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州广寒驿外,雪地里一株红梅正艳。
灰蒙蒙的竹林丛中,一位气定神闲的老者,身着青布长衫,正缓缓地行走在碎石铺成的小道上。皮靴踏着疏松的雪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位踏雪寻梅的老者,正是大明宣德年间名震蜀中的漆王徐永真。连日来,他正被一桩烦心事折腾得茶不思饭不想。这日午后,漆王喝了一碗热鸡汤后,正要静静地午休一会儿。突然一场大雪纷扬而至,让他睡意全无,便独自一人冒了风雪,悄悄地来到庄院外的竹林里,踏雪赏梅。
午后的雪地里,竹林寂静无声,连平时叫得欢快的云雀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漫天的雪花下得正紧。
徐永真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徐天成心灵手巧,老二徐天俸精明能干,老三徐天禄诚实厚道。常言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三兄弟都深得漆王喜爱。
然而,正是这三个宝贝儿子,让徐永真左右为难。徐氏一门祖传漆术,那可是徐家每一代漆王的命根子啊。说实在的,徐氏一门的漆术传到徐永真的手上,已将漆艺做到了极致,不管它是何种木质材料,只要经徐永真漆过之后,漆面必定光洁如镜,久不褪色。唉,偏偏祖上定下了规矩,绝技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而且必须一脉单传。
徐永真号称巴蜀漆王已经有四十年的时间了,将漆术传给谁的事儿一直悬而未决,莫非他要将一手绝活带进棺材不成?
明天就是春节了,过了年再说吧。徐永真心里一紧,过了年自己就满八十四岁了,他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暗自叹了一口气:“唉,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夜里,喜庆的鞭炮声响了一宿。
新年第一天,三个儿子不约而同地早早来到了堂屋里,按例给父亲大人拜年,祝爹爹健康长寿。
漆王笑呵呵地满心欢喜,大过年的嘛,他自然要给儿子们一些奖赏。
徐永真把三个儿子叫到堂屋的神龛前跪下,燃了香烛纸钱,又带头对列祖列宗许了愿,请求先人们保佑徐氏一门在新年里,事事顺遂平安。然后,给了三个儿子每人一包玉米种子,嘱咐开春后各自种在地里,秋天看谁的收成好,就把漆术传给谁。
春三月,阳雀欢叫。
庄院外的玉米地,一片碧绿。
大儿子说:“爹,您给我的十粒种子,我全种上了。”漆王望着徐天成手指的十株玉米苗,十分欣慰。
二儿子徐天俸说:“爹,您给我的十粒玉米种子,我也全部种上了。”果然,老二的十株玉米苗也格外地翠绿。
只有三儿子红着脸,“爹,您给我的玉米种子,我回去后仔细看了看,发现七粒种子已经坏了,因此,我只种了三粒。”徐天禄低着头轻声说道。他想,爹爹既然给了自己七粒坏的种子,肯定不会把漆术传给自己了。
徐永真望着老三的三株玉米苗在风中瑟瑟地颤抖,脸上充满了很无奈的表情。
老大、老二在一旁窃窃私语,脸上露出得意和喜悦的神色。
徐永真带着孩子们回到家中,他又把三个儿子叫到堂屋的神龛前,当着列祖列宗的神位,郑重宣布,徐天禄为徐家漆工的第八代传人。
老大老二望着父亲,眼里全是不解的神色,老三徐天禄更是惊讶不已。
徐永真淡然地说道:“吾赠尔等每人十粒玉米种子,其中都有七粒被煮熟了不能发芽,天成、天俸自恃聪明而弄巧成拙,唯有天禄性情淳朴而守信。大丈夫立世当以诚信为先,尔等须一生切记!”
又十年,徐天禄终成一代宗师。