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轩里,竹墨细心的将莫颜放在了软床上,“公子……”李鹤走近,一时搞不清局面,今儿府内有喜事,好好的,莫颜怎会中剑。
“去打开温水,取金疮药、纱布,再让碧叶送一套女装过来。”吩咐完,竹墨先点了莫颜手臂处的穴位,谨防失血过多。
“是。”应声之间,李鹤已不见踪迹。
“二哥……”莫颜呻吟着,已说不出什么成句的话。这二十五年来过的潇洒自如,哪受过这等苦楚?十指连心,手臂也连心啊,那钻心的疼痛,让她的额上早已布满了细汗。
“颜儿……”竹墨微颤的唤了一声,眼底早已阴郁如乌云,尽管那些怜惜被他好好的掩饰了住,清冷的面容上,依旧满是心疼。
低眼看着依旧插在莫颜手臂上的短剑,竹墨迟疑了一下,看着莫颜的眼睛,说道:“忍忍,二哥……要拔剑。”
莫颜咬唇,战战兢兢的点了下头。
“咻!”一尺短剑被拔出,竹墨随手将短剑向后掷扔,稳稳当当的插进了竹条编制的墙缝。好在之前已点了莫颜手臂的穴位,不至于一拔剑,就跟着奔涌出如股的鲜血。
“呃!”莫颜痛的面色惨白,短剑被拔出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全倾覆在了竹墨的身上,太疼、又没有一丝的力气,莫颜紧紧的拽着竹墨胸前的衣服,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没有一丝情绪的竹墨竟拧了一下眉。眉宇间隐隐有一丝自责,刚才……他该点穴,让莫颜暂时失去知觉的。
“公子。”李鹤的办事效率果然快,到来之时,竹墨吩咐的都带齐了,近前,将温水放下,随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颜儿。”竹墨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要给你处理伤口。”
莫颜点头,心想处理伤口就处理啊,又不是什么大事。见竹墨似有赧色,莫颜才记起这是古代,男女原本授受不亲,她伤在手臂,撩起手臂的衣服,让一男人看到手臂是不合礼仪的……怪不得,李鹤送了温水进来,就退了出去。
欲打消竹墨的顾忌,莫颜强颜笑道:“二哥,你也在乎世俗的眼光吗?”
竹墨矜淡的一笑,“咻”的一声,莫颜手臂的衣服已被竹墨撕开。瞬时莫颜白细似藕的手臂映在了竹墨的眼前,竹墨初时微赧,随后面色凝重,唤道:“李鹤,拿广寒散来!”
“是。”
莫颜这才警觉,问道:“二哥……我的伤?”
竹墨安抚的笑道:“没事,下手的人是大哥,你再是身中剧毒,大哥那里也是有解药的。”
“我中了毒?”莫颜凝神。
竹墨道:“大哥的短剑上,竟抹上了催命草汁。”
“催命草汁?”莫颜对毒是一窍不通的,听的云里雾里。
竹墨道:“催命草是离月的十大剧毒之一,我这里的广寒散,也只能暂时稳住此毒,让它不至于扩散危及心脉。”
说到了这里,竹墨叹道:“颜儿,我和大哥适才的谈话,你也听了一些。皇位之争愈演愈烈,大哥竟在防身之器上抹了催命草,看来,他已有随时与对方生死相博的打算。颜儿,大哥如此,不是好现象。”
“大哥……”莫颜不知该说什么,那个三个月来,今天才和她说了一句话的大哥,那个用短剑伤了她,害她中毒的大哥。
竹墨安抚的笑着,“颜儿别担心,处理了你的伤口,我就去问大哥要解药。”
说话间,竹墨用柔布擦拭起莫颜手臂上的血迹,莫颜低眼,只见伤口乌色,果然是中毒的迹象,竹墨将广寒散抹在了伤口的周围,疼痛减轻了一些,异样酥麻的感觉盈满全身。
“看来你得修养十天半月,这伤才好的了。”竹墨莞笑,“先在这里歇着,我去找大哥,去去就回。”
“不用去找我了。”莫颜正要应声,竹轩的声音就从帘子外传来,接着,竹轩掀开竹帘进了来,看着竹墨,竹轩道:“我那里没有解药——你也知道,如今局势动辄起伏,我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岂会将对付敌人的解药放在身上。”
竹墨也不疑惑,只道:“这十日,劳烦大哥配制了。”
竹轩道:“除非……三殿下那里,你去走动。”
竹墨道:“大哥说无解药是假,要我协助你扶三殿下即位是真吧。”
竹轩一笑,“说的没错。催命汁是我独家研制的,这离月除了我,再无第二人可救五妹性命,你看着办吧。”撂下话,竹轩走近了莫颜的身边,在床边坐下,拿起莫颜的手臂,就着伤势看了看,说道:“五妹伤的算轻,不过这毒,可就难办了。”
竹墨摇首,“大哥,颜儿可是你亲妹妹。”
竹轩笑道:“别忘了,也是你的亲妹妹。大哥心里明白,你与颜儿一向感情甚好,你不会看着她受累的。这个……催命汁的毒效你也知道,中毒后,若无解药,必死无疑。你的广寒散是奇珍,可以延缓毒效发作,不过,绝对解不了我下的毒。”
竹轩说完话就往外室走去,掀帘离开的时候顿步,道:“明日,紫竹巷,三殿下的行馆见。”
待到竹轩离开,莫颜才道:“二哥,你真要因为我去帮三皇子成就大业?”
竹墨不语,却是反问道:“颜儿希望二哥怎么做呢?”
“我……”莫颜在心里嘀咕,她当然是想竹墨去协助三殿下,然后从竹轩那里取解药救她性命了。性命啊,性命忧关啊。她不是视死如归的人,她贪生怕死,还想留条命穿越回去呢。
可是……可是……一想到某个,她看着不顺眼的家伙做不了皇帝,她本该高兴的不是吗,却为何高兴不起来呢?
咳,她一定是深明大意了,料想到那个凶残的三皇子做了皇帝后,离月的人民会处在他的暴戾统治下的。相比,楚辰翼虽然狂厉,却不是大恶之人。
思量了一下,莫颜应道:“凭心而论,我不想三殿下做皇帝。”她说的是实话。
竹墨低眼,“是因为……四殿下登基后,你就是离月的皇后了么,是因为,这原因?”竹墨,他问的小心翼翼。
莫颜一谔,显然是没有想到竹墨会如此以为,当即说不上话来,竹墨意识到自己的话里的直露,笑道:“二哥只是随便笑侃了一句。”
真是这样么?莫颜半信半疑。不过,竹墨都说了他是随口笑谑的,莫颜也便不多想。正要养精蓄锐,蓦地记起今儿莫府办喜事,忙道:“二哥,大厅里……”
竹墨笑道:“这会儿,花轿该送进宫里了。”
想那楚辰翼这时候也该回去了吧,莫颜在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离月王宫。
红烛摇曳,宫灯通明,两个新娘各自被送入了不同的寝宫,绣床处,嫁衣着身,端坐。盖头下,一张白净丽色的脸。床侧宫女站立,香脂宜人。宫里珠衩罗赏。是喜房。
誉王的宫殿殿门外,一身喜服的楚天秦下马,凝眼‘誉王殿’四字,满面沉重。
宫殿里,有两个,他今日才迎娶的娇妻……可是,在这之前,他一面也没有见过的女人,突然……做了他的妻子,他爱她们么?
莫说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人,就是他的侍妾,甚至是天天相见的宠妾,他也不曾有爱。用利剑杀死自己的女人,又不是头一回。这样的他,哪里有爱?
惟独……半月前,在街头惊鸿一瞥的女人!
该死的王权之争,竟做了他爱情的陪葬!明明,计策里,他要娶的是莫家五小姐,怎变成了那女人的三姐、四姐?荒唐!
棋败一着,这一着败棋,不仅让自己娶了两不相干的女人,还直接显示着:与楚辰翼的第一个回合,他已输!
阴鸷的黑眸凝起,楚天秦看着‘誉王殿’那四字,心里却在思量着,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父皇下昭,怎会令楚辰翼迎娶莫颜,而自己……娶了另外的两个莫家小姐?
明明,娶莫颜的,该是他啊……
“殿下。”竹轩作揖。
见是竹轩,楚天秦道:“何事?”
竹轩应道:“竹墨或会扶助殿下,我已约好,三日后,在殿下的紫竹林行馆,到时候,竹墨定然会到。”
楚天秦没有喜色,反是问道:“背着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殿下?”竹轩面凝。
楚天秦道:“竹墨清心寡欲,最是不愿卷入是非。他与四弟私交甚好,都不愿为四弟出谋划策。说,你拿什么要挟了他?是你的五妹?”
竹轩笑道:“殿下不必动怒,五妹,不会有事。”
“但愿!”拂袖而去,楚天秦随手抽下一侍卫腰间的王宫宝刀,举在手里,往他的誉王殿而去。见状,竹轩道:“殿下要做什么?切不可操之过急啊!”亲眼曾见楚天秦用剑杀死过几个女人,竹轩叹道:“殿下,紫情和绮连也算是臣的妹妹,手下留情!”
摇首,竹轩虽是料定楚天秦不会真把手里的宝刀架在紫情和绮连的脖子上,依是为两无辜的妹妹捏了一把汗。
紫语宫,是紫情被送进的宫殿,在左;落英宫里的新娘是绮连,宫殿在右。
楚天秦到了宫廷的分界点,并没问随从,哪个宫殿里的是哪个新娘。对他而言,都是两个陌生的不认识的女子,谁在谁地都一样!
靠着惯性,楚天秦手举宝刀,先去了右边的落英宫。
“啊,殿下……”虽是见多了楚天秦手刃他的女人,宫女们见楚天秦在新婚之夜举着宝刀踏进新房,依是吓的面如土色。啊,新娘好歹也是臣相大人的女儿啊,殿下怎么能?
“殿下,不要啊……”毕竟是誉王宫的宫女,为着主子考虑,都怕楚天秦一失手,就杀了新娘子。杀了臣相大人的女儿,又有四殿下的威胁,楚天秦即位的事,还有望么?主贵仆荣,宫女们也不希望楚天秦会落的一场空啊……
“哼!”一脚踢开上前来抱住他的腿的宫女们,楚天秦三步并作两步,跨近了绮连的身旁。
透过盖头下面的光亮,绮连已清晰的见到了楚天秦手里提着的宝刀了。烛光下,宝刀寒光森森,教她从脊背到脚下都凉了。啊,前几日已听说了三皇子嗜杀喜血,原来都是真的啊。他的一些妾,都是被他活活的杀死……
“妾身给殿下请安。”知道……要这个手提宝刀的人去揭她头上的盖头,简直是天方夜潭,借着腿软,绮连索性柔弱无骨地欠身,也好获一线生机,换来楚天秦的好感,借此博其宠爱。
嫁衣的袖管里,绮连的秀拳紧捏,虽也料想楚天秦不会真下杀手,依是冷汗涔涔。
信手一拂,楚天秦拂袖之间,绮连头上的盖头已飞远。“啊……”绮连娇羞的轻呼一声,眼睑垂下,不敢看楚天秦的脸。
适才晃眼间已见,这楚天秦的相貌……竟与她朝思慕想的人甚为相似,真是奇迹啊。呵,嫁如此相貌的丈夫,即使不能为了权贵舍了爱情,也值得呀!
能整天看着这相貌,她……够了。
“抬起头来!”楚天秦不耐烦的呵道。
绮连应声,缓缓抬首,看着楚天秦的脸,也由他将她的面容看全。
哼,倒不失为一个美人儿!“赏!”楚天秦变脸比变天快,“赐封庄妃!明儿新添百十仆役过来落英宫听候差遣!饷银支度,可任其所愿!”
转身,不顾太监的应声,不顾宫女松了气的叩拜,楚天秦举着宝刀出了落英宫。
绮连跪身谢恩,埋首间,嘴角隐起了笑意。她知道,楚天秦出了落英宫后,是去紫语宫。那宫里,还有他今晚的另一个新娘。她是她的姐妹,紫情。
再度去了另一个新娘的寝宫——紫语宫。
如去落英宫一样,宫女见他这副架势,均吓的跪了满地,求饶声不断。踢开了宫女,楚天亲提着白森森、寒光凛冽的宝刀站在了紫情的面前。
一刻、两刻、三刻……过去了,寝宫里除了连大气也不敢出的太监宫女们,除了黑沉着脸快站成化石的楚天秦,那紫情,竟然端坐于喜床。嫁衣下纤瘦的身子,未动丝毫。
楚天秦,不由的凝了眉。
许久,楚天秦如掀绮连的盖头一样,一拂袖,紫情头上的盖头已飞去。
紫情的眉睫似在那阵风中闪动了一下,这才盈盈下拜,“妾身见过殿下。”
楚天秦不吭声,紫情也不好站直身子,依旧维持着那欠身的姿势。楚天秦注意到,紫情竟然没同他下跪,只是欠着身。心下,楚天秦已有不悦。
于是故意捉弄,他知道,欠身的姿势维持久了,欠着身的人,会比跪在地上的人,更累!
哼!
又是许久,紫情竟然在楚天秦的注视下站直身子,楚天秦正待出语刁难,紫情已道:“妾身乏了,恐跌下身去,对殿下不礼,新婚夜,如此不吉利,也扫了殿下的兴致。所以,就不知好歹的起身了。”
楚天秦这才将眼神正眼去瞧眼前的这个柔弱扶柳的女子。明明是柔弱女子,却心坚定。莫盛迟,你送这两女子给本宫,莫非是有意的?该死的,你安的什么心?!
看着紫情,面容秀丽,不失贤淑。楚天秦道:“封为紫妃。摆轿,今夜留宿落英宫!”扔完话,楚天秦将寒光闪闪的宝刀弃在了紫情的脚下。
“殿下安康。”紫情再次欠身,拜别。
“哼!”楚天秦拂袖,转身离去。寒冰样的眸子里,隐隐照的见一丝月色的光。
楚天秦走后,紫情陪嫁的贴身丫鬟绿珠近身,“小姐,殿下今晚去了绮连小姐那里夜宿……”
紫情笑,“无妨。只要有清净日子过着,我们就知足了,过些日子莫颜妹妹也嫁进了这王宫,咱们就有伴儿了。”
紫情打开窗,看着后花园夜里的景致。她背向着的方向,是楚天秦离去的方向。此时,楚天秦早已扔了手里的宝刀,踏进了绮连的落英宫。
窗外是满园春色,却不抵,落英宫里正上演的激情戏码,娇喘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