句的说道:“颜儿不能嫁给你,这是……颜儿欠你的,她欠你的,我现在替她还清了。从此以后,颜儿和你的关系一干二净,婚约如同一纸废文!皇位,给你。我只带颜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